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網紅成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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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衛展去上課，讓陸尊坐到教室的最後一排。

教室里的學生早接到通知，今天開始換老師，結果看到陸尊的時候，每個人都是一臉震驚。

衛展以為是陸尊長得太帥，敲了敲黑板，提醒大家注意儀態。然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越來越多的人進了一個微信群，分享了一個視頻。

幾分鐘后，衛展察覺了不對勁，伸手將第一排同學藏在書下的手機拿起來，然後就看到了上午陸尊在休閑吧把安全套當氣球吹的畫面。

衛展：「……」

衛展退回去看視頻的首發地，是在微博，有些人據此抨擊中國在性教育方面的無知，更多的人卻覺得是假的，這麼帥的人做這麼幼稚的事，明顯是炒作博眼球的手段。

衛展：「……」

衛展不知道應該覺得幸運呢，還是應該默默無語。他把手機還給學生，想想覺得可氣，走到陸尊面前，將手裡的書輕輕砸到他的頭上，嗯哼：「你完了，成網紅了。」

陸尊眨巴著眼，面無表情地捋了捋自己的頭髮。

立刻有學生舉手：「老師啊，我們能不能先求個簽名啊，萬一真的紅了呢！」

「……」衛展拒絕，「不行。」

教室里一片哀嚎，不過大家都已經發現這個來代課的老師是個沒脾氣的。衛展大跨步去把門關上，噓了一聲：「把主任招過來，我們就都完了。」

他走回講台，正色道：「他是我的病人，今後的你們，如果繼續從事這一行，也會遇見這樣的病人。如果你的病人是網紅，是名人，長得帥，很有錢，你會怎麼做？」

一片鴉雀無聲。

衛展說道：「身為心理治療師，眼中除了病人，沒有其它的身份。」

彼時陽光如絮，偌大的教室內，陸尊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面無表情卻眼神明亮，瞬也不瞬地望著盡頭講台上的那個人。

兩節課結束之後，衛展拖著陸尊回去，路上忽然接到肖裴爵打來的電話：「你們怎麼又搞事了啊。」

這次的事，微博上雖然轉發量很高，但都是各種哈哈哈，但在另一個專業網站上，卻引發了另一波熱烈的討論。很多人都認出陸尊吹氣球的地方是x大圖書館二樓的休閑吧，也有人認出視頻里備課的那個是小老頭兒的學生，討論的內容已經不僅僅是陸尊的行為，而是針對小老頭兒，甚至還有人吐槽堂堂985的大學，竟然在圖書館里賣安全套。

衛展給小老頭兒打電話，沒有人接。他有點著急，不想有人利用自己去攻擊小老頭兒，於是直接問肖裴爵，能不能刪掉所有的相關帖。

肖裴爵：「刪掉是不難的，可問題是，萬一有人藉此繼續大做文章，理虧的還是你們這邊啊。」

兩個人約好見面再談。

衛展繼續打小老頭兒的電話，沒人接，於是發了條微信，主動承認了這件事，並表示願意承擔責任。

到了海底撈，肖裴爵看了衛展發給小老頭兒的微信，整個人都不好了：「你是不是傻啊，說什麼承擔責任啊，要你們學校說你影響不好直接開除嗎？」

開除……衛展微微抖了一下。

肖裴爵：「你們學校建校一百多年，什麼風雨沒經歷過啊。」

衛展：「那我不會被開除了？」

肖裴爵：「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直接開除你是平息輿論最好的辦法，但也是最lo的方式，沒眼界的人才會這麼干。祈禱你們學校的領導不是這樣的蠢貨。」

衛展惴惴不安。

罪魁禍首坐在旁邊，一勺子又一勺子地挖著魚丸，盯著咕嚕咕嚕的火鍋，一副吃貨投胎的樣子。衛展瞥了一眼，嫌棄地扭頭。

陸尊渾然未覺，將第一個變熟的魚丸撈上來，放到了衛展面前的碟子里。

衛展：「……」

事情的發展是他沒辦法預測的，衛展決定不再多想，埋頭大吃起來。他一口吞下魚丸，啊嗚大嚼，陸尊愣了愣，默默將自己碗里的魚丸又遞了過去。

衛展一點也不客氣，又一口吃了，不忘口齒不清地說道：「我想吃肥牛。」陸尊乖乖去燙肥牛。

對面的肖裴爵心裡苦，為什麼吃個飯都要猝不及防地被虐狗。

吃完飯，分道回家之後，肖裴爵還在關注事態的發展。想要踩一個人，現在的情況是最好的時機。一個學校的名譽，一個教授的名聲，此刻都可以拿來做文章。肖裴爵注意到，一開始還是兩種攻擊路線，一方在攻擊x大，另一方在攻擊小老頭兒，但經過大半天的發酵，攻擊x大的收效甚微，引起的反而是各校學生的吐槽，相反，攻擊小老頭兒的已經越來越猛。

小老頭兒為人不錯，至少肖裴爵從衛展那邊聽來的都是好話。但人無完人，無數陳芝麻爛穀子的事被翻出來大做文章。從x大的角度來說，開除一個學生遠比解聘一個教授的損失要小。從小老頭兒的角度來說，一切端由都是衛展，開除衛展絕對是利大於弊的事，還能反轉撈個好名聲。

刪.帖的程序已經寫好，肖裴爵還在等衛展的消息。實在不行，他只能粗暴刪.帖了。

衛展沒有打車，吃得太撐，路都有點走不動了，就跟陸尊兩個人晃晃悠悠地散步。沒走多遠，他突然接到院長打來的電話。

掛了電話，衛展直接打專車，去了小老頭兒家。

小老頭兒家離x大很近，衛展到的時候，意外看到張邱也在。小老頭兒的家在一樓，有個小院子。此刻，他坐在院子里納涼，汗衫掛在身上，張邱拿著把刀在切西瓜。

這悠閑的場面讓衛展有些不安。院長在電話里說得特別官腔，說衛展年輕有前途，可是仔細想想，就是要拖衛展出去擋槍。此刻再看小老頭兒這個樣子，衛展覺得自己完了。

他都不敢進門，轉身要走，被陸尊一把拉住。

陸尊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格外沉默而堅定，讓衛展不由停下來，連不安的心也隨著放鬆。

「二師兄！」

張邱看見門外的衛展，立刻沖了過來，想要打招呼的時候才看到手裡的大菜刀，他又扭身把菜刀放下，拿著一塊西瓜出來了。

他把西瓜往衛展的手裡一塞，然後拖著衛展的胳膊進來，邊走邊說：「師兄啊，快來吃西瓜！這是我今天從農學院的菜園子里偷的！」

衛展：「……」

衛展拿起一塊切好的西瓜，遞給小老頭兒。小老頭兒沒接，暫停下手裡的遊戲，抬頭看著衛展。

衛展被望得心裡打怵，拿西瓜的手往後縮了縮。小老頭兒不逗他了，把手機放下，接過西瓜，然後說道：「你先別難過，這事想要不鬧大也不是沒有辦法。你繼續去上課，陸尊呢，先送回研究所。」

衛展：「我什麼都不要做嗎？」

他不想什麼都不做，等待著決判，過程猶如等待死刑一般的痛苦。他不想再經歷這樣的痛苦。世界忽然翻轉了一面，需要他的犧牲去滿足看客的道德觀。

小老頭兒望著衛展，這個多年前就已經認識的孩子，如今成了自己帶過的最安靜的弟子。他說道：「衛展，沒人需要你去抗下這一切。我都這把年紀了，再亂的事都挺過來的，你放心。嗯。」

院子里沒有燈，不遠處有歸家人的身影匆匆閃過，衛展望著自己的老師，忽然感覺眼眶一熱。他蹲下來，伏在小老頭兒的肩側，聲音隱忍而帶著哭腔：「老師……我想留在這裡……」

小老頭兒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的。傻孩子，不會有事的。」

小老頭兒唯一慶幸的，是這件事能夠醞釀發酵成現在的局面，所針對的都是他本人，而不是衛展。衛展雖然是無辜的，但更幸運的事，他不是被攻擊的重點，所以也是安全的。衛展的過去已經埋得很深，稍有不慎，那些過往就會被人翻出來。六年前，他救了這個孩子，六年後也不會將這個孩子推向深淵。

陸尊和張邱蹲在石榴樹下啃西瓜。陸尊啃一口西瓜看一眼張邱，兩隻腳慢慢往旁邊滋溜，想要聽清楚衛展和小老頭兒在嘰里呱啦說什麼。

張邱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仰起脖子鼻孔朝天，「你要幹嘛去啊？」

陸尊齜牙，嘴角動了動，又恢復了慣常的面無表情，默默把西瓜皮扔進地上放著的簸箕里，然後又拿起一塊西瓜，走到衛展的面前。

衛展沒動，陸尊就蹲下來，將西瓜送到衛展的嘴邊。

衛展：「……」

衛展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頭扭開，推開了陸尊，說道：「你自己去吃吧，別管我。」

小老頭兒看了眼裡，說道：「今天就讓陸尊留我這兒吧，一會兒我讓研究所的人來接他。」

衛展有點驚訝：「這麼快嗎？」

他忽然意識到，事態的發展比他想象得還要嚴重。可他只是被利用的棋子，完全看不透是哪些人在引導著事態的發展。

衛展說道：「那陸尊的東西呢，我直接送去研究所？」

小老頭兒點頭，看衛展盯著陸尊的不舍眼光，說道：「研究所那邊，你喜歡誰可以就讓誰來照顧陸尊。」

衛展很感激：「謝謝老師。我現在就回去收拾一下東西。」

前幾天，衛展一直惦記著給陸尊買點換季的衣服，可是接了陸實九的課，時間一下子就緊了，他都沒來得及去逛街。此刻再去買也有點來不及了，衛展感覺很遺憾。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挑了兩件還算新的，先讓陸尊在研究所那邊穿著。

收拾好了日用品，衛展又開始整理陸尊的病歷和這些天的觀察報告，在樓下文印店列印了兩份之後，才坐車往研究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