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⑦②章(捉蟲)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此為防盜章。方城手提公文包下了電梯,出了安全門的那一刻,他頓住腳步,緩緩轉過身,訝然:「是你……」
「早上好啊……」於桐手裡拿了個地瓜,十分哀怨地靠在牆邊看他。
方城視線上下掃她兩眼,於桐手上的地瓜被她掰成了兩段,她無精打采地啃著,焦香地瓜上的黑渣全然未沾在她手上,手依舊乾淨。
「你怎麼會在這裡?」方城環顧四周,他住的這片住宅區安保很好,不會隨便放人進來才對。
於桐抬了抬下巴,示意方城看不遠處的低牆,「喏,翻進來的。」
方城一本正經,語氣低沉說:「你這樣很不好,攝像頭拍到的話,你會坐牢的。」
於桐翻了個白眼,嘴唇一張一合無聲碎碎念,她左手一抬,將地瓜皮扔進了方城身後的垃圾箱里,精準萬分。
方城看見,皺眉,語氣倒是依舊:「這兒的垃圾分類。」
於桐撇嘴,抱怨:「你怎麼跟我爺爺一樣啊,念叨起來也挺可怕的。」
這樣的人她居然要每三天見一次??
於桐扯了扯嘴角。
方城定睛看她,「看樣子你是專門來找我的,有事?」
於桐點頭,思索了會兒,將剩下的一半地瓜遞給他,「給你吃。」
方城繼續皺眉,沒接。
「放心沒毒,你拿了我再告訴你我找你有什麼事。」於桐笑笑。
方城又看了眼地瓜,這才伸手接住,他剛握上,手上就沾上了黑渣,他餘光瞥一眼於桐的手。
乾淨,乾淨的奇怪。
於桐得逞一笑,「你現在可是收了我的賄賂了。方城,既然你已經幹了這個82年的地瓜,那我們就是朋友了,是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
於桐:「我……」
「嗞嗞嗞——」
方城大衣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他夾著公文包,從口袋裡將電話拿出,接了起來。
「喂。」方城接著電話,掃了眼於桐,又看向自己另一隻手拿著的地瓜,「好的,嗯,馬上來。」
方城收了線,電話塞回口袋,「我有急事,你怎麼來就怎麼回去,我今天就當沒見過你。」
話音未落,方城轉身向前方的一輛黑色汽車走去,按下鑰匙車頭燈閃,他坐了進去。
方城在車內垂眸瞧了眼左手依舊握著的地瓜,他抽了兩張餐巾紙包了起來,放在副駕駛。
他抬眼又望向前方站在他那棟公寓大門前的於桐,停頓幾秒,開車離去。
於桐望著駛離的汽車,她手插在衣服口袋,往前幾步,站在陽光下仰頭,眼眸在太陽的照耀下愈發黑亮。
她嘴角上揚,痞痞一笑:你有急事,我沒有呀,我去找你不就好了。
於桐走向不遠處的低牆,又輕而易舉翻了出去。
*
方城來到工作室,火急火燎換上工作服,戴上橡膠手套,他站在工作台前,微喘氣問面前的幾個人,「怎麼回事?」
「不知道,字消失了。」另一位上了年紀,頭髮花白,戴著老花眼鏡的文物修復師王茂說。
方城低頭,認真查看著他昨天剛著手的古卷,果然那兩行字消失了。
王師傅繼續:「阿城,昨天你發給我的圖片我列印了出來,本來今天一早想來看一下,結果字已經不見了。」他將手中的照片遞給方城。
方城接過,盯著圖片上的那行字問:「王師傅,是古卷接觸空氣發生化學反應了?還是用了什麼藥水才……」
方城抬頭看王師傅,王師傅緩緩搖頭,示意不清楚。
王茂年紀大,資歷深,算是方城半個師傅,所以方城稱他王師傅。
「師傅,沒有,我們什麼都沒做。」另一位文物修復師呂蒙揚說,「其他的都沒事,就師傅你昨天最後修的這卷上的字不見了。」
呂蒙揚是方城的徒弟,呂蒙揚去年剛從美院畢業,來了這兒就主動拜他為師,方城看他模樣真摯,也便答應了。
「憑空消失?」方城低語皺眉,他昨天走時還在。
王師傅和呂蒙揚沒說話,因為這事兒真的懸乎。
方城淡淡說:「既然我們是修復師,不能破壞古卷的原味,又要盡量還原,到時看看能不能模仿字體,把那句話用別色寫上去吧。先前戰國那批也出現過這種情況,估計是適應不了現在的空氣。」
王師傅和呂蒙揚點頭,沒有別的辦法了。
呂蒙揚咧嘴一笑,拿起一旁的谷歌眼鏡說:「師傅,這谷歌眼鏡真的好用,要比起以前用相機拍照方便的多。」
方城贊同點頭,儀器先進,修復工作也好做許多。
*
一上午沉浸在工作中,等方城再抬頭,掛鐘上的時針已經指向了十二。
「王師傅,蒙揚,休息一下吧,我們去吃飯。」方城脫了手套,揉了揉肩,又放鬆轉了一圈脖子。
呂蒙揚拍拍自己酸痛的手臂,笑說:「刷刷刷,幾小時就過去了,好快。」
王師傅笑笑,「這說明你耐得住寂寞,能靜下心。」
呂蒙揚嘻嘻一笑。
「不知道今天食堂師傅有沒有做什麼好吃的~」呂蒙揚脫了白大褂,做完個人清潔工作就向門外走去,突然,他大叫一聲:「媽呀!」
方城和王師傅一聽,趕忙出去看。
出了門口,只見呂蒙揚面前站了個衣著單薄古怪的女孩,頭上還落了幾片樹葉,一雙眼眸黑亮無比,正瞪大瞅著呂蒙揚。
方城蹙眉。
他身旁的王師傅環顧四周,吃驚,這樓打卡才能進,這小女孩是怎麼進來的。
「你是誰?」呂蒙揚開口問,「站在字畫組門口乾嗎?」
呂蒙揚剛才走出去,於桐正好從一旁竄出來,嚇了他一跳。
於桐掃他一眼,視線又越過他,看向他身後的人,抿嘴說:「我找方城。」
呂蒙揚回頭看了眼站在他身後的方城,懵怔:「找我師傅?」
王師傅倒看著這情形,笑笑沒說話。
「這裡你又是怎麼進來的?」方城蹙眉盯著她說著。
於桐偏頭,看了眼三樓過道打開通風的窗戶,「那裡。」
「這可是三樓!」方城語氣微厲嚴肅。
於桐彎腰捶了捶腿,語氣平淡:「六樓我也能進來,我有事跟你說。」
「哎媽呀……走了我一早上腿都酸了……」她繼續嘟囔。
方城瞧了眼王師傅和呂蒙揚,淡淡嘆氣說:「王師傅,蒙揚,你們先去吃飯吧。」隨後他又嚴肅看向於桐,「我有話單獨跟她說。」
呂蒙揚擔憂:「師傅,她很奇怪誒……唔(我)米(們)和(還)系(是)被(報)今(警)冰(吧)……」
王師傅捂著呂蒙揚的嘴就拖著他往電梯口走,電梯門開,他們走了進去。
電梯內,王師傅鬆開了呂蒙揚的嘴,呂蒙揚納悶問:「王師祖,那女孩很奇怪,她剛才那話的意思是說她是從外面爬上三樓的,她這是私闖,還有,正常人哪會爬~上三樓?」
王師傅淡定地推了推老花眼鏡,聲音蒼老沉穩:「放心吧,你師傅會處理的。」
「可是……」
「看樣子那姑娘認識你師傅,你師傅也認識她,你就別瞎摻和了。」
呂蒙揚脅肩無奈,點頭:「好吧……」
字畫組門口只剩下於桐和方城,兩人靜靜佇立對視。
方城鼻子呼氣,淡淡說:「跟我來。」
於桐頷首,小興奮:「哦。」
兩人乘電梯上了頂樓,推開門,於桐吃驚,上面是個小花園,種了不少東西,她彎著腰,一個個的仔細瞅著。
方城靠在一旁的牆上,無聲看她片刻,而後問:「你找我到底什麼事?我們其實並不認識吧。」
於桐眼珠轉溜一圈,微笑:「可你收了我地瓜,我們就算認識了。」
「你想要,我現在就能把地瓜原封不動還給你。」方城不緊不慢說。地瓜還在他車裡的副駕駛座上。
於桐扁嘴,嘟囔:「那麼認真幹嘛……」
方城垂了垂眼眸,隨後說:「不管你要做什麼,在那之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於桐湊近一朵花聞了聞,隨意:「問吧。」
「你怎麼知道我住哪裡?還知道我工作的地方?」方城語氣平和,表情卻不佳。他不信他奶奶會將這些告訴一個算命的。
於桐一愣,站直看他,抿嘴咬唇,表情為難,這個她該怎麼回答,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知道他的具體位置。
自從摸了他的骨,她就跟裝了個定位似的,腦袋裡總有聲音告訴她,你朝南走多少米,朝西再走多少米就能找到他了。
她為此還問了她爺爺,她爺爺不以為然說這很正常,每個摸骨師遇到重骨之人都是這樣,她的先輩稱這為「骨聯」,也就是骨頭間無聲的聯繫。
「就……心電感應?」於桐說完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屁個心電感應,她都快煩死了。
方城看她那模樣,冷靜說:「你不說實話,那我們的談話也不用進行下去了。」
話畢,他轉身就要走,於桐趕緊跟了上去。
倏地,方城感覺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溫度灼人,他一愣,側臉垂眸看去,是那素凈的雙手。他再轉過去些,視線又撞進了那漆黑的雙瞳里。
她眸光微閃,眼睛似在說話,在挽留,在……懇求。
方城喚「徐叔」的男子是方家的管家徐建。
「徐叔,你怎麼來了?」方城穿上灰色大衣,系了個黑白格子的棉圍巾。
「阿城,老太太讓你今天回家一趟。」徐建解釋道。
方城垂眸,思忖片刻,點頭,聲音低沉:「好。」
*
方城面無表情坐在後座,黑色汽車帶他繞回熟悉的方家別墅。下車后,他立於別墅門口,眸色暗了暗,邁步走入。
穿過掛滿昂貴壁畫的走廊,他聽見別廳傳來交談聲,別廳門口的年輕傭人見他行了個禮,隨後朝裡頭說:「老太太,大少爺回來了。」
於桐聽見門口的年輕傭人喊,目光順勢看向門口。
老太太瞧了眼於桐,隨後對門口傭人說:「快讓阿城進來吧。」
方城從門外走入,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子沉靜肅穆,屋內過於暖和,他邊走邊解下了脖子里的圍巾,動作舒緩,樣貌端正,有些養眼。
於桐黑亮的眸子覷他,從頭到尾,微末細節都不放過。
方城感受到一道熾人的目光,他偏了偏視線,目光落在於桐身上,又移向她修長白皙的雙手上。
停頓片刻,方城復與她對視,他微蹙眉。於桐目光如炬,絲毫不畏懼。
二人太過於投入,未曾看見一旁老爺子臉上吃驚又隱隱擔憂的神情。
「阿城。」
方城回神,兩人最終在老太太的叫喊下,移開了視線。
方城抬步走到老太太身旁,淺笑叫:「奶奶。」
「阿城,來,坐。奶奶不叫你回來,你幾個月都不回來看我一回。」老太太抓住方城的手,嘮叨起來,慈眉善目。
方城依舊淺笑,沒有說話。
方城坐於老太太身旁,眼光在於桐和老爺子間掃了掃,淡淡開口問:「奶奶,他們是……」
老太太眯眼笑了,緩緩道:「他們是我請來給你算命的。」
方城一聽,冷靜婉拒道:「奶奶,我不信這個。」
「不行,這回你得聽我的。」老太太固執己見。
於桐臉蛋稚嫩,她看向方城,挑眉開口問:「方先生,你見過我嗎?」
方城剛觸上陶瓷茶杯的手微頓,覷她一眼,又慢慢拿了起來,微抿一口,說:「你怎麼知道?」
於桐不以為意說:「從你剛進門看我的眼神就知道了。」
老爺子瞧了眼方城,好奇問:「方先生,你怎麼會見過我家丫頭?」語氣蒼老沙啞,開玩笑的口吻。
方城擱下茶杯,「兩年前,長流街邊,你們在賣地瓜。當時我坐在來往的車裡,匆匆一瞥。」
他說得不緊不慢,於桐倒是一愣,兩年前的事居然還記得這麼清楚,她和爺爺已經離開長流街很久了。
老爺子嬉笑,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
於桐扁扁嘴,眼神不屑又掃了一眼方城,可多看他一眼,她心裡好似有什麼纏住了,會忍不住再度瞥去。
「老太太,您孫子似乎不是很樂意讓我替他摸骨,要不……今天就算了吧。」
於桐朝老太太說,聲音清甜,語氣卻不容置喙。
其實於桐此刻內心惴惴不安,欲離開。
「等等。」方城插嘴。
於桐抬了抬下巴,有些孩子般賭氣,「方先生還有事?您不是看不上我們這些算命的嗎?」
方城嘴裡慢慢念,「摸骨師,摸人身骨,知人前塵后緣。」
於桐心頭咯噔一下。
老爺子也斂了下神。
「說的是你們嗎?」方城驀地直視於桐。
於桐微愣,抿唇點頭。
方城垂下眼帘,思索,工作室修復的古卷上有他說的那句話。方才聽見面前這女孩說了「摸骨」二字,他只是隨意的猜測,未曾想過真的對號入座了。
「你們是來給我摸骨的?」他語氣淡淡。
於桐頷首。
「那摸吧。」語氣淡淡。
方城鬼使神差地答應了,在旁的老太太頗為吃驚,本以為要好言勸說方城一會兒,他才會願意。
「小姑娘,我孫子答應了,那就現在吧。」老太太催促笑說。
於桐愣愣點頭,她困惑看方城,他怎麼就答應了呢,剛才還一臉不願意來著,她癟嘴。
於桐朝方城招招手,想要速戰速決,她冷淡:「你過來,坐這裡。」
覺得位置有些窄,她又對老爺子說:「爺爺,你往右邊挪一些。」
老爺子瞥了眼身形挺拔高大的方城,於是向右移了移。
方城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看她一眼,隨後在她面前的寬木椅上坐下。
於桐覺得有些不自在,因為方城坐下后一直注視著她,眼神晦暗不明。
「我開始了。」於桐清清嗓子說。
「嗯。」
「手。」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示意方城將手放於她手之上。
方城將左手覆於她掌心,她肌膚微燙的溫度讓他一怔,明明穿的特別單薄,這溫度高的不正常。
於桐右手食指和中指併攏稍曲,大拇指一起用力,滑過方城的掌骨。
倏然,於桐停住,手開始微微發抖。
於桐深呼吸起來,方城仰頭看她,覺得她有些不對勁,他問,「你還好嗎?」
「丫頭?」老爺子也皺眉喊她。
「我沒事……」
於桐說著,手指又往下滑了半寸,再度停下。
啪嗒——
一滴水打在於桐手側。
方城一看,猛地站了起來,手掌托著於桐的腦袋,迫使她仰頭,隨後用身上的手帕按住她的鼻子。
「丫頭!」老爺子急忙叫。
剛才那滴不是水,是血。
「你流鼻血了。」方城淡淡道。
於桐感覺到血腥味在她的口鼻內四溢,難受的很。她黑亮的眸子盈上一層晶瑩,靜靜凝視托著她腦袋的方城。
察覺到她的視線,方城看去。片刻,方城鬆手,控制兩人間的距離。
剛才他幾乎把她摟進了懷裡。
鼻血止住了,於桐擦著鼻子,腦袋嗡嗡的,不是因為剛才方城抱了她,而是因為他的手骨。
於桐垂眸,視線定格在方城的左手上,骨節分明,白皙修長的手,一點也不輸她摸骨師的手,而且他的手骨……
於桐躊躇片刻,問方城,「能……再給我看一眼你的手嗎?」
方城看向她墨耀的雙眸,將左手伸了出去。
於桐慢慢將右手貼了上去,她向上推,兩人手豎起,變成了擊掌的姿勢。
於桐猶豫半晌,將自己的手指卡進了方城的每個指縫,感受著方城的每個指節,隨後握住,十指相扣。
如果問身體里的每根骨頭、每個細胞都在叫囂的感覺是什麼?
於桐會回答,此時此刻。
通過緊扣的十指,她似乎能讀懂他身體里每一根骨頭的話語。從來沒有過的溫潤祥和,三月春風如沐,浸溺淪陷。
「丫頭!」老爺子站起身忙喚。
這一聲叫醒了她,於桐驟然鬆手,後退一步。
嘴唇濕濕的,她一摸,發現自己又流鼻血了,她趕忙仰頭。
方城覷向剛才被緊握的左手怔住,他不討厭那個感覺,或者說,很享受,很……喜歡。
「小姑娘,你這是怎麼了?老流鼻血。」老太太在旁皺眉問。
「老太太,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我從來沒流過鼻血,今天也是頭一回。」於桐窘迫道。
老太太嚴肅繼續問:「那你能跟我說說,摸骨的結果嗎?」
於桐怔愣,結果……
結果就是沒結果……
可怎麼會沒結果呢……她怎麼會摸不出來。
於桐轉身,突然抓起一旁一個年輕女佣人的手,把女佣人嚇了一跳。於桐摸了一下女佣人的手骨:二十五歲,未婚,三歲時母親去世……
有結果啊……
於桐鬆手,回頭去看方城,皺起眉頭,可他的沒結果,難道是剛才她太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