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 兔子
第三章
蘇杭的經紀人不知神隱到哪裡去了。
俞葉舟一個娛樂公司的老總,深更半夜在一家餐廳門口跟個貌美的三流小演員拉拉扯扯、勾勾抱抱,這要是被狗仔拍到了,就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兩人不得不先把蘇杭弄上了車。
方梓一邊打電話找人,一邊窺伺著車後座的動靜。只見俞葉舟那身手工定做的得體西服早被蘇杭蹂|躪得皺皺巴巴,那蘇大美人幾乎是趴在俞葉舟身上,雙手勾著他的脖子,眼睛淺淺地眯開一條縫,用腦袋輕輕摩挲著俞葉舟的臉,喉嚨里小聲哼哼著。
就算是方梓,都覺得此刻蘇杭的眼神又醉又撩人,他不是像米酒,他就是米酒,能發酵的那種。倒不知眼前的蘇杭是真醉還是演醉,畢竟想「睡」俞總的人,能從駿達大廈一直排到死對頭風華娛樂的大樓門口。
方梓一邊痛心著這高檔西服,豎起耳朵仔細一聽,聽見蘇杭嘴裡哼唧的還是「王八蛋、王八蛋……」,這是蘇杭第幾次罵老闆王八蛋了?方梓真是佩服死了這小演員的無知無畏,一邊喬裝淡定地掛上電話,彙報道:「俞總,蘇杭的經紀人下樓的時候一腳踩空,摔斷了腿,現在正在醫院裡。」
俞葉舟半天沒發話。
方梓回頭瞧去,赫然發現自家老闆正赤|裸裸地盯著蘇杭扭來扭去的屁|股看,眉峰微皺,嘴角輕搐,臉色臭得要命。她警覺地提起精神,心想蘇杭怕是要玩完了,畢竟這些年駿達走出了那麼多藝人,能讓俞總的臉臭成這個樣子的,不是被封殺就是被逼退圈,無一例外都混得極慘。
蘇杭一無所知,睫毛顫顫著,夢囈里還在罵人。
她剛準備拉開車門,將蘇杭丟下去,省得他繼續礙著老闆的眼,忽然便聽見俞葉舟深深吸了一口氣,咬著后牙槽說道:「開車,回家。」
「……你說什麼?」方梓差點驚翻過去,「那蘇……」
俞葉舟冷冷瞧了她一眼,方梓只好強咽下肚裡的疑問,揮揮手命令司機開車,送俞葉舟回去。
直到車開進俞大老闆的私人車庫,蘇杭還趴在後座上睡得不省人事,方梓目瞪口呆地看著俞葉舟將蘇杭輕巧一提,像扛麻袋似的直接扛到了肩上,踩著沉沉的步子往電梯走去。
蘇杭被頭朝下扛著,一下子就被顛醒了,頓時鬼哭狼嚎地喊:「頂你個肺的,你他媽放我下來……」
「啪!」的清脆一聲。
俞葉舟重重打了他屁股一下,凶道:「再他媽亂動就揪你耳朵!」
蘇杭忽然一噎,瞪著兩隻眼睛,死死盯著眼前男人的背,恨不能直接一口啃掉他一塊骨頭,但確實老實了,不打不罵,任俞葉舟把他扛上了樓。
這什麼情況?老闆罵人了?還威脅蘇杭要揪他耳朵?方梓站在車庫裡,整個傻掉,直到電梯門「叮」地闔閉,她還張著嘴喝著冷風,半晌回過神來,在司機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里跑出車庫,望著頭頂明月,感嘆道:「確實是東邊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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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杭被倒提著拎上了樓,一進門,他就從自己滿身的酒氣里辨認出了一股空氣清新劑的味道,薰衣草香型,這娘得一比的味兒,就是再過上三年,他也忘不掉。
俞葉舟一鬆手,蘇杭腳還沒來得及沾地,就咕咚摔倒了地板上,幸虧那地上鋪著厚厚一層長絨地毯,才沒把他摔出個腦震蕩出來。
他仰躺著,從被白酒蒸得熱氣騰騰的眼睛里,望著頭頂的天花板,一個個酒嗝從胃底翻上來,帶著**的酸氣衝上喉頭。天花板上奢麗的水晶吊燈映入蘇杭的眼裡,似一把把尖銳的亮刀,刺得他眼底生疼,直到一個大頭從側面闖進來,堵住他的視線。
那顆頭可真帥,髮型跟牛舔了似的,鋥亮鋥亮。即便是逆著光,陷在陰影里的五官也沒有絲毫塌癟的感覺,鼻樑高挺,眉目狹長,漆黑的瞳仁里沒有絲毫的光,像無垠的宇宙。
那片宇宙,蘇杭從來沒有探索清楚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探索過。
不僅頭帥,連手也這麼帥。
蘇杭望著朝自己衣領伸來的手掌,忽然一個翻身,躲過了,整個面朝下趴在地上。
「……」俞葉舟看他在地上挺了三分鐘的屍,刻薄地說道,「起來,弄髒了地毯。」
蘇杭扭了扭臉,促狹地望著男人,氣呼呼地口吐醉言:「這地毯是我的,我在上面睡過覺!」
「去洗澡。」俞葉舟忍住了拿冷水直接潑醒他的衝動,半蹲下去,又被他渾身的酒味沖得頭脹,不禁皺了皺眉,「蘇杭。」
「唔……?」蘇杭一度以為自己睡過去了,這會兒被人生生叫醒,遂從眼縫裡打量對方,一見還是他,立刻不耐煩起來,揮著一隻手臂去趕他,彷彿在趕一隻大型蒼蠅。
「大蒼蠅」俞葉舟避了避,低聲:「不能喝還逞能,這點酒就醉成這樣,兔子就是麻煩。」
話音剛落,蘇杭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咚地睜開眼,瞪得又圓又大,眼眶一周彷彿紅得燙手,他兇狠地盯著俞葉舟,突然激動地罵道:「我他媽是兔子怎麼了!我養父母都沒嫌棄我是個兔子!我真是信了你的邪,操了你們貓科動物祖宗十八代!」
「……」俞葉舟被罵傻了,怔在原地半天沒緩過神來。他才怒上心頭,卻眼見從蘇杭烏黑如墨的頭髮裡頭鑽出兩個白茸茸的玩意兒,腦袋頂上一邊一個,軟塌塌地半垂著。
蘇杭頂著倆兔耳朵罵痛快了,又仰頭翻倒過去,睡死在地板上。
講道理,俞葉舟被罵怔住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從小到大,他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什麼樣的罵句沒聽過,蘇杭這幾句還算是輕的。
他只是沒想到,蘇杭會罵人。
但更讓俞葉舟想不到的,是今晚,蘇杭竟然會來陪酒。
倒不至於說蘇杭有多紅多火,多拉不下來架子,而是他在俞葉舟心裡頭的印象,就是個淤泥里鑽出來的白蓮花,羞羞澀澀,含苞待放,嬌艷欲滴,最適合被金屋藏嬌。
更何況,蘇杭從來沒喝過酒,有時候為了做|愛時多點情|趣,也會稍稍抿上一口紅酒,只這一口,蘇杭整張臉就紅得似個石榴,摸一摸都燙手。
他哪是陪酒的料,更別說罵人了。
往前倒三年,蘇杭在他面前沒說過一句重話,沒發過一回小脾氣,沒給過他一次難堪,就是連個不滿的眼神,都從來沒往他俞葉舟臉上甩過。
俞葉舟從來沒見過這樣溫柔體貼又識大體的人,更何況蘇杭還長得美,簡直是一鼻一眼一舉一動都是貼著他心窩生的,一點錯處都找不出來。
即便如此,俞葉舟和蘇杭的關係也並非是令人羨艷的情侶。
而是無法為人所知的,包養與被包養的關係。
他是蘇杭的金主……曾經。
說是曾經,是因為在兩個月前,俞葉舟主動結束了對蘇杭的包養——在一次偶然事件中,他發現蘇杭竟與他一樣,也是個類人,還是兔科海棠兔種。
一隻自帶眼線的風騷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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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人類經歷了長達幾百萬年的進化史,從古猿人進化為現代人類一樣,進化樹上的另一個分支——獸支,也在悄無聲息地快速發展著,他們從茹毛飲血的真獸,漸漸褪|去皮毛、生出心智,成為聚群而居的半獸人,至六十萬年前,半獸人逐漸被更具人形的完全獸人所取代,早期半獸人逐漸滅絕。
五胡亂華時期,一部分完全獸人隨戰亂混入人類社會,潛居在叢林山野,流為精怪山妖之說。
這支完全獸人進化到現代,已基本褪|去獸族特性,能完美化形成人類,並有極少數族群成功滲透進人類社會中,甚至成為當時社會的中流砥柱之戶,幾與「真人」毫無差別——這部分人,後世研究學者稱之為「類人」。
二戰後,世界日趨穩定,部分隱居在無人地帶的類人逐漸出沒於人類社會邊緣,謀求入世。為統籌處理這部分入世類人的相關社會事務,真人與類人不得不放下成見,互利共贏,為此設立了「類人事務監察會」,以行監督管理之效。
而最早入世的一批類人中,有一支是源於喜馬拉雅山脈的花豹種,入世后迅速紮根自恃「俞」姓,成為所謂名門望族,建國后,俞家先祖甚至參與了類監會的籌備工作。
這個俞,便是俞葉舟的俞。
俞葉舟對兔科有偏見,而且蘇杭隱瞞自己兔科屬種的行為,更是觸及了俞葉舟心底的某根不能碰的暗弦。
因此對那時的俞葉舟來說,拆夥勢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