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019章

陳導下去后，季子瑜走到萬稔覓面前，用一種很不客氣的目光上下打量他，然後問道：「你一會兒不會光念數字吧？」

萬稔覓被問得一懵，下意識接了句：「這場戲台詞里還有數字？」

季子瑜嘴角勾起了一抹稍縱即逝的笑容，他說：「沒事。」

「《混天錄》第三場第一次，開始！」

自打太子監國以來，徭役賦稅日趨高漲，百姓民不聊生，若非安源是國都，怕也不復往日繁華景象。

都說山中無歲月，邵宇堂跟從凌霄真人修道已有百餘年，卻仍是少年人模樣，他身著青藍色道袍，頂戴扁平混元帽，蹬著白布襪，腳上一雙船形青鞋，背後一方兩尺多高的書篋，正是常見的道士裝扮，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貌若潘安的好面相，這身衣裳穿在他身上頗有股離塵脫俗、飄飄欲仙之感。

這是他第一次下山，此刻，邵宇堂正走在安源喧鬧的坊市間，見什麼都驚奇，擺出一臉好騙的涉世未深。若非前些時日師尊卜出一個「國將不國」的下下卦，而他又是唯一能轉危為安的解卦之人，怕也沒這個機會出來見世面。

「好心人，可憐可憐我吧，我家老母多日滴米未進，如今卧床不起性命堪虞。」

吃著素餡包子的邵宇唐見一位衣衫襤褸的中年男子跪地長叩，口中不時訴說著家中慘狀，心生惻隱，腳步不自覺就慢了下來。

「好心人，好心人求求你，救救我的母親，救救我的孩兒吧！」見邵宇唐腳步踟躕，那人立馬用雙膝行至他的面前，不停給他磕頭，求他施捨。

邵宇唐從荷包里掏出一塊碎銀角遞到漢子的碗中，說道：「先拿這些錢去買些米糧，以解燃眉之急，可當街乞討到底不是長久之計，若是你真有心，不妨趁著年輕力壯找份活計賺些工錢。」

「謝謝道長，謝謝道長。」

那中年漢子不住地跪謝，卻隻字不提找工一事。邵宇堂眉頭微蹙，細看了一眼他蒙頭垢面下的凄苦面相，得知這輩子他是同大富大貴平安順遂無關之後，只能無奈收好荷包繼續前行。

坊市內各類店鋪雖仍開門迎客，可進去的寥寥，倒是沿街的乞兒越發多了，幾個面黃肌瘦的幼童穿梭在行人間嬉笑，算得上這長街唯一一點亮色。

一個個頭不及邵宇堂腰間的男童迎面撞上被他一把抓住了胳膊，小孩兒當即張皇失措地抬頭看他，邵宇堂無心苛責，只道：「要玩耍也仔細些，莫要摔著碰著。」

小孩兒慌亂地點了點頭，跟著夥伴一同跑遠了。邵宇堂扭頭看了好一會兒，直至他們拐了個彎消失不見。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邵宇堂邊嘆氣邊擺了擺頭，好一會兒才抬腳邁入了今日準備夜宿的酒樓。

「過，換場景！」陳導一聲令下，眾人這才回過神，看著萬稔覓的目光活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王小胖一臉喜色地跑到萬稔覓身邊，又是端茶又是倒水，把卑躬屈膝演繹的那叫一個淋漓盡致。

「二少，真不錯嘿，一條過，這幾天除了季天王，您可是頭一個。」

萬稔覓失笑，他說：「這才哪跟哪啊，我的這場戲根本沒法跟第一天季天王的那場相提並論。」

「可好歹一條過了呀！」王小胖沉浸在萬稔覓吃了興奮劑一樣實力大增的演技中無法自拔，「照這個勢頭下去，我看還有誰敢說你演技不好！」

兄弟，這波仇恨拉的穩，我服。

果不其然，化妝師上來給他補妝的時候，內場的那些見不得人好的又吧嗒開了。

「我的天吶，什麼玩意兒，不過是過了一條流水賬，竟然還拿自己跟季天王比，還真把他自己當個人物了。」

「誰說不是呢，好歹這次演了個活人，不多努點力，怎麼對得起被擠走的閻高馳。」

「要我說，這『一條過』也就曇花一現，等下場和季天王對戲了，肯定被壓得死死的。」

萬稔覓雖然這會兒雙目緊閉但是仍能在系統的幫助下耳聽八方，幾乎是把跟他隔著百來米的對話聽了個一字不落。

「等等系統，我是不是聽到了『壓』？」萬稔覓語帶驚奇地問。

萬稔覓把握重點的能力真是讓系統自愧弗如，導致系統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下一場不是邵宇堂和封燁樺初識嗎？」萬稔覓一臉的躍躍欲試，「難不成還有激♂情戲？」

系統木然道：「把你的臉伸過來，我讓你感受一下激情？」

萬稔覓：「……」

「好感度加2，宿主繼續加油喲~」系統終於在男主好感度提升之後，違背本心地賣了一次令人作嘔的萌。

萬稔覓一臉慘不忍睹道：「求求你了，我好好刷好感度還不行嗎？我做錯了什麼你要對著我賣萌。」

系統：「……」試問碰上這麼個宿主我怎麼可能不想懟？

萬稔覓咦嘻嘻了一聲，嘚瑟地說：「看吧，我就說走事業路線是刷男主好感度最方便快捷的方式。」

「希望你能在下場戲一血男主認為你走後門的前恥。」系統鼓勵道。

萬稔覓雙頰飛上一團紅暈，低頭赧笑。

系統：「？？？」你這幅懷春少女的模樣究竟做給誰看？

「討厭呢，雖然人家家就是走後門進的組，你也不能這麼直白地說出來嘛。」

系統沉默了半晌才說：「……看來今天我們之間必須死一個了。」

萬稔覓懟完系統，頃刻神清氣爽，那些流言蜚語別說對他造成傷害了就是抑鬱一下他心情的簡單任務都沒能完成。

這時，季子瑜走到萬稔覓跟前，小聲地說：「你是我唯一一個看不齣戲路的人。」

萬稔覓以他溝壑不怎麼多的大腦努力思考了一下季天王這句話的真實含義，終於不得不向從剛剛開始就拒絕跟他溝通的系統求助。

「統兒，我親愛的好統兒。他究竟在誇我還是在損我，我應該高冷地瞟他一眼，還是羞澀地說聲謝謝？」

系統表示丑拒。

萬稔覓沉默了一小會兒，然後換上了一副狗腿嘴臉，又說：「系統爸爸，在這樣好感度會否增減的歷史性時刻，我們難道不應該萬眾一心眾志成城嗎？你忍心看我因為理解不了男主的話而被對方扣掉好不容易加上去的那兩點嗎！」

系統憤然說道：「你語文不好你還有理了？」

「都怪當年的語文老師是個大胸妹子，而我不巧又有暈胸症。」

系統：「……」這開脫理由我也是服氣。

季子瑜見萬稔覓沒有回答他，也不惱，可以稱是和顏悅色地繼續說：「希望下一場戲，你能夠讓我像見到你第一面那樣給我一個驚喜。」

這句話萬稔覓聽懂了，他連忙為自己堪憂的智商討說法。

「那就拭目以待吧。」

「仙長，本店是小本生意，概不賒欠。」

邵宇堂站在酒樓大堂，憋得一臉豬肝色，掌柜的看他樣貌姣好又穿著得體這才沒有直接拿笤帚轟他出去，只是同一句話說得多了，臉色著實好看不起來。

邵宇堂再一次解釋道：「我……我不是想賒賬，只是身上的盤纏不知怎麼沒了……」

「打住打住，沒盤纏就沒法住店，要不仙長今晚先去城外的那間破寺廟湊合一宿，等何時有了盤纏，再來住店也不遲。」

被掌柜得這麼一說，本就不善與人交往的邵宇堂登時面露尷尬，他眉頭微蹙躊躇再三終究還是扭身準備離開。

「要我說，道士就沒一個好東西，整天坑蒙拐騙，騙吃騙喝不夠，現在還想騙住。」

邵宇堂不是衝動性子，但被這麼針對還是頭一次，他不由地側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說話的正是坐在封燁樺身邊的人，看穿著應是幕僚一類，邵宇堂本不願多糾纏，卻不想對方沒有息事寧人的想法，又說開了：「這大華烏煙瘴氣不就是這群抱著個破彈丸說是靈丹妙藥的臭道士弄出來的嗎？」

邵宇堂本已邁出酒樓的一隻腳又收了回來，他面帶笑容走到封燁樺桌簽，雙手合十鞠了一躬，說道：「施主，今上為妖道所迷確實不假，正如萬物皆有善惡，道士也有好壞之分，為富貴榮華所迷、權勢地位所惑，無真才實學卻裝神弄鬼的確實該罵，然，一心向善，心懷大道之人，卻是萬萬當不得這一句『烏煙瘴氣』，還望施主慎言。」

邵宇堂站在桌前侃侃而談，封燁樺放下手中的茶盞，斜了他一眼，就看這一眼的功夫他都表現出一副會髒了他的眼睛的模樣，忙不迭地挪開了。

「聒噪。」

「心無繁雜，逆言亦美；心有芥蒂，良言亦雜。」邵宇堂說，「話不投機半句多，告辭。」

說完這話，邵宇堂不等封燁樺反應，直接甩袖而去，長袖差點兒沒糊上封燁樺的臉。

封燁樺身邊的人幾欲拔劍而起，卻被封燁樺不疾不徐地按住。

「被人劈頭蓋臉說一通我還沒氣呢，他憑什麼甩臉子？」

封燁樺瞅了一眼邵宇堂的背影，眉間的陰鬱之氣呼之欲出，那人瞧見他這表情，登時心道不好，正要從懷裡掏出葯來，卻被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捷足先登。

封燁樺抬眸，正對上去而復返邵宇堂那雙不沾凡俗的桃花眼。

「施主，看來我這次入世要找的你那個人，就是你。」

「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