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過往

10.過往

任宙遠在那之後帶著安安去了兩次新報名的創客實驗室,雖然之前不是他帶安安去的維奇,但是也能看得出來安安更喜歡維奇的教學氛圍,只是因為是爸爸帶著去玩,而且教的課程內容差不多,所以最後安安還是展現出了一點興趣。

之前任宙遠挑的幾篇稿件早就完成了,交給範文鋒后稿費也很快到手,如此一來倒是填補了為安安報名上課的費用。

範文鋒知道他報了別的實驗室沒有報維奇的,非常想不明白他的做法,每次打電話來都忍不住嘆息一番。若是之前讓他帶安安去上課,他倒還是能理解,但是現在他還真弄不明白任宙遠到底怎麼想的,感覺自從任宙遠回來后,他的一舉一動都有點讓人摸不清猜不透,可卻讓人無法說出到底差在哪裡。

範文鋒約了任宙遠父子二人出來吃飯,正好今天安安要去實驗室上課,範文鋒便開車去接他們順便下館子。

安安抱著個迷你無人機走出來,他手上的這架飛機明顯比當初在維奇自己用3D筆做出來的要精緻的多,而且還配了遙控,完全就是一架真的小飛機,但是安安卻不似範文鋒最初帶他去維奇時那麼興奮,頗有點意興闌珊的樣子。

範文鋒和任宙遠對視了一眼,後者從他的眼神猜出他的意思,無奈地聳了聳肩,開了後座車門和安安一起上了車。

一路上任宙遠問,安安回答,一來一去地範文鋒從他們的對話中大概猜到了安安今天上課的內容。

他從後視鏡中看那對父子,看見任宙遠不停地哄著安安多說點話,有點無奈地嘆了口氣。

到了餐館,範文鋒很快地點好菜,等服務員下去后,問道:「怎麼帶安安去那裡上課了?那地方比維奇還遠,你讓安安去維奇,說不定你還有員工優惠呢,就算不用那些什麼員工優惠,維奇的課程費也不高啊,我看那邊師資挺好的,還是業界第一。」

任宙遠看了他一眼,又瞥了安安一眼,道:「我上網查過,現在安安去的這家師資也不差的。」

安安一直仰頭看著任宙遠,聽到他這話后抿嘴低下了頭,默默地擺弄他的那架小飛機。

任宙遠和範文鋒都看到他的動作了,前者假裝沒看到,但範文鋒卻皺了眉,「你有問過安安嗎?你怎麼知道他喜歡哪一家了?」

聞言安安刷的一下抬頭,擰著小眉瞪著範文鋒說:「我喜歡爸爸幫我選的!」

任宙遠聽了臉上不表,但卻在心裡嘆了口氣,他哪裡不知道安安更喜歡維奇,但是他也沒有辦法,現在他們已經足夠暴露了,他根本不敢冒任何險。

「好好,」範文鋒軟言安撫道:「叔叔知道你喜歡爸爸選的,」他看了任宙遠一眼,又看回安安道:「但是安安能告訴叔叔,你喜歡之前叔叔帶你去的那家實驗室嗎?」

安安鼓著小臉不說話,但是無論是範文鋒和任宙遠都不說話看著他,連任宙遠也很好奇他能挑出什麼毛病來,也許這樣就能「對症下藥」,以後就用安安說的這個借口來說服他愛上新的實驗室。

安安想了好久,最後撇頭小聲道:「……那些老師都是外國人。」

任宙遠:「……」

「什麼?」範文鋒離安安比較遠,他是真沒聽清楚,但看到任宙遠的表情他就更好奇了。

安安嘟嘴不說話,他瞄了任宙遠一眼,又看回範文鋒,這次聲音足夠大地大叫道:「他們都是外國人!」

「啊?」這回連範文鋒都懵了。

任宙遠扶額,臉上表情有些精彩,這時正好點的菜被端上,他夾了些菜放到安安碗里讓他自己吃,才慢慢向範文鋒解釋了這件事。

在任宙遠懷安安期間,他幾乎躲在家裡足不出戶,直到生下安安,也差不多花光了他以前攢下來的所有積蓄。在安安快一歲的時候,剩餘的錢已經不足以支撐兩人的生活,更別說安安還那麼小,就算餓了任宙遠自己,他也捨不得餓著安安。

那時候他一天發幾十個簡歷,但因為安安太小,他沒錢請月嫂,又沒有公司願意讓他帶著孩子上班,拖了好久都沒能找到工作。

就在這時他發現了一份關於考古的工作,其實嚴格來說他並不是考古專業的,但是那個考古團隊要研究的恰好是關於古文字的內容,而整個團隊馬上就要出發,考古隊里多是只願意待在高校坐等隊里的人拿到成果再寫論文的,因此考古隊遲遲湊不齊人數,所以儘管任宙遠帶著個孩子,隊里的人也沒多說什麼,只讓他別中途喊辛苦耽誤大家就行。

誤打誤撞地任宙遠就加入了考古隊里,一干就是兩年,安安也從一個小糰子慢慢長大,會走路會喊爸爸。

小的時候安安五官沒長開還沒看出什麼,那頭紅棕色的發色也只被當作是孩子營養不良頭髮沒長好,大家還說這娃高鼻子大眼睛的看著還特別可愛,可是隨著安安越長越大,同一個隊伍里的人就看出來,這孩子根本不是什麼營養不良,純粹就是一個長得漂亮的混血兒。

這些大半輩子在外奔波的老古板,還是些研究中國古文化的老古板,長期懷有一種對中國文化的驕傲,同時也莫名地帶了點對外國文化的蔑視。

任宙遠本來進隊時就帶了個「拖油瓶」,在他們眼中已經埋下了點不滿的種子,只是因為考古隊急需用人,才勉強將他招了進來。

大家見任宙遠年紀輕輕就自己一個人帶著個孩子上山下海,也從沒聽他說過孩子的媽,長期以來就在他們眼中沒有落下什麼好印象。

現在他們發現這娃不僅沒媽帶著,還是和外國女人生下的,這群老古板瞬間就覺得任宙遠是個愛玩的年輕人,讀個書都能把人家的肚子搞大,還搞到外國去!於是這件事在考古隊中就像砸下了一顆□□,慢慢地,任宙遠察覺到大家對他們父子倆不那麼友善。

安安那時候年紀雖小,可沒媽的孩子特別敏感,兩歲多就已經很護食,容不得別人說他爸爸不好。考古隊的人想著安安就是個小奶娃,肆無忌憚地在他面前談論任宙遠,看安安的眼神還帶著□□裸的鄙視,讓安安下意識就想躲著那群老頭子。

任宙遠因為年輕,經常被派去幹些體力活,安安想跟著爸爸去,但考古的工作怎麼也不輕鬆,就算再怎麼不願意,任宙遠也不得不將安安放在那群老古板身邊。

也就是這樣,那些人在任宙遠背後談論的聲音越來越大,在任宙遠面前還能保持虛偽的禮節,到了背後,就是直接當著別人兒子的面口沫橫飛,說得似模似樣,活像他們當初看著任宙遠怎麼弄大別人女孩子的肚子,又只要孩子不要娘一樣。

安安從小就比別人家孩子聰明,一歲不到就會叫爸爸,如今快三歲了,早就能聽懂大人說的那些話,他一直抿著小嘴,聽了許多罵他爸爸的話,委屈得跟什麼似的,眼眶總是掛著淚,但是卻隱忍著不掉下來,等任宙遠一回來,就粘他粘得撕都撕不開。

任宙遠一開始只以為他是想爸爸,但是一次出任務中途出了點意外,回來得早了,還沒進門就聽見那群老古板在大聲地聊著什麼,幾米開外都能聽到他們大笑的聲音,等走到房門前,才聽明白,他們口中聊著的,正是自己。

任宙遠自己帶著孩子出來,早就料想到會有人在背後碎嘴,卻沒想到這群自詡學者的人,居然也是這種調調。他嘆了口氣,正準備弄出點聲響讓裡面的人收斂一下,卻沒想的轉身時竟瞧見安安蹲在房間角落,雙手捂著耳朵,兩眼通紅抿著小嘴隱忍著不出聲,那顫抖的小嘴看得任宙遠的心猛地一抽,火氣頓時就上來了。

他也顧不得裡面的人都是些在業界有點聲望的老者,「嘭」地一下踹開了房門,兩步走到角落一把將安安抱起,臉色黑到極點。

他氣的一句話都說不上,胸口突突地起伏不平,耗盡全身的力氣才將自己的怒氣壓下去一點,瞪了那群目瞪口呆的老者一眼,轉身就抱著安安走了。

他一聲不吭地將安安抱回到自己房間,途中安安一句話也沒說,只是伏在他肩上,但是肩上傳來的濕意灼痛了任宙遠的心,他將安安抱得更緊,心裡後悔得不行。

那天晚上他哄了安安好久,才將安安哄得願意張口說話。

安安隱忍了那麼久的日子,就是不想讓爸爸知道別人在說他,雖然安安年紀小,但是已經懂得心疼任宙遠。然而如今任宙遠已經知曉那些人在背後說他壞話,被他哄了幾句,安安才哭著鼻子將這些日子以來他們說他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任宙遠。

任宙遠聽得直皺眉,本想將安安放在那些人身邊好照顧安安,但是別說照顧了,竟在這麼小的孩子面前說他父親的壞話,一想到安安蹲在角落忍著不哭的畫面,任宙遠就怒得想揍趴那群老古板。

安安抱著任宙遠,在他懷裡抽泣著小聲道:「那些伯伯說安安不是爸爸的兒子,說安安是外國人生的野孩子,爸爸,什麼是野孩子呀?」

任宙遠握著雙拳,手筋都突出來,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自己說出來的話盡量溫柔。他拍了拍安安的背道:「安安才不是什麼野孩子,安安是爸爸的孩子,爸爸最乖最乖的孩子!」

他說出的話有些顫抖,但是好歹還是壓下去了。安安小手揪著任宙遠的衣擺,語氣中帶著點小心翼翼道:「那安安是爸爸生的嗎?」他抬頭瞄了任宙遠一眼,又低下頭失落道:「安安和爸爸長得一點都不像……」

任宙遠一愣,抱著安安的手又緊了緊,他抬起安安的頭讓他看著自己道:「爸爸是中國人,所以安安也是中國人,你看安安的眼珠子是不是和爸爸一樣黑黑的,外國人都是藍色綠色的眼珠子,哪有安安這麼好看的黑眼珠呢?安安就是爸爸的孩子,安安的黑眼珠就是最好的證據!」

就是這麼一番話,讓安安深深地記到腦海裡面去了,等他慢慢長大,才終於弄明白當初那些老頭子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而隨著他混血兒的輪廓越來越鮮明,那張臉長得和列昂尼德越來越像,說他「外國小孩」的人也越來越多。

自那以後,「外國人」已經成為一個不好的辭彙,那在安安心目中的分量,相當於說他不是任宙遠的兒子。

於是當任宙遠聽到他說維奇里的老師都是外國人時,這種久違的無力感又瞬間涌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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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球躲洋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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