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2017

63.2017

官方防盜,下午替換

隔天是五一,學校給高三生放了兩天假。傅奶奶執意要池西西住到學校上課——老人家喜歡熱鬧、池西西性格討喜是一方面,傅奶奶更覺得她可憐,何況她被父親撇下也與傅川有關。

晚飯後,池西西獨自回到客房,因重遇羅馥而起的壞情緒再次襲來。

她深呼吸了十幾次,打開物理卷子,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移到錯題上。

池西西的數理化一直不好,高一結束的時候卻沒有聽從老師和爸爸的勸阻選了理科。

高二上半學期,每一節物理課對她來說都是折磨,聽了半年天書,做爛了無數本參考書,對於這門課,她才終於有了頓悟的通透感。

她並不討厭無窮無盡的複習,甚至偷偷希望高考晚點結束。和解不出的數學物理題較勁兒的這兩年,她不用吃藥也能一覺睡到天亮。

……

背完最後一段英語作文時已經接近零點,池西西習慣睡前喝水,便拿上水杯,輕手輕腳地去了一樓。

傅川的房間在二樓樓梯旁,他的門只關了一半,池西西經過的時候,聽到一聲輕笑從裡頭傳出。

「恭喜。成啊,我等著你的飯。」

「對了,你什麼時候給池西西做過家教……她十一歲的時候什麼樣兒……」

「忘了?那你好好回憶回憶…任性?不喜歡學習?咱們說的是一個人嗎,她挺乖的呀,而且除了學習她好像就沒別的愛好了……」

任性,不喜歡學習,初中之前,她的確如此,不然爸爸也不會把羅馥從老家接來激勵她。

那時候羅馥還叫羅娟。

池智是鎮上第一個考上名牌大學的,在數學系一路讀到博士,出國進修了兩年,一回國就娶了魏雲樓,留在母校任教。

雖然成長環境迥然,但在池西西的印象里,父母的感情一直都算好。

魏雲樓從小家境優渥,對錢沒什麼概念,池智的收入也很不錯,所以丈夫在能力範圍內救濟老家的親朋,魏雲樓從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夫妻倆唯一的分歧大概就是池智一直想辭退保姆,把身體尚好的父母接過來照顧飲食起居,而魏雲樓堅決不肯和公婆同住。

池智最終放棄了這個念頭——意見向左的時候,大多都是他讓步。

池西西的性格像媽媽,愛玩不愛寫作業,魏雲樓覺得成績好不好無所謂,有個輕鬆快樂的童年最重要,在這個問題上,池智卻格外堅持。

池西西小學時每次期末成績出來,都會由池智訓斥女兒、魏雲樓袒護女兒演變為夫妻爭吵。

池智怪妻子縱容女兒,魏雲樓責問丈夫看不起學習差的為什麼要娶自己。

短暫的爭吵之後兩人總會很快和好,高高興興地利用寒暑假帶女兒四處玩。

直到池西西小學畢業,羅娟出現。

羅娟當時二十歲,因為上學晚,還在念高二。

池智回老家原本是因為父親生病,聽父母說羅娟在上學之餘幾乎每天都過來幫忙做家務,池智便和她多聊了幾句。

因為深知山區的孩子念書不易,他在附近的村子里助養了六個失學的孩子,而羅娟是成績最好,也是唯一知道感恩的。

第三次看到羅娟邊為父母做飯邊背課文時,池智想到了不懂事的池西西,便把羅娟接到家中過暑假,以期她能激勵女兒。

一聽到爸爸念叨小時候五點起床,翻兩座山上學就嚷嚷頭痛的池西西完全不覺得這位羅姐姐哪裡了不起,更吃不慣她做的爸爸家鄉的小吃。

雖然沒收到預期的效果,池智卻並沒立刻送走羅娟,於是因為腹痛翹了游泳課的池西西撞見他和羅娟抱著親在一起。

那時候池智還不到四十歲,斯文儒雅,年輕有為,在學校里被很多女學生崇拜,可遇見土兮兮的羅娟前,他一直忠於自己的婚姻。

池智立刻送走了羅娟,池西西也向爸爸保證不告訴媽媽。

可她終究沒有遵守保密的諾言。

魏雲樓咽不下這口氣,她不再相信丈夫的話,當晚就回了丈夫的老家,誰知沒等她質問羅娟,羅家的人便先一步找上了門來。

他們反咬一口,說池智強、奸自己的女兒,找來了一大群流氓,堵在池家老宅門前,讓池智要麼離婚娶羅娟,要麼賠一筆錢,不然他們就去池智教書的大學鬧。

魏雲樓一輩子順風順水,哪裡見過這種陣仗,連氣帶嚇病了一場,灰頭土臉地回來了。

回來后,兩人並沒有離婚。

開始的時候,池智很是忍讓魏雲樓,她說房子髒了,住著噁心,池智就立馬換房子。

她說不想再聽到老家的事,池智在家裡連父母的電話都不敢接。

這種忍讓維持了半年,隨著池智耐心的耗盡,夫妻間的爭吵越來越頻繁。在魏雲樓亂髮脾氣后,池智開始指責她結婚多年沒做過一頓飯,沒掃過一次地,只回老家過了兩次春節……

每每聽到父母吵架,池西西都會衝出房間,站到兩人中間大哭,企圖以此阻止父母。因而每一次兩人吵架,都以不約而同地指著女兒罵「還不是因為你」結束。

在池西西的記憶里,離婚前一年,那句「還不是因為你」,是父母僅存的默契。

還不是因為你不用功,你爸爸才帶回羅娟。

還不是因為你沒管住嘴,你媽媽才回去鬧,害你爺爺奶奶在老家抬不起頭。

還不是因為你不聽話,我們才吵架。

還不是因為想給你完整的家,我們才忍著沒離婚。

這種話聽多了,池西西覺得自己簡直十惡不赦,所以當池智終於忍受不下去拖著箱子離開家時,她一路哭著說「爸爸,對不起」,追到車子絕塵而去。

池西西初二一開學,池智和魏雲樓就辦了離婚手續。

相對於池智的急於解脫,魏雲樓滿心怨恨,聽信了朋友的話,認為把女兒留給他帶可以擾亂他的生活,猶豫之下放棄了原本勢在必得的撫養權。

因為負疚,那一段池智對女兒倒是很好,再也沒因為成績苛責過她,但池西西仍是成夜成夜睡不著,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因為情緒問題,小學時人緣極好的她整個初中都被排擠,一度糟糕到需要看醫生吃藥。

池西西的中考成績非常差,交了大筆贊助費才被塞進現在的學校。

她忘了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起有自救意識的。睡不著就努力讀書,成績一點點變好,哪怕爸爸已經不在乎了。

原來考砸了被罵也是一種奢侈。

在家安靜乖巧,儘可能地不給爸爸和他年輕的妻子、媽媽和她新交的男朋友添半點麻煩。

向學校里的每一個老師同學微笑,比同齡人更天真活潑。

再也沒有人說她複雜、和別的小孩不一樣。

同學們都很喜歡她,還有很多男生向她示好,說漂亮的女孩里很少有她這樣清純不傲慢的。

就在池西西覺得自己完全走出了陰影時,池智的某位研究心理的朋友到家裡做客,和池西西聊了一會兒,便提醒池智,說她有可能轉化成了更麻煩的微笑型抑鬱症。

池西西反應強烈,堅決不肯去醫院。

池智拗不過她,只得作罷。

事實上他也分不出更多的精力照看女兒。妻子研究生沒畢業就和他結婚生子了,她想移民,到美國繼續學業,雖然學校不放池智走,雖然他也不是那麼想走,但年過四十,有婚史有女兒,為了婚姻不再出問題,自然要多體貼嬌妻,儘可能地滿足她的合理要求。

池西西覺得現在的自己很好,她完全壓制住了陰暗的情緒,如果不是再看到羅馥,她已經忘記了徹夜睡不著是什麼感覺。

晚春白日長。四點剛過半,天就擦亮了。

房間太悶,池西西便走到二樓露台吹晨風醒腦。

剛倚到欄杆上,就聽到身後有人「喂」了一聲,池西西回過頭,傅川越過自己房間的窗戶跳到了露台上。

「你怎麼起這麼早?」

「還不是被你吵醒的。」

「不好意思,傅川哥。」

「誰是你哥,叫傅川。」

「傅川。」池西西乖巧地叫了一聲。

因為羅馥眼中的傾慕,池西西第一次認真地打量傅川。

傅川雖也俊朗,可論眉眼,仍是比弟弟略遜一籌,但相對於中規中矩,滿身正能量的傅岳,傅川這種顯然更招女孩子喜歡。

對於男人來說,氣場最重要。無論多少人在,哪怕傅川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所有人第一眼看到的也一定是他。

「我臉上有什麼值得你盯著看的,嗯?」

傅川185公分,跟比他矮一大截的池西西講話,自然要俯下身。

趕在他越過親密距離前,池西西往後仰了仰頭,問:「羅……姐姐現在怎麼樣?好久沒見她了。」

「她今年大學畢業,考上研究生了,挺不容易的,比我還大一歲。」

是很不容易,為了所謂的賠償,寧肯自毀名聲說自己被強、奸。

爸爸曾向媽媽發毒誓,他和羅娟並沒有發生過關係,媽媽不信,她卻是信的。

至於擁抱接吻,是不是被強迫的,池西西那時候年紀雖然小,但並不瞎。

為了平息風波,池智賠給羅家一大筆錢之餘,還寫下保證書,承諾繼續供羅娟讀書,等她畢業后替她找工作。

因為名聲毀了,池智替羅娟改了名字,安排她離開家鄉到相鄰的小城念書。

除了連她自己都不在乎的名聲,她幾乎什麼都沒付出,就輕易地毀了自己的家。

如今她大學念完,還期待起了愛情。

池西西想起傅川對電話里的那個女孩的絕情、想起他對梁沅的冷淡,不得不佩服羅馥的手段。

她已經騙取了傅川的同情,那麼得到他的喜歡也不是沒有可能。

怎麼可以讓這種骯髒的騙子得償所願。

開學第四天的中午,梁星如往常般和池西西一起回宿舍。

池西西有了宿舍以後,梁星中午再也沒有回過家,雖然她家就在學校旁邊的教師公寓。

剛吃過午飯,兩人都有點犯困,池西西準備趁午休做英語聽力,就把床讓給了梁星。

池西西剝橙子的時候,梁星正躺在她的床上舉著季泊川的語文卷子傻樂:「瞧瞧我們泊川,連錯別字都這麼可愛。」

池西西湊過去看了眼季泊川的小學生字體,嗤笑道:「傻子。」

「你真不覺得他帥?公認的校草哎。」小女生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總希望得到好朋友的認同。

大概成績好的女生都愛壞男孩,季泊川雖然每回考試都在一千名開外,憑藉那張還算好看的臉和由出身帶來的優越感,在女生中依然吃得開。

「不覺得。地主家的傻兒子還差不多。你真不覺得他的行為幼稚?」

池西西從不隨便評論他人,唯獨在梁星面前想什麼就說什麼。

父母離婚後,她消沉了好一段,被包括父母老師在內的許多人說過「複雜」,一度遭到同學的排擠,那時候只有梁星肯搭理她。

上了高中后,她逼迫自己活潑起來,拿傻白甜當保護色。

人們總是容易對摸不透其想法的異類望而生畏,而看上去沒什麼心機整天哈哈笑的那種則最受歡迎。

「你這是性冷淡!從初中到高中,就沒見你喜歡過誰。不喜歡學習就是草包嗎?他那叫追求自我!」

「『喜歡』只是自己給自己的錯覺。」

「那是你沒遇見讓你動心的人。」

但我見過很多「相愛」過的人反目成仇。

「開學的時候季泊川給了我一盒巧克力,我上網查了,挺貴的,我給他做了餅乾,你放學陪我送給他吧!」

池西西掰了瓣橙子放在嘴巴里,冰涼的橙汁從舌尖一直滾到喉嚨里。

她一向畏冷,就把剩下的橙子用紙巾墊著放在暖氣片上烤。

「他那是為了讓你繼續給他作業抄。季泊川最近在追一個大學二年級的女孩,學表演的。」

「那又怎麼樣,他又不是認真的。」

這倒是,季泊川交過很多女朋友,但跟誰都不長久,幾乎是到手就棄,他享受的只是征服的過程。

對女孩來說,收服浪子和暖化冰山一樣令人躍躍欲試,說到底,也是源自征服欲。

費時費力,把自己折騰得像個傻子。

還不如征服難解的數學題。

「等我做完聽力,你給我講兩道物理題我就陪你去。」

「成交。」

池西西戴上耳機,梁星把季泊川那張只考了70分的語文卷子抱在懷裡小憩。

梁星的年級名次和池西西差不多,但她除了作業從不多做一題,數學物理尤為好,只是上課聽聽就什麼題都會做。

而池西西則經常被數理化折磨得滿心挫敗。

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公平的,任何方面都是。

一班的學生像池西西這樣用功到連吃飯梳洗都爭分奪秒的其實很少,成績拔尖的學生往往並不需要很吃力地死學習,大多腦袋聰明習慣好效率高,學的出色玩的也盡興。

池西西除外。她的智商隨媽媽,上學又早,能坐到尖子生中全靠過人的毅力。從高一到高三,她連寒暑假都在背課文做題,整整三年,每個月只給自己放兩天假。

上完下午的最後一節課,梁星給池西西遞了個眼色,兩人便沒立刻往食堂跑,放慢收拾書包的速度。

寒假過後,年紀前五百可以自由選擇放學回家複習和留在學校上晚自習,當然,選不上晚自習的要有家長籤條子。

梁星雖想回家,但因為池西西要上晚自習,她便留下陪她,這個年紀的好朋友,連上廁所都要約著一起。

季泊川既不是前五百也不可能得到家長的同意,只能留在學校影響他人。

放學後到晚自習開始前有一個小時的空隙,所有高三生都利用這個時間去食堂或回家吃飯,季泊川卻不是在操場打籃球就是在門口賣碟的音像店看電影,熬到晚自習快開始了再拎著保姆送的飯到教室吃。

等教室的人都走空了,梁星才做賊一般從書包里拿出一個藍白格的布袋子,她打開袋子里的塑料盒給池西西看自己做的餅乾,粉色的愛心和巧克力兔子,還有奶油色的小鹿,池西西正餓著,伸手就拿,卻被梁星打了一下:「一共五十二塊,『520』懂不懂?」

池西西不滿地切了一聲:「季泊川又不會數,說不定會拿去討好那個大二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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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馬車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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