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32【我不配】
chapter32【我不配】
陳燈的提問,在場的沒有一個人正面回答。
臧元看都不看陳燈,直接對著村長說:「村長,她胡說。」
村長靜默不語。
在場的,村長最年長,說話最有分量,不管真相如何,也不管那方陣營,都等著村長拿主意。
村長最後還是將目光落到了臧元媳婦身上,沉聲問她:「臧元媳婦,你說。」
那婦女見大家都看向她,她幾乎是本能的往後面縮了縮身子。
時未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沒事的,你把真相大膽的說出來,我們都會幫你的。」
陳燈點頭也應道:「不錯,我們都會幫你的。」
她看向坐在議事堂正中間的村長說道:「不僅是我們,我相信村長也會為你主持公道的。」
婦人受到了鼓舞,慢慢從時未身後走出來,但是目光觸及到了臧元不由得身子一頓,隨即便低下了頭。
她走到議事堂中間,看了看陳燈和時未,唯唯諾諾了一個字:「是。」
村長問:「是什麼?」
臧元怒吼:「臭婆娘,你在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抽死你。」
陳燈瞪著眼吼回去:「你要是敢抽她,信不信我同樣可以弄死你?」
放狠話,誰不會啊。
江河源也來湊熱鬧:「那個什麼元,家暴也是犯法的啊。」
村長看著臧元媳婦,又問了一遍:「臧元媳婦,你老老實實的告訴大家,到底是什麼?」
那婦人咬了咬嘴唇,最後說道:「我、我、我是被拐賣來的。」
她接著說道:「好像是在我十四歲那年……」
……
聽完臧元媳婦的回憶,不免覺得唏噓。
村長長嘆一聲,站起來走到臧元媳婦面前,說:「如果你說的是真的,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末了,又看向陳燈,問:「你看這事兒先這樣行嗎?臧元媳婦先和你們回去,臧元我先帶走,有些話,我還需要問一問他。」
陳燈想也沒有想,指著臧元媳婦說道:「她我是一定會帶走的,至於臧元,我覺得應該把他交給警察,畢竟,他乾的這事兒和人販子沒什麼區別。」
村裡看熱鬧的村民終於有人站出來說話了:「怎麼能送警察局呢?你這要求太過分了,而且你一個外族人有什麼資格對我族事物指手畫腳的。」
江河源一代名導也覺得好笑,忍不住拉著司穹吐槽:「哈哈哈,這都什麼年代了,還在搞封建迷信,什麼你族我族的,56個民族56朵金花,管它東南西北呢,我們可不都是一家人嗎?」
司穹點點頭:「江導說得對。」
時未附和:「我也贊成。」
陳燈輕笑,看著臧家村的村民底氣十足,笑道:「看到沒?如今是法治社會,一切違反法律的事情都要讓警察叔叔出面解決的。」
村長有自己的考慮,他又說:「你們說的在理,作為一村之長自然不能徇私枉法,可是如今只有那臧元媳婦一面之詞,雖然已和臧元對峙,可是到底還是真相是怎麼樣的,也沒有弄明白。所以,我建議,在事情弄清楚之前,臧元還不能送警察局去。」
村長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陳燈本來想著繼續反駁,可是……
她轉頭看向江河源,江河源聳聳肩,攤攤手,指了指司穹。
司穹沉吟片刻,站出來說:「村長說的不無道理,事情沒弄清楚之前,就把臧元送到警察局確實考慮不周。」
他又說:「村長深明大義,公正無私,臧元交給你親自看著我們也放心,至於最後怎麼處理,就等事情的真相大白再說,那時候孰是孰非,便可以定論了。」
村長:「好,就這樣。」
一行人出了議事堂,天色已晚了。
臧元被村長帶走,陳燈帶著那個婦女離開,江河源嚷嚷著肚子餓也先走了。
時未跟著司穹走在最後。
時未說:「村長倒是挺護著臧元的。」
司穹漫不經心的問:「是嗎?」
「當然了。」時未說道,「雖然看上去村長公正嚴明,表面上偏向我們,其實他是擔心逼急了陳燈,最後狗急跳牆,將事情鬧大了。」
此時時未是走在司穹前面兩三步的,她說話的時候頻頻回頭,豎起的馬尾也隨著她的動作而轉動,司穹看著,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在他面前上躥下跳的馬尾
……
時未不敢動了,也不知道是被司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了,還是擔心扯疼頭皮,她僵著脖子,輕聲問:「司穹,你幹嘛?」
司穹微微一愣,隨即便放開了,那髮絲的順滑和柔軟尚在指尖,似乎還有一點清香,他突然伸手輕輕推著時未往前走:「時未,和我去一個地方。」
這個地方,叫做燈火塔。
是臧家村進行祭祀大典的地方,位於身後的沉寂山的半山腰上,呈扇狀,所以,平日里村民也叫它扇台。
通往燈火塔的路只有一條,這條路全部是青石一塊一塊砌成的,每一塊石頭上都有一個名字。村裡有一個習俗,就是新出生的嬰兒為了祈求先祖和五穀神的庇佑,會在青石上刻下嬰兒的名字,名字一旦刻上,變通陰陽,不可更改。
所以,這一條又叫陰陽路,兩端連接的恰好是議事堂和燈火塔。司穹早先來議事堂的時候,便注意到了議事堂後面的這一條路。
陰陽路兩邊每個一百米供奉著一個神明,小小的一個塔,塔頂系著一塊紅布,塔里放著一個小人,這個小人便是村民口中的五穀神。
傳聞說,五穀神並不是一個固定形態的神明,相反,他千變萬化,可以是春天裡潤物細無聲的雨,也可以是夏日裡喋喋不休的蟬,亦或是秋天金燦燦的稻穀,還可以是冬天的雪。不管五穀神幻化成什麼,他都世世代代庇佑著臧家村的村民,許他們風調雨順,賜他們平平安安。
拾級而上,神明塔隱在半米高的草叢裡,或有蛙鳴,或有點點螢火綠光。
時未後悔上午出門太匆忙,竟然忘記帶相機了。
她一步一步走得快,似乎忘記了身後還跟著一個人,自己蹦蹦跳跳像個孩子,不一會兒,馬尾辮子鬆鬆垮垮,全部耷拉的下來。
等到時未察覺的時候,馬尾全部散了,扎頭髮的橡皮筋也不見了。
時未隨手將頭髮順了順,就看見司穹突然停下來,彎腰從石階上撿起什麼東西,然後笑著朝她招手,輕聲說:「過來。」
時未不明所以,慢慢走近,聽見他又說:「轉過去。」
她照做,然後便察覺到有一雙手溫柔的掬起她的發。
時未微愣,霎時間呼吸都變得輕了許多,等到司穹為他紮好頭髮,她才轉身看著他的眼睛問他:「你以前經常給女孩子扎頭髮嗎?」
問出這句話,才覺有些逾越和不該問。
卻不料,他輕輕一笑,時未只覺得山風拂面,便聽見他說:「沒有,你是第一個。」
兩人並肩走上燈火塔,此時夜幕之下,整個臧家村燈火闌珊。
司穹就站在燈火塔的風口,山風吹得他的褲腿刺啦作響,明明此情此景如夢如幻,她卻看不見司穹眼裡的光。
她就站在他的身後,面前的萬家燈火,將他的身影剪刻的十分孤寂。其實,一直以來他都是孤寂的。
便利店的初遇,地鐵站的再識,再到這一路的相伴,她看他笑,看他落寞,看他溫柔,也看他自我禁錮。
時未曾經想過,像司穹這樣的人,曾經的天之驕子,到底遭遇了什麼才會變成今天這副落寞模樣。他的朋友,他的親人,他的過去種種,她所知甚少,想嘗試走近他,卻一無所獲。
換做以前,她會直接了當的問他,毫無顧忌,因為她想知道;如今,她想問,面對他卻再也問不出口。
因為顧慮太多,她擔心自己所求之事是他所忌之事,她害怕自己的一時衝動會對他造成第二次的傷害。所以,儘管她蠢蠢欲動,早已經按耐不住,可是她卻一忍再忍,思慮再三。
曾經她不懂這是什麼,直到有一天看見林正義師兄在朋友圈發的一句話:
【愛上一個人,就是突然有了軟肋,也有了鎧甲。】
那一刻,這句話就像一根刺,堪堪在她心上刺了一下,既疼又麻。
山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再也聽不見了褲管被吹的刺啦作響的聲音,只有萬物的呼吸聲,和她的心聲。
——走過去吧。
——上前吧。
——靠近他吧。
——一句一句,像是古老而神秘的咒語在蠱惑人心,她朝著他的背影慢慢靠近,直到雙手環上他的腰,亦沒有清醒。
將臉慢慢的輕輕的貼上他的背,眼睛緩緩閉上,她對他說:
「司穹,我們每一個人生而自由,而你卻用枷鎖將自己束縛起來了這麼久。」
「司穹,走出過去好不好,這個世界值得期待的事情還有很多。」
「司穹,沒有味覺也沒有關係,我可以幫你啊,三個月後我依然願意繼續做你的舌頭,所有的酸甜苦辣,我先替你品嘗好不好?」
過了許久,司穹的聲音才沉沉響起,像遠處幽深山谷的低吟。
他說:「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