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背後靈11

夏音輕斂眼眸，在心中說道：「張思遠，如果半小時內你還不回來，我就去相親了。」

說完這句話以後，夏音揉了揉太陽穴，決定先去睡一覺。

昨天一夜沒睡，今天她幾乎是沾上枕頭就睡著了。張思遠急匆匆回來以後，看到的就是她躺在厚厚的被窩裡熟睡的樣子。

他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又無奈的笑了起來，他把腳步放緩，慢慢走到床前，但剛坐到她身邊，夏音就醒了。

見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張思遠挑起眉毛，「怎麼沒去相親？」

夏音斷片了三秒，然後才想起他說的意思，她雙手撐床，讓自己坐起來，「後來我又想了想，就算去相親，人家看到我的腿，也肯定是立刻就被嚇跑了，所以還是不去了，省的栽面。」

「你的顧慮沒錯，」張思遠說的一本正經，「看到你本人以後，他們自慚形穢，肯定就被嚇跑了。」

夏音笑了一聲，算是回應。氣氛一時安靜下來，還是夏音先打破了沉默，「我今天去醫院找穆崢了。」

張思遠沒說話。

「我問他怎麼才能借屍還魂，然後他告訴我了。」

他還是沒說話，但夏音看到，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夏音微微歪頭，很是費解，「你是不是喜歡我？」

這回他沒有繼續沉默，在頓了兩秒后，他答道：「是。」

夏音更費解了，「喜歡我不應該先表白嗎？然後是追求、戀愛、付出，你隨隨便便就跳過了前三個步驟，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那是活人、正常人的步驟，」張思遠說道，「不是我跳過，而是我沒有機會。」

夏音怒道：「怎麼沒有機會？！你剛剛不就表白了嗎！」

張思遠怔住。

發現自己又在發脾氣以後，夏音默了。以前她也不是這樣的性格，但為了模仿梁湛露，她一直致力於把自己打造成一個瘋婆子的形象，一年過去，她發現自己有點收不住了。

必須收住！任務已經失敗，總不能把這個世界的壞毛病也帶回去……

夏音暗暗吸氣，又把聲線壓回正常水平，「你不是活人，我也不是什麼正常人，我不在乎那些步驟，也不在乎你會不會喘氣，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張思遠默默看著她，「前幾天，你好像不是這麼說的。」

夏音一噎，隨口胡謅道：「那時候……那時候不是不知道你喜歡我么，我一直以為你留在我身邊，就是為了背後靈的責任，現在知道你另有所圖，我的想法也跟著變了。」

她隨口亂編的理由，張思遠卻很受用，他問道：「那你不去相親了？」

「不去，」夏音低下頭，「本來也沒想去，我這脾氣，除了你，也沒人能忍得了我。」

張思遠一聽，心裡都快笑開花了，他伸出手，又想摸摸她的頭，夏音瞥到，立刻躲開他，她板下臉來，「我話還沒說完呢，別動手動腳的。」

張思遠聽話的收回手，「好，你繼續說。」

「我有三個條件，你答應我這三個條件，以後我不相親、也不讓你走，更不和你吵，怎麼樣？」

張思遠琢磨了一會兒，「你先說。」

「第一，你不能借屍還魂。」

本來就是為了和她正常生活才生出的想法，如果她不願意，他也就沒有這麼做的理由了。這麼一想，他點了點頭，「好。」

「第二，以後你要做什麼，必須先告訴我，不能再偷偷摸摸的。」

「好。」

「第三，等我這輩子結束，你也不能再留在這個世界，你要去投胎。」

張思遠皺了皺眉，她一直在強調「你」，而沒有提到她自己，他不理解的問：「那你呢？」

夏音理所當然的說：「我也去啊，但是我去的比你早，因為我沒有牽挂的事，肯定不會在這個世界停留的，所以到時候你直接去找我就可以了。你可千萬別想著讓我自己去，然後你又留在這裡，一留就留幾百年。」

張思遠笑道：「放心，我還想給你的下輩子留點好印象，這輩子不行，下輩子，我總要以一個正常人的身份陪在你身邊。」這也是他很快就同意不再找身體的原因，從長遠來看，他更想和她經歷生生世世，而不是僅僅一生，就斷了與她的緣分。

夏音聽了，也笑起來，只是她的笑容有點僵硬。

她於這個世界，不過是一個過客，這裡的所有人都跟她沒有關聯，等時間到了，她會自動在系統的安排下離開，就算真的有下輩子，那也跟她沒關係了。

原定世界的姜臨怎麼想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想法。誠然，她對張思遠有好感，而且如果沒有其他因素在，那好感早就成長為喜歡了，但現在距離上個世界最多不過兩年，她對子川的感情還沒淡化，現在讓她毫無壓力的喜歡上另一個人，有點困難。

過客怎麼能喜歡上原住民？夏音一直在心裡強調這個問題，子川是意外，而且是她壓抑人生中見到的第一縷光，喜歡上他在所難免。意外出現了一個，總不能再出現第二個，夏音覺得自己很失敗，不僅完成任務的能力失敗，個人感情也很失敗。

再失敗，也沒辦法。她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張思遠成功借屍還魂，在短暫的十幾年、幾十年後，徹徹底底消失在世界上。她還有下一個去處，如果張思遠這麼做了，他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而且，活在當下吧，就沖她這0%的成功率，說不定她要在外面徘徊個幾千年、幾萬年才能安定下來，有那功夫，她還不如好好過贈送的十年，雖然時間短了點，但好歹也是她的生活啊。

抱著這種想法，夏音不再糾結，也不再折騰，而是好好的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沒有完成任務的壓力在，夏音很快就把自己的性格調回原樣了，偶爾有人來看她，都要目瞪口呆的看著她，「湛露啊，你怎麼變得這麼沉穩了？」

夏音懶得解釋，每次都讓張恆招待他們，自己躲得遠遠地。

姜臨在埋頭苦學了兩年後，就搬出梁家，自謀生路去了。她租住在一棟老居民樓里，經常給鄰居提點愛心驚悚小建議，也不知過了多久，姜臨的本事一傳十十傳百，不少人登門拜訪，只求她能出山。

姜臨神棍的名號打的越來越響，人也越來越忙，但她還是會抽出點時間回來看看夏音，夏音每次都像個老媽子一樣，三句話不離催婚，畢竟在她眼裡，是她偷了姜臨的姻緣。

姜臨渾不在意，前幾次還用不著急三個字敷衍，過了幾年，她乾脆跟夏音攤牌了。

「拜拜拜……拜師修道？！」

夏音舌頭都捋不直了，姜臨卻還是一臉嚮往的樣子，「對啊！我以前過的渾渾噩噩，都不知道什麼是人生夢想，現在我知道了，我的夢想，就是將這些偉大的術法繼續發揚光大，我的目標，就是成為一代宗師！」

好、好偉大的夢想啊……

夏音一臉懵逼，張思遠也好不到哪去，他默了又默，最後只憋出了兩個字，「加油。」

下一次照常體檢的時候，夏音把這消息告訴了穆崢。很好，穆崢沒讓她失望，他氣的面色鐵青，當晚就離家投胎去了。

剛知道這件事的夏音：「……」

其實夏音也能理解，他留在這就是為了看妹妹有個好歸宿，雖然拜師這個歸宿有點奇葩，但也是姜臨發自內心的選擇，只要活得快樂，哪裡不是好歸宿呢。

二十幾歲的年紀是變化最大的年紀，別人都要麼有了家庭、要麼有了事業，但夏音，還是一如既往閑的長毛。

她每天的生活千篇一律，看書、看電視、逛街、曬太陽，雖然每天都生活的毫無意義，但夏音覺得，這種萬惡的懶人生活……她還可以再來一百年。

張思遠依舊陪伴在她身邊，兩人跳過談戀愛、跳過七年之癢，直接就進入了老夫老妻的階段，因為彼此太過熟悉，所以根本不會吵架，而且經過八年相處，二人已經把無聲對話練的爐火純青。

張恆不止一次看到過，梁湛露自己一人在的時候，時不時會點點頭、笑一笑，或者瞪一眼空氣，張恆一開始會覺得無比驚悚，後來慢慢也就習慣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他就當自己瞎了就行。

比如今天，他來接梁湛露出去，又看到梁湛露明顯在和另一人眉目交流的樣子，他等了十分鐘，她才看見他，見梁湛露向自己招手，他走過去，輕車熟路的推起輪椅。

「小姐，我想請個假，今天我哥開會，我嫂子出差，我得去接小侄子放學，時間不長，也就二十分鐘，等你吃完飯，我也就回來了。」

夏音點點頭，「行，去吧。」

把夏音送到她喜歡的酒店以後，張恆就離開了，夏音是熟客，服務生看到她，立刻帶她來到環境幽謐的裡間，張思遠走在她身邊，「今天不準點辣菜，你昨天吃了太多麻辣龍蝦，今天不能再吃了。」

雖然很想再點一次，但聽到張思遠的話以後，夏音只好應了，點了一堆清淡菜之後，夏音操控著輪椅又要出去。

張思遠也跟著站起，「去哪兒？」

「衛生間，」夏音回答，「之前水喝的有點多，你坐下吧，我一會兒就回來。」

聞言，張思遠又坐回了原處。

因為腿腳不方便，夏音一直在一樓就餐，她剛出去，就聽到大門那裡有幾個服務生在爭吵。

「人家在馬路對面，不好趕啊。」

「這是單行道，馬路就這麼寬，他在那擺攤，咱們酒店一下子就掉價了，肯定影響咱們的生意啊。」

「要不我給經理打電話問問？」

夏音好奇心發作，她轉了個方向，來到大門處。

服務生看到她，連忙跑過去，「不好意思，梁小姐，吵到您了吧？我們這就趕走他！」

夏音望著外面熱氣騰騰的簡陋小攤，擺手道，「大冷天的還出來擺攤，人家也不容易，以前沒見過他，他應該是新來的，不知道這些規定。不過他賣的看上去挺好吃的，我先去買幾個，然後你們再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服務生愣了，見夏音真的要出去，她趕緊追上去，「梁小姐！那都是沒有衛生許可證的東西，您怎麼能吃？」

「我做的飯還沒有衛生許可證呢，我不照樣吃的乾乾淨淨？」

說話間，夏音已經過了馬路，向擺攤的漢子走去，他旁邊圍了幾個小學生模樣的孩子，夏音隱約記得，這附近好像是有一所小學。

看到她坐著輪椅，這幾個小學生也沒有像大人那樣用異樣的眼光看她，而是好奇的看了她兩眼，然後又把注意力放到小魚餅上面去了。

夏音排隊在這些小孩子身後，見後面的客人坐在輪椅上，那漢子有點不知所措，夏音清楚的看到他往袋子里多裝了兩個小魚餅，等他把袋子遞過來，夏音從錢包拿出一沓百元鈔，放到他的收錢盒裡。

漢子驚住，他又把錢拿出來，連聲說自己不能收，夏音把他黑黢黢的手推了回去，笑道：「收著吧，這點錢買善心，也挺值的。」

漢子愣住，夏音轉過輪椅，準備回去了，過馬路的時候，她突然聽到耳道中有機械音響起，「準備。」

準備？準備什麼？？

夏音環視周圍，倏然，一陣刺耳的喇叭聲狠狠衝擊人們的耳膜，一輛重卡橫衝直撞的開過來，完全沒有減速的意思，重卡司機滿頭冷汗，他想剎車，但剎車怎麼踩都沒用，他拚命的按喇叭，此時他距離夏音還有十米的距離，如果她操控輪椅，還是能堪堪躲開的。

但剛剛那個好奇的看她的小男孩就在她斜前方，這孩子好像嚇呆了，一動不動。

生死只在一瞬間，生還是死，沒有哈姆雷特想的那麼複雜，因為此時能操控人體的，只有本能。

孩子被她甩到人行道上，周圍人的驚叫聲已經響了起來，所有人都驚愕的望著她，在巨大的撞擊到來前，酒店門口衝出了一個人，一個誰也看不到的人。

他竭力向她跑來，雖然相距十多米，但他向她伸出了手，好像這樣就能把她拉回來一樣。

「記得去投胎，我等著你。」

聽到夏音在心中說的話，張思遠的神情立刻變得煞白，他的雙眼猛地撐大，一雙眼睛里承載了數不盡的震驚與痛苦，夏音心中一震，她還想再看清一些，但下一瞬，在神經傳達痛覺之前，她就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