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1 嘗味
第十一章
俞葉舟看著他那張貼在玻璃上的怒氣沖沖的臉,鼻樑上青了一塊,睫毛都彷彿要被他那副蠢樣給壓扁壓碎了,他體貼那幾根彎翹的睫毛,左手一抬,打開了中控鎖。
「車窗下來。」蘇杭不想進他的車,隔著玻璃喊道。
俞葉舟看了他一會兒,腳下踩了踩油門,蘇杭腦子一熱,眼疾手快拉開車門鑽了進去,坐在副駕駛上與他對視,片刻伸出手來:「你撿到我鑰匙了吧,俞總。」
「你叫我什麼?」
為了鑰匙,蘇杭忍了:「……俞總?」
「剛才。」俞葉舟握著方向盤,食指在上頭嗒嗒地敲。
蘇杭:「……」
俞葉舟發話道:「下去。」
蘇杭梗足了氣,尹淮家那顆痣指不定要鬧騰幾天,他不想今天再無處可去,更不想蒙著口罩眼鏡去住酒店:「你把鑰匙還我我就下去,你都跟我散夥了,還撿著我鑰匙不還算什麼?」
「下去!」
「……你凶什麼?」蘇杭瞪著他,「你霸佔著我的東西,還叫我給你賠不是?好的,沒問題的,俞先生,麻煩您把鑰匙還給我,可以嗎?」
竹鈺在車外頭站了半天了,見蘇杭遲遲也不下來,不知該如何是好。
蘇杭拇指翹起,指了指窗外:「你看,我的小精靈都快急哭了。」
俞葉舟越過蘇杭的脖頸,看到緊挨著車窗站的小助理,正又無辜又膽怯地往裡看,蘇杭那張明艷的臉與竹鈺的擺在一起,兩個都年輕得發光。
「不下去是吧?」
他突然冷嗦嗦來了這麼一句,蘇杭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一腳油門給甩到了靠背上,脖子差點扭斷,車身幾乎是飆著擦過了竹鈺的身體,蘇杭驚了一瞬,扭頭就去看助理有沒有被撞到,發現竹鈺只是被蹭倒了坐在地上,心裡鬆了口氣,緊接著便回過頭來罵俞葉舟:「你他|媽有病吧!看不見那兒有個人嗎?!」
罵人這麼溜,一點都不像俞葉舟以前認識的那個蘇杭。
賓利一直從公司開出去,俞葉舟也沒搭他一句話,蘇杭憋了氣,也不理他,梗著脖子看窗外刺溜倒退而去的行道樹,撮著后槽牙嘟囔:「不知道誰他|媽放我上來的。」
他不說話了,老老實實窩在副駕駛上,從玻璃窗的反光上瞪著俞葉舟。
俞葉舟晾了他一路,終於好心賞了他一個餘光:「去哪兒。」
「回家!睡覺!」
俞葉舟又任勞任怨地把他送到了公司給分配的公寓,到了地兒,蘇杭沉著氣不下去,還是沒鑰匙啊,回個屁!於是改口說:「去帝江酒店。」
「去做什麼,開房嗎?」
俞葉舟的聲音很好聽,是酥沉渾厚的,不低不昂,不疾不徐,彷彿沒有什麼稜角,但每一個字都念得那樣清晰,圓潤地直往人心裡出溜,即便是下流話,也能叫他說得韻味十足,用微博上時興的話說,叫「低音炮」。
以往俞葉舟這麼逗他的時候,蘇杭都會抿著嘴唇低著頭,只露出半邊粉|嫩的耳朵,漂亮得似個瓷器娃娃,他羞赧著,眼神卻露骨,好像碰一碰就會化在懷裡。
可眼前的蘇杭完全不是那樣,他陡恨地瞪著自己,支出滿身的刺來,罵他「有病」,還掏出手機,給他那個洋娃娃似的助理打電話,叫竹鈺來接他。
俞葉舟也不知自己突然得了什麼病,可能是見不得以前張嘴閉嘴「俞先生」的小白花現在橫著臉罵他王八蛋俞總,身邊還跟著個「小精靈」。
在電話接通的剎那間竟然伸手掐住了蘇杭白細如天鵝頸子般的脖頸,電話里竹鈺還在「蘇哥、蘇哥」地叫,他就欺過去一口咬住了那顆圓圓的耳垂,那是他前兩天物色過的果子,此刻在他的齒舌之間漸漸熟透,融成與他一樣的溫度。
含了耳垂,他又去舔已經結痂了的細長傷疤,那條抓痕從耳垂下方一直延伸下來,他濕熱的舌尖也就一直滑到了蘇杭的嘴角。車裡狹窄而擁擠,滿是獸物發怒的氣味,俞葉舟的手上冒出了汗,他用力揉捏著蘇杭衣領里漏出來的一小片前胸,彷彿方才含弄的果子里飽含酒液,令他迷失,恍惚間他好像又聞到了蘇杭身上的香,淡淡的,不是所謂的「上層人」喜歡的那種昂貴而奢華的味道,像是生長著甜柑和青筍的雨後野林。
俞葉舟看見一條水|嫩紅潤的舌尖蜷縮在蘇杭的口腔里,直想叫人把它扯出來,在指間褻玩。然而蘇杭沒沒叫他得逞,扭頭躲避,揮舞間手機的稜角砸中了俞葉舟的額頭,清脆的疼痛震宕過去,俞葉舟聽見沒有掛斷的手機里傳出竹鈺焦急得快哭了的聲音。
「蘇哥,你在哪兒啊,你沒有事吧?蘇哥……」
車裡的氣氛似乎還沒有散開,黏黏的,像彼此喘息間滲出的汗液。蘇杭喘得比俞葉舟還厲害,他仰靠在車背上,伸手撿起手機,擼了把頭髮,跟竹鈺說「沒事,放心,乖」,像哄一個年紀尚小的情人。
俞葉舟莫名感覺自己才是失|寵|的那個。
不為「失寵」,而是為自己徒生出這樣的想法而懊惱,俞葉舟隨手從扶手箱里摸出一盒萬寶路,不知道是誰是什麼時候扔進去的,他平常不抽煙,現在卻格外想來一根。蘇杭看見他點火,也伸著手要。
「不許抽!」俞葉舟訓斥他。
「……你大爺!」
「不許說髒話!」
「………………」蘇杭雙手交叉環胸,嘴角抽著,我他媽給你慣出毛病來了。他上下打量了俞葉舟一番,觀察他能把鑰匙放哪兒,外套?西裝褲?還是內夾層?
車廂里頃刻瀰漫起煙草濃厚的白霧,蘇杭盯著他吞雲吐霧,自己卻不能抽,心裡怒罵俞葉舟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不過這也怪自己,以前把什麼最好的模樣都擺給他看,搞得這一散夥,他好像以為自己要死要活學壞了似的。
「沒鑰匙怎麼不去住景悅軒?」煙霧繚繞中,俞葉舟沉聲問道,他好心地打開了中央窗鎖,降下了一點車窗,似乎是無意,又似乎是刻意地想打聽什麼。
蘇杭感覺自己終於可以呼吸了,才痛快地說:「沒什麼,就是不喜歡了。」
「不喜歡?」俞葉舟拿眼角瞥著他,笑里似乎有些嘲諷的意味,卻一閃而過,「以前一周去一次,無賴似的求著人家售樓小姐給你留著那戶,我照著心思給你買了,你又說不喜歡了。」
「我善變,不行嗎?」蘇杭激昂地反問道。
「對,是挺善變的,性格也變,跟我都是裝的。」
「……」我裝你妹夫,你他媽才善變!蘇杭躁惱地拉動車門:「開門,我要下車。」
俞葉舟直截了當地打開了中控鎖,在蘇杭來開賓利車門的那刻,卻又握住胳膊將他拽回來壓在座椅上。蘇杭要罵,眼前卻只有濃得散不去的煙霧,霧裡靠近來一個倏忽放大的英俊的臉,和那張他肖想了無數次的嘴唇,兩人鼻骨錯著鼻骨,不知是抗爭間撞到了,還是血液涌了上來,被撞青的那塊地方打陣地疼。
煙氣從這個唇縫裡湧出來,又擠進另一條唇縫,彷彿是一條靈活的舌頭鑽進去,融進唾液,滑進喉道,肺葉配合著一張一合地攫取著。明明沒有吻到什麼,空氣卻黏膩得撥不開,昏沉中,一隻手偷偷溜向了身側,一個沉甸甸的小玩意被扔進了蘇杭的口袋。
煙霧一散,俞葉舟仿若無事地又回歸原位,一臉正直地說:「只准嘗嘗味。」
「是煙的味兒,還是……你的味兒?」蘇杭順理成章地接道,拉長了那雙誘氣十足的眼睛,舔著嘴唇品嘗方才灌進嘴裡的味道。窗外樹梢的陰影穿過擋風玻璃,落在他臉上,被啃咬過的耳垂還紅著,那兒有個小小的洞,橫亘在肉里。
這話說得那樣的曖|昧,俞葉舟一時沒料到他會這樣不要臉地接話,竟啞口無言了。
蘇杭沒等他回過神來,屁股一抬,得意洋洋地踢開賓利車門鑽出去,頭也不回地往樓上去了,他將手伸進剛才俞葉舟探進過的口袋,摸出一把屬於他的小金屬片兒。
「……」
等等,一把???!
公寓是公司給分配的,租金從他自己的提成里扣,經紀人唐星來送鑰匙的時候連著備用的一起給他了,一式兩把,他也懶得拆,索性就那麼串在一起,好在他不是個亂丟東西的人,也從來沒出過錯。
可是現在一把是怎麼回事??
蘇杭立刻回頭看去,而那輛黑色賓利早就絕塵而去。
「……我|日了個豹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