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59]爹地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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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她的話總能起到提神醒腦的作用,山崎宗介這才想起來確實有那麼一回事似的作恍然臉。
這個不出格的解釋在場面上足夠過關,並且因為這樣的社交場合子代也根本不是受關注的重點,所以在見面后小敘片刻,父母們談論的話題就已經漸漸升級成不是杉原直紀能聽得懂的了。
兩個男孩倒還能在被很偶爾地詢問到對相關事件的看法時給出原創的答案,等輪到她的時候,媽媽就已經用「小直年紀還小,我還不打算讓她開始接觸生意上的事」為由替她擋開了接下來所有的考核項目。
雖然這會讓她有種自己是一群聰明人中唯一一個不會說話的傻瓜的幻覺,但還是謝謝媽媽,讓她不用面對成年人的修羅場。
時間的流速慢到讓她盯著西洋風座鐘的鐘擺數秒度過,好像一場漫長而沒有盡頭的座談會。一開始她還能假裝專註地看著正在發言的人,時而微笑時而點頭地做出認真聆聽中的模樣,但一個小時以後她的體力就被磨盡了。
百無聊賴,她徑自一杯杯含□□飲料喝個不停。
平時她最喜歡的用來消磨時間的遊戲——數頭髮上的細小分叉,現在卻因為綁了配合騎馬裝的高馬尾而無法進行。
溫柔體貼連說話都溫婉細語的山崎夫人彷彿是全場唯一一個關懷著直紀的人。也可能是她在圓桌邊的位置正對著直紀,讓她想不注意到正不停玩弄指甲的少女都不行。
出於解救直紀於水火之中的善意,她主動提出放子代們出去玩。
這份好心毋庸置疑,但當她說出:「直紀是正在學習馬術吧?剛好宗介在這方面很擅長,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讓宗介稍微指點一下你。」
在這種場合莫名其妙被長輩安排的任務根本不能拒絕,山崎宗介很明顯地把不樂意的心情寫在臉上;又可能他只是習慣了板著臉渾身籠罩著不怒自威的氣場,總之在直紀看來,那個人分明十分地不情願。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對直紀點頭,接著起身朝向更衣室的方向。
杉原直紀的世界立刻出現了細碎的裂痕。
這還不算完。
和山崎先生全神貫注地商討著正事的征臣大人也響應了這個提議,還不讓人意外地把赤司征十郎也給指使了出去:「你也跟著去吧。」
他繼而轉向山崎宗介,並沒有身處上位而頤指氣使的態度,反而像是個把自家孩子託付給別人照顧的一般長輩,竟然眉宇和言辭之間還有點和善:「還要請宗介君不吝賜教了。」
雖然都是運動員,但赤司征十郎和山崎宗介擅長的項目根本八竿子打不著。按照常理,兩個人之間不應該有什麼交集,就更別說有機會讓他們對對方產生惡感。
然而或許是出於競技運動選手本能中自帶的競爭意識,碰到對手就一定非要爭個高下不可,杉原直紀深感在赤司征十郎點頭應允起身的那一剎那,他的視線與山崎宗介的視線相接,空氣中瞬間迸出一縷火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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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術的入門,杉原直紀還是認真學習了的,但是因為最近這段時間疏於聯繫,她連上馬都困難。
赤丸是一匹性格和雪丸迥異的馬,如果說雪丸和它的主人一樣沉穩淡定,那麼赤丸就是活潑好動到沒有一刻消停的熱血少年。對於初學者來說,它的性格屬於十分難駕馭的類型。
它有到杉原直紀胸口那麼高,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們太久不見所以分外想念的緣故,它一直搖頭晃尾,還時不時回過頭沖著直紀呼哧喘氣。
戴了手套的手根本拽不緊韁繩,左腳踩進了馬鐙內,身體跳起,右腳卻無法配合著身體的動作跨上馬背。手一直滑,嘗試起跳幾次,都又踉蹌著退了下來。
赤丸很是一臉不耐煩,呼哧的聲音更大了。
旁觀的陪練想要上前幫忙,但是眾目睽睽之下連上馬都需要別人幫助好像讓她看起來很沒用的樣子,她斜視側後方兩邊,山崎宗介早已經坐上馬鞍,勒緊韁繩作蓄勢待髮狀。
他的視線更多是看向與他正對著赤司,好像高段位選手在正式上賽場之前都要先用氣勢壓倒對手,她隱約已經嗅到了非要一決高下的氣息。
無助的少女出於兩道結界之間,憑藉自己的力量努力掙扎,自強不息的同時又十分值得同情。
她盡量避免和前方赤司的視線接觸,按照她對赤司的了解,一進入賽場或者考場的那個人,幾乎就像是進入了絕對領域似的,除了對手和友軍助攻,他的眼睛里幾乎看不見別的人了。
對他能在這種時候對自己伸出援手,她實際並沒什麼指望。
場面一度陷入了尷尬之中。
赤司的騎姿一如既往英姿颯爽,後輩筆挺,從肘端用過手臂沿著韁繩到馬嘴也是一條流暢的直線,好像教科書一樣一絲不苟,單持韁繩調轉方向的那一側身暴露出皮質外套下緊繃的肌肉線條,長筒馬靴在反射到陽光的一剎那金光閃閃,讓他整個人宛如一尊高高在上的雕塑。
雖然沒有比較的必要,但杉原直紀瞬間很心疼自己。
她最後的尊嚴支撐著她沒有去問陪練要梯子,正想做最後的努力嘗試,無意中瞟過赤司征十郎的餘光卻發現他似乎終於注意到了她的掙扎,於是勒韁驅馬向她的方向過來。
赤丸見到自己久違的遠親靠近,躁動程度又立即高了一個等級,令她的左腳幾乎都踩不住馬鐙。
就在她幾乎以為自己要被激動不已的赤丸甩飛的當口,忽然從背後來的一股拉力扯著她的后領,在她要起身上馬時借了一股力,順著慣性,她順利跨過馬背迅速趁機把右腳放入馬鐙內。
神之手的幫助不但借了力,還嚇了她一條。
她下意識地憋住尖叫,上身前傾雙手不受控地自然想要去抱住赤丸的脖子,卻又被拽著皮革馬甲的背後中線抻起來讓她坐直。
驚悚之中,她小心翼翼地回頭,對方由於上半身長度的優勢依然高她大半頭,居高臨下地,他的藍眼睛向下瞥了她一眼,「剛才那個姿勢很危險,你的教練沒告訴過你嗎。」
他的語氣和態度聽起來才更像是個公事公辦的嚴格教練。
雖然嚇了一跳,她的心跳尚未能恢復平時的跳速,但口中還是程式化地表達了感謝。
她張了張嘴,突然間有點詞窮,想說「抱歉」,最後到了嘴邊還是說了聲:「謝謝你。」
王者氣場在上馬後全開的山崎宗介對少女的道謝不以為意,徑直朝正往這邊過來的赤司迎了上去。
兩人高度相差無幾,身材都挺拔俊朗,在互相能夠聽到對方聲音的距離停住,讓人有隨時都可能爆發戰爭的錯覺。
「赤司征十郎……君。」本來似乎打算直呼其名來著,但轉念又改變了主意,加上了個無所謂的稱謂,年長的山崎依然以前輩的自居,並沒有因為對方是御曹司家的貴公子而放低自己的姿態。
他側拉韁繩調整位置,好以側位的角度更全面的審視赤司:「早在中學的時候我就聽說過你,據說無論是在念書還是運動方面都有驚人的才能。」
話是好話,只是語氣聽起來不太像是套路化的恭維,倒好像是在確認對手器量是否與傳聞相符似的。
赤司當然不怵。這份不真心的誇獎,他理所當然地照單全收,點頭致意問候道:「初次見面。聽父親說,山崎君曾經是游泳選手吧。」一邊這麼說,他又淡淡微笑道:「我對游泳方面不太擅長。所以,抱歉,對相關的早古偏僻異聞也不太了解。」
……
哎呀。
已經完全,變成戰場了。
雖然從一開始兩個人對對方的態度就不怎麼太和善,但忽然間針鋒相對了起來,還真是讓旁觀者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不是赤司一貫的作風,只能說是兩個勝負欲極強的運動選手之間微妙的默契吧,眼下的氣氛已經不像是兩家會社子代之間友好的交流,而更像是激烈的奧林匹克了。
想要緩和氣氛,又顧及著自己的立場,杉原直紀乾笑著,叫了一聲:「赤司君!」
一般用了這種稱呼,多少就能意識到事情的嚴肅性了。
然而在赤司回應她之前,山崎宗介卻先一步攔在前面,表現出作為年長者的大度,「沒關係,我本來作為游泳運動員隱退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而且我早就轉學離開東京,沒聽說過也是正常的。」
「氣氛不用這麼緊張吧,又不是比賽,只是大家一起散散心而已。」直紀兩手虛虛扯住韁繩發出微弱的抗議。
當然,被無情地駁回了上訴。
「當然是比賽了。雖然已經離開賽場很多年了,但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的頭抬得很高,勾起嘴角,眼中閃著勃發的鬥志:「一見到赤司君就有種讓我想重新一決高下的幹勁呢。」
赤司調轉頭驅馬朝著賽道起點的方向,回頭淺笑拋下一句:「那就請多關照了。」
而且直紀的內心比他預想的要更強許多。
沉默的兩分鐘過後,她從手中抬起頭,除了兩側顴骨泛著詭異的紅色,沒有其他哭過的跡象。
覺得在他面前哭很丟臉是一方面,同時也覺得就算哭哭啼啼也無濟於事,只會平白無故給他留下自己是個沒用的笨蛋的錯覺。
自以為沒有自強到絕對不能掉眼淚的地步,如果哭唧唧的面對體育老師就能讓自己測驗及格的話,那她還是很願意這麼做的——一個「正直」的少女在潛移默化中已經被赤司的世界觀影響了。
深吸一口氣再緩慢地一點點吐出來,她用雙手掌心用力拍拍臉蛋,之後打起精神把盛放黑子的棋盒挪到自己面前:「還是我先嗎?說了要贏就說到做到。」
有自信是好事,但是盲目自信就讓人有些吃不消。
以初學者的水平想要贏冠軍選手,哪怕只是簡單的五目碰,也未免樂觀過了頭了。
況且赤司征十郎本就不是會因為同情對手而故意放水的類型。無論對手的水平如何,自己都要全力以赴去應對才能顯示出對對方最起碼的尊重。這是他長久以來堅持的信念。
直紀深知這一點,也並沒有期待赤司會對她手下留情。
正是因為默認了這樣的基本準則,所以在總共連輸十三局之後讓她開始對自己失去信心的第十四局,卻意外地突破重圍達成五連險勝,她自己都小小地吃了一驚。
這種遊戲一樣的較量就算贏了也沒什麼好得意的。她也不是沒有自覺,赤司會輸多半是因為一時大意。
可是無論如何,這局棋對直紀少女來說都有著里程碑一樣的意義。
赤司盯著五連的棋盤呆了一會兒,不是不承認失敗,只是有點意外。
然後他伸手撿回白子,卻被直紀把手攔開。
「等一下,我要拍個照留念。」她不是開玩笑的,真的隨即掏出手機飛快幾連拍,然後撫摸著屏幕把這些珍貴的記錄單獨儲存在一個相冊里,對他眨眨眼:「這是我贏過赤司選手的憑證,我會好好保存的。以後遇到困難的時候,看到這些照片,我都會重新響起這激動人心的一刻。大概會讓我重新信心滿滿呢。」
赤司有些無言以對。
「這種錯誤的自信不要也罷。」赤司選手的態度比較冷漠。
如果是在中二高峰期的兩年前,大概他就不會是這樣平淡的反映了。然而隨著人年齡的增長,見識更多,心智成熟,好像原本對他來說根本不能忍受的失敗現在也真的變成一件常事了。
世界這麼大,總會有更有能力的人存在,把那些強者當做標杆,當做驅使不斷提升自己器量的動力,總要好拘泥於眼前短暫的勝利止步不前。
經歷過失敗才會讓人不斷變得更強。這才是他如今的信條。
當然會輸給杉原這位選手,那就只是一個單純的失誤而已了。
他只是一邊猜測著她什麼時候才會對連敗這件事感到厭煩,一邊看著夕陽的下落的角度估算現在大概是晚飯時間——如此心有旁騖地不專註,所以才沒有注意到直紀在棋盤上偷偷埋了雷。
這種低級的錯誤要不得,哪怕對待和自己水平不對等的選手也不能掉以輕心,這是他今天學到的新的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