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背後靈8

張思遠是半開玩笑的說出這句話，但夏音回答的十分斬釘截鐵，「不行。」

他愣了，「為什麼不行？」

夏音微微斂眸，聲音輕的只有她自己能聽見，「同一個錯誤，我可不能犯兩次。」

張思遠上身前傾，他將手放在夏音膝蓋上，「你剛剛說什麼？」

夏音按了下扶手邊的退後按鈕，她被輪椅帶著退後了一些，張思遠的手就勢落下，夏音偏過眼睛，不去看他，「理由我已經說過無數遍，不想再說了。你走吧，我要睡覺了。」

夏音來到床前，一如既往的努力爬上床。她不知道張思遠走了沒有，她也不敢回頭，鬼魂走路又沒有聲音，誰知道會不會一回頭就看到他受傷的小眼神。

夏音能動的只有上半身，她將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兩條胳膊上，讓它們拖著自己沉重的下半身。雖然輪椅和床的設計都已經十分人性化了，但想要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躺下，她還是得花費比常人多好幾倍的時間。

夏音正努力把自己兩條毫無知覺的腿拖上床，倏然，她身下一空，下一秒，她就被安安穩穩的放到了床上。

夏音不禁瞪大眼睛，「你連我都能搬動？」

她還以為張思遠只能移動小物件呢。

「以前不可以，現在可以了。」

秘法能讓她碰到鬼物，也能讓鬼物碰到她，再加上張思遠本身就是一個資深鬼魂，短時間內能抱起她也還說得過去。

夏音很快就收起了驚訝的表情，她望向張思遠藏在背後的一雙手，好笑的問：「你不疼嗎？」

上回穆崢不小心碰到她，好一通嗷嗷亂叫。她學的秘法能加深女子身上的陰氣，所以能讓她看見鬼物，但所謂物極必反，陰氣過重反而比陽氣還可怕，鬼物喜陰，但她身上的陰氣卻是鬼物的催命符。

再資深，他也是個鬼啊，他難道就不疼嗎？

張思遠默不作聲，夏音又開始嘲諷起來，「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呢，敢情你一直在忍啊。碰我的感覺，是不是就跟碰烙紅了的鐵釘一樣，又燙又疼。你說你何必呢？學了那些東西以後，我的體質永遠都不可能再變了，你難道喜歡沒事就被燙一下？」

張思遠說不出話來，因為他也覺得很奇怪，自己怎麼就能在梁湛露身邊待下去，以前她對別人態度惡劣，他能留下來，是因為事不關己；現在她對別人的態度變好了，對他的態度卻奇差無比，而他還能繼續留下來。

甚至明明知道碰到她就會很疼，他還是忍不住去觸碰她。雖然觸碰的過程很煎熬，但他並不抵觸，用十年前流行的話說，這叫痛並快樂著；用現在流行的話說，這叫抖m。

不行，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變態了……

面對夏音的嘲諷，張思遠第一次沒反駁她，只乾巴巴的說了句「早點睡」就離開了，看著張思遠一秒一變的臉色，夏音挑了挑眉，也沒再說什麼。

接下來幾天，張思遠消停了不少，可能是因為有姜臨在，他覺得家醜不可外揚，所以很少和夏音嗆聲。

夏音每天都抽出幾個小時的時間來教姜臨茅山秘法，上個世界帶來的記憶讓她教的如魚得水，再加上姜臨真的很有天分，一點就透，夏音也就教的更起勁了。

只是苦了張思遠……

雖然他很想知道夏音究竟是學了什麼才變成現在這樣，但只要他過去，夏音就會毫不留情的趕走他，弄得他只能在院子里無聊的遊盪。

「一會兒見到她，千萬端正態度。」

劉伯的聲音越來越近，很快，他就出現在了拐角處，他正和另外一個人說話，「哎，這些年啊，小姐別的沒長，就長脾氣了，而且她最近跟我生分了不少，都不讓我管她的事了，也不知道她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總之，你說話注意些，別像對著外邊那些人一樣，不知天高地厚！」

接著，一個輕浮的聲音傳來，「知道了知道了！又不是沒見過，爸，你別總這麼小心翼翼的，她給過你好臉色么？五年前就不可一世，現在肯定更變本加厲了，要我說，你就該趁她讓你走人之前，自己辭職！」

劉伯聽了，一巴掌拍向那人的腦袋，「我辭職你怎麼辦？！你以為人家是因為你的實力才雇你的？還不是看在我幹了那麼多年的面子上，讓你混口飯吃！」

張思遠就站在劉伯的不遠處，等那人終於從拐角處過來，他還沒看到他的臉，就已經渾身戒備了起來。

夏音正講到如何吸收陰靈氣息，倏然，張思遠穿牆走了進來，夏音還沒來得及說話，張思遠便快步走到她身邊，皺眉說道：「劉天成回來了，小心。」

劉天成？不是劉伯的兒子嗎？

記憶里上次見到他還是五年前，他學的是金融管理，剛畢業就開始為梁氏集團工作了，梁氏集團最大的股東一直都是梁湛露，但她從不露面，也不打理自己的資產，所以劉伯讓他兒子來幫她理財。

五年前劉天成突然說要去國外進修，也該學成歸來了。

很正常的一個人，為什麼要小心？

夏音疑惑的看著他，張思遠沒多說，很快，門外傳來敲門聲，「小姐，天成回來了，他想見見您。」

夏音和姜臨對視一眼，夏音頓了頓，對門外說道：「進來吧。」

門應聲而開，劉大爺最先進來，然後才跟進來一個西裝革履、看上去三十多歲的男人，但再光鮮的外表，都掩不住這個男人眼中的空洞和庸俗，更別說跟著他一起進來的四個鬼了。

夏音心中一驚，她能看出來這是鬼，是因為有兩個鬼趴在他身上，而且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身旁的張思遠，與她相比，姜臨的反應更大，她受驚的顫了一下，然後把頭深深埋下去，不敢再看眼前的場景。

四個鬼分別是兩男兩女，兩個男人跟在劉天成身後，兩個女人則趴在他身上。夏音盡量避開鬼魂的目光，將注意力放到劉天成的話中。

「……這五年雖然我在國外，但也經常會幫小姐處理一些財政問題，您的財產數額這些年都沒什麼變化，一直持平，不過兩周前，您從自己的資金里劃了很大一筆出去，我能問問，您拿這筆錢做什麼了嗎？」

「我打掉了一個人的孩子，所以用錢擺平了這件事，怎麼，有什麼問題？」

聽到夏音理所當然的語氣，劉天成愣了半天，才幹笑起來，「哈哈……原來如此，不是……就算要擺平這件事，您也不用花那麼多錢，別說打掉一個孩子，就是殺了個人，這些錢也太多了……」

他說到殺人的時候，緊貼在他身邊的四個鬼都露出了兇相，夏音見狀，身體也不由緊繃起來，在她身後，那隻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與手上輕柔的動作相比，他的表情就可怕多了。

他警告般的盯著那四個鬼，聲音低沉：「冤有頭債有主，如果你們傷及無辜，我會讓你們連報仇的機會都沒有。」

趴在劉天成身上的女鬼說話了，她一說話，姜臨就刺激性的一抖，「我們只想要這個男人的命，只要別人不妨礙我們，我們就不會做什麼。倒是你，背後靈，看好你守護的人，別讓她變成和我們一樣的下場。」

夏音怔了怔，她看不到他們死後的樣子，所以不知道她所說的下場是什麼，但在聽到女鬼的話以後，張思遠和姜臨都變了臉色。

「小姐，梁小姐？」

夏音回過神，「你剛剛說什麼？」

劉天成笑了笑，「我是問，您最近遣散的員工有點多，而且您給的遣散費也比正常價格高了好幾倍，要不要我去幫您處理一下？」

夏音聽到，她想也沒想，直接搖頭，「不用，我不喜歡家裡有太多人，剩下的我還要繼續遣散，遣散費高就高吧，左右都是為我工作過的人。」

劉天成笑著應下，但他的眼神里卻閃過一絲鄙夷。

劉天成問過這兩個問題，就打算離開了，夏音也沒留他，臨走時，他多看了幾眼姜臨，然後又笑著對夏音鞠了一躬，這才走出門去。

夏音示意姜臨把自己推到門口，兩個小姑娘都把耳朵貼到門上，努力聽著外面的聲響。

「爸，那女的是誰？」

「是小姐的朋友，不過我以前從來沒聽說過這個朋友，我去問張恆，張恆也跟我打太極，感覺說的都不是真話……」

聲音漸漸消失了，夏音抬頭，問向姜臨，「她那句話什麼意思，什麼叫跟他們一樣的下場？」

姜臨為難的看了一眼張思遠，見後者只是垂眸沉思，沒有阻攔她的意思，她才說道：「那四個人，一個死因應該是車禍，一個死因應該是墜樓，另外兩個，應該是槍殺。」

「我猜，他們都是劉天成殺的，或者是因他而死的，所以才會緊跟著他，看他們的樣子，其中那兩個女的已經快變成厲鬼了，估計劉天成也活不了多久。」

夏音眨了眨眼睛，「既然活不了多久的是他，那我又怎麼會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下場？」

姜臨剛張口，張思遠就已經替她回答了，「變成厲鬼需要時間，他們死的時間都不長，最多只有兩年，變成厲鬼復仇至少需要三年的時間，在這期間劉天成死不了。」

姜臨點點頭，「對，我聽別的鬼說過。厲鬼比所有鬼都可怕，他們什麼都不在乎，眼裡只能看到一件事，就是復仇。在這期間，仇人要是自己死了，他們會帶著怨氣灰飛煙滅，要是被別人殺了，他們的仇怨會轉移到這個人身上。不管怎麼樣，厲鬼最後的結局就是灰飛煙滅，所以他們什麼都不怕，總之很麻煩。」

還可以這樣？

「也就是說，我要是幫他們復仇，他們不會感激我，反而會把所有的情緒都轉移到我身上，然後來害我？」

姜臨又點點頭。

夏音無語了，「這麼任性，怪不得人人都想滅了厲鬼。」

姜臨看向張思遠，「聽剛才那人的意思，劉天成想要害湛露，怎麼辦？要不……直接報警？」

夏音剛喝進去的水差點噴出來，她擦了擦嘴角，簡單粗暴道：「等警察的功夫還不如自己動手，不要他的命不就行了嗎？這樣，咱們找個人，把他的腿打斷，或者把他打成植物人，讓他動不了，然後等一年時間，讓厲鬼去拿他的命。」

姜臨聽得一愣一愣，梁湛露長得柔弱精緻，有點像紅樓夢裡的林妹妹，剛認識的時候，她覺得梁湛露連性子都和林妹妹很相似，都一樣的外冷內熱、風清骨高，但沒想到啊……

哪個林妹妹會一開口就要打斷人家的腿？！

雖說這人打死也不為過吧，但她還是接受不能。

姜臨扶額，張思遠也搖頭，「不行，那個女鬼剛才說過了，讓我們別妨礙他們，劉天成害死了四個人，而且四個人都放棄了輪迴轉生的機會，等著變成厲鬼，可見他們的怨氣有多重。如果你派人打傷他，說不定你派去的人會被他們害死，在有復仇能力之前，他們只會一根筋的保護仇人，也是保護自己復仇的機會。」

夏音更不明白了，她瞪大眼睛，「都有害死人的能力了，為什麼不去害死劉天成？！」

姜臨弱弱回答：「因為他們想讓劉天成和他們一樣，一起魂飛魄散啊……如果是普通的殺了他，那他們也沒必要付出那麼大代價了。」

……

夏音在記憶里搜索了一下，可能是梁湛露從來沒注意過劉天成，所以對他的記憶很少很少，也沒看到他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到底是做了什麼缺德事，才會讓四個人對他恨成這樣，他是劉伯的兒子，劉伯怎麼會把他教成這個樣子？」

夏音的疑問，張思遠也有，他一直留在梁家，見過很多次劉天成，以前的他身上一直乾乾淨淨，看來是在國外的幾年，讓他沾染上了什麼壞習慣。

「你讓張恆去調查下，看看他在國外都做了些什麼。」

夏音不太贊同張思遠的吩咐，「萬一張恆被發現了，他不就也危險了嗎？而且，張恆能查到什麼？」

張思遠輕笑，「你把他想的太沒用了，在這裡，他和劉伯擁有一樣的許可權，如果他只是個普通司機，那是不是太說不過去了？」

夏音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也對，「我一會兒就給他打電話，調查之後呢？該怎麼做？」

此時的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對張思遠有多麼信任，雖然是關乎她生命的大事，但她完全聽任張思遠的話，就好像把自己的命交到了張思遠手中一樣。

張思遠不像她，反應遲鈍，他發現了這一點，嘴角無意識的翹起。姜臨默默看著某背後靈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不由在心中哀嘆，什麼時候她也能找到自己的背後靈啊……

張思遠壓了壓心中雀躍的心情，平靜說道：「調查之後，我先去把那四個鬼解決掉，然後你再找人，解決了劉天成。」

解決是委婉的說法，夏音有點猶豫，「會不會太殘忍了，他們也是受害者。」

「不殘忍，他們原本就沒打算留在這個世界上，而且如果放任不管，他們很可能會去害別人，在那之前，還不如我來幫他們一把，直接讓他們走到結局。」

最重要的是，這是最快最有效率的辦法。他不能把如此明顯的一個安全隱患留在梁湛露身邊，只要威脅到她的生命，不管是誰，他都要立刻解決掉他們。至於殘忍不殘忍的，那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