73.第73章
哼哧哼哧fangdao~
厲蘭妡穩穩含笑,「被您發現了。」
「為什麼呢?」
「不為什麼,臣妾就是不希望陛下跟她多說話——這是臣妾一點小女人的心思,陛下就不必深究了。」厲蘭妡調皮地一吐舌頭,姿容異常俏皮。
稍微自負點的男人都喜歡看到女人為自己爭風吃醋,因此少許嫉妒非止不會引起蕭越的嫌惡,反而會使他以為對方更深愛自己。
蕭越果然被她逗笑了,眉眼都舒展開來,他伸手攬住厲蘭妡腰際,似乎生怕她跌倒。這一點微末之舉已是最大限度的真情流露,厲蘭妡清楚自己很該知足。
在霞光萬丈下,她看著兩條影子隨著短促的步伐緩緩向前移動,彷彿這條路永遠走不完,而她身邊的這個人,也恍惚令她想起一世一生,諸如此類的話,單薄卻溫暖,可惜捉摸不住。
甄玉瑾的病遲遲未愈,又或者故意拖著不肯好——她若是好了,甄玉環就找不到借口留在宮中了。
厲蘭妡身為甄玉瑾治下的嬪妃,理所當然有責任去看她。這一天,她起了個大早,輕裝簡行來到墨陽宮。
甄玉瑾病中格外和氣,忙吩咐人看座。她虛弱地倚在靠枕上,額上覆著一沓方巾,嘴唇蒼白,臉色卻有一種病態的嫣紅。只穿著中衣,身形越發纖瘦,彷彿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去。
甄玉瑾勉強道:「難為妹妹肯來看我,我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呢。」
她一向不得人心,可見探病的人不多。厲蘭妡笑道:「娘娘何須如此客氣,說句逾矩的話,大家都是宮中姊妹,彼此照應也是應當。何況娘娘此番生病,想必也是素日忙於宮中事務,勞心勞力,把身子做弄壞了,嬪妾每每想來亦是不忍。」
甄玉瑾作出被感動的模樣,一時卻不知如何介面——她從來對人都是正顏厲色,甚少與人真情流露,哪怕作假也罷,缺乏這一類的訓練。
可巧荷惜端著一盞熱氣蒸騰的湯藥過來,「娘娘,到您服藥的時候了。」
厲蘭妡輕巧地接過,「我來。」
甄玉瑾愈發不好意思,「怎麼好勞動妹妹呢?」
「這有什麼,伺候娘娘本就是嬪妾分內的職責,更何況娘娘素日對嬪妾極好,嬪妾正覺得無以為報呢!」厲蘭妡徐徐將那黑色的葯湯吹涼,用小勺一口一口喂到甄玉瑾嘴裡,殷勤備至。
伺候她喝完葯,厲蘭妡方將空碗拿開,遞還給荷惜。她注意到甄玉瑾的眉頭不經意擰起,於是道:「荷惜,沖一碗蜜水過來,給娘娘潤潤喉嚨。」一面沖甄玉瑾莞爾道:「嬪妾雖沒有親嘗,瞧娘娘的模樣就知道湯藥極苦,就連嬪妾這樣的粗人也未必忍受得住,何況娘娘金尊玉貴。」
「厲妹妹果然細心。」甄玉瑾這句話倒帶了幾分真心實意,別人這樣小心侍奉,她再不感激也說不過去。
荷惜答應著去了,忽見甄玉環裊裊婷婷地掀簾進來,蜜色襖裙,淡紅荔枝紋樣,越襯出白白的臉,紅紅的嘴,一把好頭髮。倘在平日,甄玉瑾尚可與這位庶妹一戰,可如今病中憔悴,連她也黯然失色了。
厲蘭妡笑道:「二小姐真是容光煥發,一進來就叫人睜不開眼。」
甄玉環臉紅了,怯怯地喊了聲:「厲美人。」她姐姐還躺在病床上,她自己卻打扮得這樣鮮艷,難免說不過去。
甄玉瑾看不過去,輕輕咳道:「是我不願她在這裡照應,好好的女孩兒家,成日悶在屋子做什麼,多出去走走才好。」
「二小姐真的很把娘娘的話放在心上。」厲蘭妡笑得頗有深意。
甄玉環的足跡可謂遍布千里,整個御花園走遍了不說,光是太儀殿她就來來回回去了幾遭,只是那點小心思沒能成功罷了——厲蘭妡盯她盯得格外嚴緊,每每暗中施加破壞,總不讓她有跟蕭越見面的機會。
甄玉環聽出她這層意思,尷尬不說,心中亦深恨之。厲蘭妡見場面不愉,笑著轉換了話題道:「二小姐生得真好,娘娘該為令妹尋一位才貌仙郎才是。」
甄玉瑾略有些不自在,「玉環還小呢,不急在這一時。」
「二小姐芳齡幾何了?」
「美人放心,民女今歲才十七,不必著急,」甄玉環忙不迭接過這茬,以為趁此可以扳回一局,「比不得美人好福氣,才雙十未到,已為陛下誕下子嗣,資歷都快趕上宮裡的老人了。」
不過年輕個兩歲,以為自己可以上天么?厲蘭妡笑得更歡:「要說福氣,誰有娘娘的福氣好?娘娘也不過比嬪妾大上五歲,都已經成貴妃了,這還是未曾生育,若哪天誕下皇嗣,封后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兩歲比起五歲,這差別可大了,何況沒生孩子,更是甄玉瑾最大的遺憾,厲蘭妡漫不經心地說來,輕而易舉破了這一局。
甄玉環得意的笑容僵在臉上,她姐姐的臉色也變了,暗罵這位庶妹中看不中用:口齒上爭不過別人,又偏喜歡逞能,真是個繡花枕頭。她淡淡道:「厲妹妹一貫伶牙俐齒。」便不肯往下說。
厲蘭妡依舊笑道:「見到二小姐,倒叫嬪妾想起肅親王來。一個是貴妃的親妹,一個是陛下的親弟,倒真是天作之合。」
甄玉瑾神色相當冷淡:「肅親王身世高貴,玉環恐怕高攀不起。」
「家世固然是一說,」厲蘭妡體貼地道,「可二小姐出身丞相府第,縱有所高低,也相差不遠,何況兩人的確登對。」她看著甄玉環戲道:「那一回見面,肅親王可是一眼不眨地盯著二小姐呢!」
甄玉瑾敏銳地直起耳朵,「怎麼,你們已經見過面了?」
甄玉環忙垂頭,「就是前兒偶然撞見過一次,也沒怎麼著,胡亂打了個招呼而已。美人也莫取笑我了,莫說肅親王對我無意,即便是我自己,也不想這麼早嫁人,只想陪在姐姐身邊,頂好一輩子不分開。」
她乖巧地依偎在甄玉瑾身側,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
看來她決意留在宮裡了。話都說到這份上,厲蘭妡也不好再往前施展,於是胡亂敘了幾句閑話,便起身告退。
出了墨陽宮,厲蘭妡方將一口氣長長呼出:「這個甄玉環,虧我費了半天口舌,她還是鐵了心要做妃子,這人吶!」
蘭嫵方才聽不大懂,這會子總算明白,她亦發愁起來,「那麼咱們該怎麼辦呢?」甄玉環生得這樣美貌,即便皇帝暫時抵禦住她-的誘惑,難保日後不會淪陷,到時蘭妡的處境就危險了。
厲蘭妡眯起眼睛,堅定地打量著前方,「這回可由不得她,既然她一定不肯轉變心意,我只有幫她一把了。」
她示意蘭嫵附耳過來,小聲道:「你悄悄兒地將消息散布給甄玉環身邊的宮人,就說陛下明日未時會去御湖邊散步。」
蘭嫵知道她要引誘甄玉環過去,卻疑惑道:「她會信么?如今秋深冬臨,御湖裡光禿禿地儘是些荷葉茬子,有什麼可看的?」
厲蘭妡微笑道:「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陛下是風雅之人,她會相信的。還有一樁事你得替我辦成——」她湊到蘭嫵耳畔,密密低語。
蘭嫵聽罷,唯唯點頭。
這消息當晚果然經由蓮兒傳到甄玉環耳里,她聽了雖然心動,卻仍有些猶豫:「你是從哪裡聽來的?可靠么?」
「還不是幽蘭館的宮人背地裡嚼舌根!」蓮兒努了努嘴,「小姐你是知道的,厲美人一向得寵,她宮裡的下人對於陛下的行蹤自然瞭若指掌,不然您想想,陛下為什麼總去她那兒呢?」
甄玉環躊躇道:「但若厲美人也在那裡,我恐怕還是沒機會。」
蓮兒忙道:「這個您只管放心,她們說了,厲美人近來忙於養胎,輕易不肯到外邊吹風,且陛下是清雅之人,說不定就想一個人走走呢!小姐您可得抓住機會。」
「但——會不會是厲美人設下的陷阱?」
蓮兒見她這樣踟躕不前,哀嘆道:「我的二小姐,您真是夜路走多了總怕撞見鬼!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美人,您可是貴妃的親妹妹,有什麼可怕的?她再厲害,也不過說幾句狠話,扇幾個巴掌而已,您還指望她做出什麼大事來?何況這話也是奴婢打牆根偶爾聽見的,並非存心說與我聽。厲美人再謹慎,也無法堵住滿宮人的口舌,縱有泄露也難免。小姐您可得想好,這樣好的良機,錯過了就沒有了,您莫因小失大呀!」
但凡上頭作出錯誤的決策,底下人至少要佔一半的功績。在蓮兒的一番口舌鼓動下,甄玉環身不由主地同意下來。
真是足夠冷漠,厲蘭妡看著蕭越利落地出去,暗自聳了聳肩。也罷,反正她對蕭越也沒有多少真心,自然不會因為他的態度難過,不過這種不被重視的感覺還真是……莫名惱火。
她看得很清楚,蕭越仍對那天她的冒失耿耿於懷,他一個大男人,不可能親自向她下手,於是想了這個法子,令她成為眾矢之的,招致後宮諸人的嫉恨,另一方面,在這種表面的寵遇與實際的冷落相形之下,她或許倍感傷懷。
很好,這個男人向她發起了戰書,她對此欣然接受。厲蘭妡的手掐在瓷瓶里的一莖花枝上,用力碾著它,直到有蒼綠的汁液流出來。蕭越或許是一個政治高手,可是說到人心的博弈,孰勝孰敗還未見得分曉。
厲蘭妡來到興陶館,太皇太后才剛起身,正自梳洗。厲蘭妡接過談姑姑手裡的巾帕,在溫水裡浸濕,然後小心地擰乾,才弓著腰將其遞給那高貴的老婦人。
太皇太後用力地在鬢邊、在耳畔揩抹著,那一臉松皺的老皮於是越發觸目,令人感到歲月的毫不留情——以及一視同仁,權勢和富貴無法改變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