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沒有皺紋的奶奶是可怕的13
夏音正思索著,剛關上的門又被打開,風川端著一盤靈果進來,「玄琅怎麼跑得這麼急?」
夏音隨口回答:「要去會情郎,自然心急。」
風川的動作頓了一下,而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神色又淡然下來,他拿起一個血紅色的靈果,遞到夏音手中,夏音蹙眉,「你徒弟都要去會情郎了,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風川奇怪的看著她,「我應該有何反應?」
……她的鍋,她就不該指望風川能有正常人的反射神經。
夏音默默搖頭,然後便開始安靜的吃靈果,風川則安靜的看她吃靈果,一開始夏音還會覺得詭異,但三年過來,她早就習以為常了。
看吧看吧,多看幾眼也不會少塊肉。
時間一日一日過去,就算風川使勁渾身解數,夏音的身體還是比三年前又差了不少,她雖然不用吃東西,但每日五個靈果還是必不可少的。
而且現在的中虛峰無人能來,夏音也不需用術法偽裝,如今的她整日都頂著一頭白髮,看上去頗有幾分飄渺仙幻之意。
夏音一直不知道,她這一頭白髮對風川而言是多麼痛苦的折磨。每每見到夏音,他的眼睛都會感覺到刺痛,那頭白髮就像是催命符,整日都在提醒他,凌音命不久矣。
風川盯著她肩頭的雪白髮絲看了一會兒,在夏音看向他之前,他先收回了視線,「今天該雙修了。」
夏音點點頭,「好。」
以前雙修是每六日一次,但如今已經變成了每三日一次,夏音身體越來越差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則是風川在害怕。
種種跡象都說明雙修之法的效用正在逐步減少,凌音與死亡的距離越來越近,他非常怕,可他不是能用語言表達自己所思所想的人,所以他只能在身體的接觸上尋求慰藉。
三年來,夏音已經從一開始的不自在變成了無比熟練,剛開始雙修的那幾次,她都是在風川的撫慰與疼惜中睡著的,如今兩人卻反了過來,風川的恐懼在平時掩飾的極好,但只要到了床上,他總會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動作粗魯的像是瀕臨破堤。夏音很心疼,但也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告訴他「沒關係」、「別害怕」、「我就在這裡」。
語言蒼白且無力,根本無法起到一絲一毫的作用。每次想到這些,夏音就在心裡問候系統,順便問候把她害成這樣的人,她要是留在原來的世界,哪還會有這些糟心事。
啃完手中的靈果,風川立刻遞過來下一個,夏音剛接過,就看見一個紙鶴晃晃悠悠飛到了桌子上。
紙鶴尖喙上有一點硃砂,硃砂傳信符是只有掌門才能派發的,而掌門很少派發傳信符,他都是讓座下弟子去挨個通知,如今派發傳信符,恐怕是出了急事。
風川伸出手掌,紙鶴又晃晃悠悠飛過去,落到掌心,然後化為了一縷青煙。
傳信符傳的是聲音,且聲音只有收信之人能聽到。紙鶴消失的同時,風川皺了皺眉,然後立即起身,拿過一邊的靈獸大氅,將它披在夏音身上。
夏音詢問的看著他,他半跪在地上,一邊為夏音繫上絲帶,一邊說道:「她說她要招供,但她說,必須我在場才會招。我去去就回,別出去。」
先披衣服再叮囑不讓她出去,這擺明了是不信任她啊……
夏音輕笑一聲,微微點頭,「放心,外面那麼冷,我才不出去。」
風川仰頭,對她扯了扯唇角,然後才離開。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夏音收回視線,她用手撐著頭,若有所思的望向手中的靈果。
受了三年半的折磨,今日卻突然要招供,呵……這蹩腳的借口,就連山腳下賣野味的老太太都能看出不對勁。玄中與風川之所以這麼急迫,應該是想看看她又要出什麼幺蛾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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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門站在地牢門外,看到風川身影時,他先愣了愣,「師叔來的很是迅速啊。」他這傳信符還沒發出去半盞茶的功夫,風川就已經到了。
「師父在等我回去。」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腳步匆匆,話的尾音玄中聽不真切,因為風川已經越過他、走進地牢里了,玄中抿唇站著,他想說的話有很多,但最終只是嘆了一聲,然後也走了進去。
地牢關押的都是犯錯弟子,有的弟子只在這裡待了幾天,有的則在這裡待了近百年,玄中和風川走在地牢陰暗的青石路上,直到盡頭,也沒說一句話。
赤月就關在地牢的盡頭處,這裡守衛嚴密、環境恐怖,就是專門為她這種犯下彌天大錯的人準備的。
當年凌音仙尊與風川上仙一同出事,凌音仙尊還一睡不醒,弄得百界山人心惶惶,幾乎所有人都想找出那個叛徒,狠狠砍她一刀為仙尊報仇。但誰也沒想到,這叛徒就出在他們百界山。
不知情時他們怒氣沖沖的指責別的仙門,真相大白時他們一個個臊的想鑽進地縫裡去,也因為這樣,他們更加痛恨赤月,恨她害了凌音、恨她讓整個百界山丟臉。
赤月是如何利用星濁峰的獨門秘葯藏匿夢魔、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將夢魔帶入蘊龍秘境的,掌門早就已經查的一清二楚。藏匿魔物是仙界重罪,而赤月這樣的,理應直接清理門戶,她之所以能活到現在,是因為掌門他們還沒查到,她背後的人到底是誰。
看守的弟子看到掌門和風川的身影,連忙把牢門打開,聽見鎖鏈互擊的聲響,赤月艱難的抬起頭,血污糊了她的臉,她只能依稀辨認來人是誰。
她的視線在玄中身上停留片刻,然後又轉向風川,倏然之間,赤月爆發出一陣難聽的大笑,「哈哈哈哈哈!看哪,你的心臟已經被魔氣完全罩住了,魔氣侵蝕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堂堂風川上仙要是化魔,也不知道那些道貌岸然的修道之人的臉色有多好看!」
好在從赤月突然大笑時玄中就已經張開了結界,除了他們三人,不會再有人聽到這裡的動靜。
掌門驚異的望向風川,風川卻沒有一絲吃驚的意思,看來他也知道這件事,他只是看著赤月,「你是何人。」
赤月輕佻的看著風川,「我是赤月啊,你還救過我呢,不記得了嗎?」
聽到風川的話才反應過來的玄中出聲說道,「傳聞魔族雀季王有移魂奪舍之本領,看來你便是了。」
以往的赤月瘋瘋癲癲,即使今早出現過短時的清明,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眼神冷靜的讓人心生恐懼。「赤月」笑了笑,「這就被認出來了,倒也無妨。沒什麼,本王今日閑得慌,所以想來親自見見大名鼎鼎的風川上仙。」
她看向風川,聲音陰陽怪氣,「哎,可憐的赤月啊,臨死都想見你一面。其實她是本王的大功臣,只是本王過去幾年有點忙,就沒來得及幫她,這不,本王發現她想見你,立刻就趕過來了,幸好本王在你來之前斷了她的命,要是讓她看見你這冷冰冰的眼神,她得多傷心啊。」
他這些話的意思是……過去幾年他從沒管過赤月的死活,卻在她臨死的時候,突然起了玩樂的心思,於是,他在赤月了卻遺願之前,搶先殺了她,讓她死不瞑目?
玄中一般喜怒不形於色,但聽到如此惡意滿滿的話語,他的臉上也多了幾分不快,「赤月從未將你招供出來,你卻如此對待她,真不愧是魔族,哪怕最窮凶極惡的人也比不過你們。」
聞言,雀季諷笑的看向他,「窮凶極惡?」
「你以為她是因為忠誠才不招供的?可笑,是本王封住了她的口舌,才讓她閉了嘴,如若不然,她早在第一天就招供了,一個不顧同門性命、只為一己私利的人,你覺得她能和忠誠二字有什麼關係?」
「而論窮凶極惡,本王覺得你們也不遑多讓啊,看看這具身體,魔界都找不出來幾個像她這麼慘的,三年來用盡辦法虐待她的,不就是你們這些標榜蒼生大義的修道之人么?」
玄中氣的說不出話來,「你!」
雀季懶洋洋的笑了兩聲,「百界掌門,勸你還是少說一些魔族壞話,因為用不了多少時日,你身邊的風川上仙就要加入我魔族了。」
「胡言亂語!風川師叔決計不可能入魔!」
「現在是不可能,等他那弱柳扶風的師父死了,就有可能了。」
聽到這句話,一直沒出聲的風川突然揚起手,腰間長劍「唰」的飛出去,直接釘在赤月的胸口,赤月的神情一下子變得痛苦,雖然赤月已經死了,但奪舍的雀季繼承了這些痛苦,而不管他有多痛,這具身體都不可能再死一次。
雀季的呼吸變得急促且艱難,就這樣,他還能強忍著劇痛扯起嘴角,繼續欠揍的笑:「你就是把赤月的屍體砍個稀巴爛,於本王而言也沒什麼影響,本王隨時都可以離開這裡。你就不一樣了,等你回去,還是要面對將死的凌音,真可憐,心愛的師父活不了多久了。在夢魔魔元時,你的夢多幸福啊,當時越是幸福,如今便越是難過。跟你比起來,本王這種程度、真不算什麼。」
雀季笑吟吟的看著風川,似乎是等著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但風川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你好像比我還了解這種心情。」
雀季的臉色變了變。
「你所愛之人快死了?還是,已經死了?」
雀季陰沉沉的看著風川,那眼神像是要把風川碎屍萬段,良久之後,他勾了勾唇,「這個問題,等下次見面的時候,本王會親自為你解答的。」
聽到這句話,風川眼中劃過凌厲的鋒芒,但還不等他說什麼,赤月的眼睛一下子變得黯淡,她的頭也垂了下去,身體了無生氣的綁在石柱上。知道雀季已經離開,風川轉過身,準備回中虛峰去,倏爾,他的上臂被人大力抓住。
玄中緊緊盯著他的眼睛,面色凌然,「風川,你難道沒有想跟我說的話嗎?」
三百多年裡,這是玄中第一次沒有稱風川為師叔,風川平靜反問,「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掌門不是都已經知道的清清楚楚了嗎?」
玄中的手指一緊,風川抽回自己的胳膊,繼續說道:「所以,我沒什麼想說的。還望掌門能夠加強山中巡護,他能在今日現身,便說明他已做好充分的準備。」
玄中沉默半響,「雀季王只能奪舍與他接觸過的人,千萬不要讓師尊下峰,更不要讓外人上去。」
風川應下,「知道了。」
風川回去之後,只是大致說了一下赤月身死的事情,他把有關雀季王的事情都跳過了,夏音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仔細思索。自那日以後,風川就很少會離開中虛峰,二人幾乎每時每刻都在一起,夏音直覺是有什麼威脅即將來臨,但她也想不出來會是什麼威脅。
沒過幾日,原本在雨師妾除魔的玄琅和若寒都狼狽的回到了百界山,玄琅受了輕傷,若寒最慘,他差點就把命丟在雨師妾了。玄琅哭得死去活來,等若寒沒有了性命之憂,才終於止住眼淚。
據說若寒之所以受了這麼重的傷,都是為了保護她,玄琅心裡難過的要死,她草草收拾了幾樣東西,然後就去上陽峰衣不解帶的侍候病人了,聽說這件事後,夏音無奈扶額,這孩子是真缺心眼啊……
這個時代還是講究男女大防的好吧?!這麼明目張胆,是怕別人知道的不夠快嗎??
玄琅在上陽峰待了將近一個月,才終於回來了一趟,正好趕上風川不在,夏音趕緊把她拉進來,準備好好教育教育這個熊孩子,玄琅也很乖,沒有頂嘴、更沒哭鬧,就這麼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
剛開了個頭,夏音就說不下去了,她端著茶盞、蹙眉看向玄琅,玄琅本來低著頭,察覺到夏音的視線,她抬起眼睛,小聲問道:「師尊?」
夏音盯著玄琅的眼睛,半響,她輕輕把茶盞放下,微嘆一聲,「我就問一個問題,我徒孫還活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