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9.第9章

荷惜看著門邊呆立的主子,不免有些擔心:「娘娘,桌上的飯菜快涼了,要不您……」

甄貴妃彷彿才醒過神來,切齒道:「你說皇上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說要過來,莫名其妙地問這麼一句,現在更好,翻臉就走,陛下魔怔了嗎?」

荷惜審慎地道:「奴婢不知道陛下是否犯了魔怔,但奴婢聽得很清楚,陛下說要去幽蘭館,娘娘,事情不是很明顯了嗎?」

是呀,不管出於何種原因,厲蘭妡如此得寵,遲早會成為威脅。甄貴妃定一定神,理了理腰間的流蘇,閑閑道:「太后這會子還沒歇下吧?走,咱們去陪她老人家說說話。」

七夜,蕭越在幽蘭館整整留宿了七夜。厲蘭妡算著日子,只覺一陣恍惚,在這段時日里,她身旁每晚躺著一個男人,一個活人,而他們卻彼此相安無事,這簡直不科學。厲蘭妡不知道自己該失望還是該高興。

她空擔了一個蠱惑聖上的虛名,其實什麼也沒有得到,甚至可能給她帶來風險——而最大的風險來自於太后。但凡做母親的對兒子都有一種莫名的獨佔欲,當兒子深愛一個女人時,母親可能就會陷入焦灼之中,這是為人父母的普遍心理。在他們看來,孩子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可以容許這塊肉有自己的意識,卻絕不容許這塊肉落到別人的砧板上。

對於一個錦繡堆中的寡婦而言,這種感情尤其強烈。

慈頤宮終於來了旨意——太后要召見厲更衣。厲蘭妡本來有點擔心,事到臨頭反而鎮定下來,太后是注重體面的貴婦人,總不可能當面吃了她。

年紀大的人總不喜歡晚輩打扮得太過素淡,顯得喪氣,更何況她起碼算個主子。可是在當前的情況下,這套理論不大適用,皇帝日日留宿已經矚目,若她還穿得花枝招展,豈不是有意炫耀?

厲蘭妡思忖片刻,還是挑了一身淺藕色的荷葉裙,顏色不算搶眼,也不太暗,式樣更是簡單,如此中規中矩,太后該沒話說了吧。

伺候太后的伏姑姑挑起帘子,厲蘭妡貓著腰小心地進入內室。太后偎在窗邊一張紫檀木寬椅上,嘴裡一吸一吸地抽著水煙。

吸煙是不好的,水煙也不好。

厲蘭妡當然不敢說這話,她只慶幸水煙的味道不算強烈,自己可以忍受得過。

太后將水煙袋放在身側的矮桌上,磕了磕裡頭的結塊,正眼也不看她,也不說一句話。

厲蘭妡自請了安后,便跪在原地一動不動。太后不發話,她當然不敢起來。這幾個月的奴才生涯總算鍛煉了她的膝蓋,不然若換了一開始,厲蘭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持這許久。

約莫有半盞茶的時間,太后彷彿才瞧見她似的:「厲更衣?你來了。」一面嗔著伏姑姑道:「你也是,人來了也不提醒哀家一聲。」

伏姑姑也覺得做得太過了,委婉地提醒道:「厲更衣剛才給您請安來著。」

「是嗎?」太后拍著大腿道,「瞧我這耳力,越老越不中用了。」

敢情她比太皇太后還老?太皇太后都不曾裝聾作啞,她反而慣會裝模作樣。厲蘭妡心中暗諷,面上卻一片恭敬:「太後娘娘說哪裡話?您如今正值盛年,面貌瞧著比臣妾都年輕許多呢。」

「瞧你這張小嘴甜的!」太后和顏悅色地拉起她的手,「多少歲了?」

「回太後娘娘的話,奴婢過了今歲就滿十九了。」她的真實年齡遠不止這些,虧得系統幫忙減低了幾歲,不然她在這宮裡都成老女了。

「真是好年華,生的也好,難怪皇帝這樣喜歡你。」太后仍捉著她的手不放,好像她手心裡有膠水似的。

「太後過譽了。」厲蘭妡你來我往。

「哀家說的是實話,」太后親熱地道:「自那日太皇太后的壽宴上皇帝發了話,哀家一直有心見一見你,可惜你不肯來,哀家只好親自請你過來。」

厲蘭妡恰到好處地露出一抹惶恐:「臣妾卑微,不敢有辱太后尊眼。」

「什麼辱沒不辱沒的,身份地位有什麼要緊,身份再高貴,不得聖心有什麼用?身為天子宮嬪,能得皇帝如此鍾愛就是你的本事。」太後用一雙老眼牢牢盯住她,「哀家倒是很想知道,皇帝和你是怎麼認識的?」

「也沒怎麼,臣妾早前在太皇太後身邊侍奉時,略略見過幾次,未曾深語。就連臣妾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哪怕如今臣妾伺候陛下有日,每每想起,猶覺得如在夢中。」

太后當然不相信,倘若她沒有設法引誘,皇帝怎麼會無緣無故看上她?不過小兒女的事,長輩當然不便深究。太后輕輕哼了一聲,隨意道:「太皇太后如今怎樣?」

她問的當然是身體狀況,厲蘭妡卻刻意曲解,及時地抓住機會道:「太皇太后很想念太後娘娘,恨不能常常見到,只是人老了身子欠佳,否則一定過來看望……」

太后臉紅了,古來只有媳婦拜見婆婆的,哪有讓婆婆親自登門的道理——可見她平日的確去得不多。

太后鎮定了臉色道:「請你轉告太皇太后,說哀家明日便去看望,請她老人家放寬心胸,安心養病。」

厲蘭妡應了聲「是」,她看看太後有些乏了,料想她再無吩咐,於是恭敬地起身告退。

等她去后,賈淑妃才從屏風后閃身出來,「太后,您瞧見了嗎?她不過是個更衣,就敢句句夾槍帶棒的,現下您知道她的厲害了吧?」

太后輕嗤了一聲,「你若有這份本事,如今早成皇后了,何至於還讓一個甄玉瑾壓在頭上?」她看看賈柔鸞面有赧色,只得嘆道:「罷了,你是哀家的姨侄女,哀家雖然器重你,奈何皇帝不喜歡你,你又不曾生個一兒半女,哀家也沒法子。」

賈淑妃盈盈抬首,「太后,是臣妾無用,不能為您分憂,可是那厲更衣身份微賤,倘若她搶先誕下皇子,那麼……」

太后冷冷地看著她:「虧你跟甄玉瑾一向水火不容,如今倒想到一處去了。」

賈淑妃一驚,「她也來過了?」

「比你來得還早。自然了,她不比你跟哀家親厚,哀家只馬馬虎虎敷衍了她幾句。」她所謂的敷衍當然是說一堆好聽而沒用的廢話,能使甄玉瑾高高興興地離去,實質上卻不曾答允甚麼,「你兩個難得這樣志同道合,可見這個厲更衣的確是個威脅,可是有一句話哀家得提醒你,不管日後如何,你都不許逾越分寸,尤其不準傷害皇帝的骨肉,明白嗎?」

這意思也即是說,既然厲蘭妡還未懷上皇嗣,那麼對她下手也無妨了。賈柔鸞聽出這一層意思,高興得幾乎要飛起來。

太后再不看她,凝神望著窗外:「太皇太后自己不肯說,卻藉由一個小小更衣的口來轉達,這個母后呀!」

她忽然笑起來,一種無奈的、蒼涼的笑意。

厲蘭妡經過御花園東邊的一條小道,立馬認出前方的身影是應婕妤,她立刻氣喘吁吁地跟上去,「婕妤娘娘!」

應婕妤恍若沒聽見,頭也不回,腳步反而加快。

厲蘭妡衝到她跟前,匆匆跪下行禮:「嬪妾見過應婕妤。」

應婕妤旁邊正是白白胖胖的瓊枝,她尖酸地笑起來,「喲,這不是厲宮人嘛,哦,我倒忘了,如今成更衣了,是宮裡的主子了!奴婢向厲主子請安。」她也裝模作樣地施了一禮。

厲蘭妡神情惶然,「婕妤娘娘……」

應婕妤懶得瞧她,「你算是一飛衝天了,比我這箇舊主還風光,還來找我做什麼?存心炫耀么?」

「娘娘誤解了,」厲蘭妡的眼就像兩汪蓄水池,總無乾涸的時候,淚珠在眼裡閃閃發亮,「今日這番局面,實在不是嬪妾的本意……」

這一回應婕妤不容易被打動,「不是你的本意?呵,你還真會得了便宜就賣乖呀,虧我從前那般好心待你,你倒好,一轉眼就攀上高枝,還有臉說自己無辜?你敢說,今日之事並非出自你的設計?」

厲蘭妡哽咽著道:「娘娘為何一定要這般看待我呢?是娘娘您將我留在興陶館,我也便盡興侍奉太皇太后,娘娘是知道的,太皇太后秉性孤介,御下極嚴,我怎敢胡作非為?時至今日,我也不知陛下為何當初偏偏挑中我,引來許多繁難……」

應婕妤冷笑道:「聽你的意思,陛下寵你,你反倒不大高興。」

「嬪妾不敢說不高興,只是不像娘娘以為的那樣……」說話之間,厲蘭妡有意無意地將手按在頸間。

應婕妤眼尖,早瞥見那裡有一樣閃光的物事,她輕輕撩上去:「這是什麼?」

厲蘭妡倉皇遮掩,卻哪裡掩得住,反而更加暴露出來,原來是一枚翠綠的玉墜子。她愈發手足無措,「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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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妃好生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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