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038章
趙管家去給馮啟瑞換茶水的時候,看到一口沒動的飯菜,嘴裡直發苦。本來前些日子留下萬稔覓在遠山居里伺候,馮啟瑞的頭風病都快好得七七八八了,結果那個和尚一上門,把萬稔覓趕了不說,還換了食譜,怎麼喜歡怎麼來,一點兒不顧忌自己的身體。趙管家本想說點兒什麼,但看馮啟瑞的臉色,這會兒也不是個規勸的好時候,他只能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等馮啟瑞自己想通。
馮啟瑞把京里傳來的密旨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就差沒有把裡頭的字拆開偏旁部首來認了,可最終,他不得不挫敗地承認,近日一連送抵的三封密旨,封封字裡行間都沒有他,反倒是把萬稔覓從頭到腳問候了個遍,想到可能造成這件事情發生的原因,馮啟瑞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更顯慘白。
「我本以為,他把我送出來,是念在舊情不忍我拖著病體殘軀攪和京城詭譎的時局,他向來體恤我,哪怕削藩一事他竭力反對,但知道處處是我手筆后,他也沒說什麼,廟堂之上江湖之中所有非議妄言他都一力扛了下來,我以為……他待我是不同的。」
馮啟瑞可從來沒在趙管家面前跟他說這些,一不小心知道了什麼天大的秘密后,趙管家嘴裡的苦味越發濃厚了。
「爺,可到底,那位是你的親哥哥……」
「親哥哥?好一個親哥哥!」馮啟瑞目光如炬地看向趙管家,一字一頓地說道,「別人不清楚,你趙文石還不清楚嗎?那出『狸貓換太子』可是你親手導的。」
不知是不是因為馮啟瑞房裡銀絲炭盆的數量太多,這會兒趙文石的背上已經附上了厚厚的一層汗,黏膩冰冷的汗珠從背脊滾落,驚得他打了個激凌。
「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我能知道,當今皇上豈有不知道的理兒?」馮啟瑞說,「不然,他也不會在知曉我的心意之後,如此大發雷霆,原先只說是圈在京郊,結果臨行前改主意把我扔來了永州。」
「王爺……」說著,趙文石就要往下跪。
「別跪了,這件事情說開之後,你我之間再也沒有誰尊誰卑一說。」
「不,王爺,在老奴看來,你永遠是老奴的主子。」雖然馮啟瑞這麼說,趙文石卻不敢真的不跪,他雙膝跪地再三叩首,言辭懇切態度真誠,「若老奴這句話里有半句虛言,就天打五雷轟。」
趙文石表了衷心,馮啟瑞也泄了馮啟翎添在他心中的火,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也跟著好了起來。
「臨行前,我接到的那道口諭你也是親耳聽到的,我來這容鄉鎮,明面上是被貶謫,皇兄心善給我找了個人傑地靈的山水之鄉養病,實則是為了打探一個人。現如今,不肖我們自己查探,密旨里已經一清二楚地寫出來了,盡歡就是那個不把天下人放在眼裡的皇帝費盡心思要找的人。」
一說到萬稔覓,趙文石是頭都大了,馮啟瑞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對怪力亂神一事,想來嗤之以鼻,也不知怎麼搞的,偏偏對那和尚的話是深信不疑,認定了上輩子自己被萬稔覓挖了心,投胎的時候沒投好,少了一魄,落在了吃了他心的萬稔覓身上。
「爺,那和尚的話,不可盡信。」哪有出家人打誑語打得這麼順嘴的?
「但也不能不信。」馮啟瑞說道,「不然怎麼解釋誰都不行,偏偏他盡歡行?」
趙文石一時竟找不到反駁的話來。
「那皇上……」
馮啟瑞自然知道趙文石要問的是什麼,當今天子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是事事都能如他所料。
「皇上沒想過這一層。」馮啟瑞搖了搖頭,他說「據容鄉鎮的野史里記載,盡歡已過百歲,而今卻仍是弱冠之顏,你說說,我那位事事盡在掌握的皇兄找這麼號人,究竟是為何?」
都提點到這個地步,趙文石要還不明白,那他就是個傻子了。
趙文石不僅不傻,相反還挺聰明,他頂著一張比馮啟瑞病容好不了多少的臉色,戰戰兢兢地說:「可……那到底是野史。」
「這天下哪件事情的坐實不源自最初的捕風捉影呢?」馮啟瑞笑了起來,「可惜啊,我那皇兄終日算無遺策,卻栽在了這麼一個小嘍啰身上,他都不知道那個叫盡歡的不僅對他有用,對我更有用。」
聽出了馮啟瑞話里更深一層含義的趙文石駭然,他按捺下心中巨恫,裝作沒聽明白這句話似的,追問一句:「爺真打算讓盡歡用心頭血做藥引,治頭風病?」
「原本是這麼打算的。」馮啟瑞意味深長地看了趙文石一眼,沒點破,順著他的話說,「能做個健全人,誰不希望自己身體健健康康的呢?可惜,現在還不是時候。」
「爺,這話從何說起?」
趙文石不解,別人不了解馮啟瑞的性子,他確實比誰都了解,明面上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實際上卻心思縝密城府極深。眼下萬稔覓就在跟前,還一副對馮啟瑞情根深種的模樣,要動手,不也就請個大夫的事?更不提他之前就說過「哪怕王爺要我的心我都能毫不遲疑地挖出來」這種話。
馮啟瑞用指尖摸索著墨跡干透了的信紙,說道:「開始收拾行李吧,年前,就該回京了。」
趙文石領命出去,幫馮啟瑞帶上房門的時候,心想:既然皇上親口要人,那心頭血一事還真得從長計議了。
宿醉起來的萬稔覓是頭疼欲裂,他擰著眉頭用食指指腹揉著太陽穴,眼前仍一陣陣發黑。
「起來簡單洗漱一下,把這碗醒酒湯喝了。」
聽到韋修然的聲音,萬稔覓詫異地偏過頭去,他問:「你怎麼在這兒?」
「我要是不在這,昨天你醉死在庭院里都沒人知道。」
聽這話的意思,是韋修然把他送進屋裡的。
「勞煩修然兄了。」
韋修然瞪了萬稔覓一眼,說道:「你同我還講個什麼客套話。」
在屏風后將昨日睡得滿是褶皺的衣物換好,又在韋修然的強烈要求下披上貂毛大麾,萬稔覓這才做到外室的桌前。韋修然把還冒著熱氣的醒酒湯往萬稔覓身前一推,斜眼示意他趕緊喝了。萬稔覓推脫不掉,只好將難以入口的醒酒湯一飲而盡,濃烈的味道直刺進他的天靈蓋,讓他瞬間清醒了許多。
「盡歡,你向來節制,怎麼昨天能把自己喝得個不省人事?」
「此事說來話長,」怕韋修然接話,萬稔覓自己把話頭堵死了,「不如不說。」
韋修然聽到這裡笑了起來,萬稔覓瞅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笑個什麼勁兒。
「別說我了,說說你。」萬稔覓靜坐了好一會兒,又喝了個口溫水,這才緩過神,「你怎麼昨天突然跑我這來了?幸虧碰到我在,要是像前幾日,我住在遠山居,不就讓你白跑一趟?」
「也不看看我是什麼人?這麼點消息都弄不到手,還當什麼聞風樓少樓主。」
萬稔覓恍然道:「喝迷糊了喝迷糊了,這麼顯而易見的事情都沒想明白其中關鍵。」
韋修然沒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直接把昨天的來意道出:「之前上面的要處置道士,搞得人心惶惶,雖然看似無關,我卻總覺得此事跟永祥巷中的人脫不了干係,你也知道,我向來相信自己的直覺,於是派了人專門去查探,還特地差遣了探子注意近日容鄉鎮里的陌生面孔里有無這類人。哪知,我們容鄉鎮沒等來道士,卻等來了一個和尚。」
萬稔覓一聽到「和尚」二字,感覺好不容易清醒了點兒的神志又開始泛起了迷糊。
韋修然說:「本來我還想跟你說道說道,但是看你昨天的反應,大概是已經知道那和尚為何而來了。」
萬稔覓苦笑道:「你可真會往人傷口上撒鹽。」
「因為一個雲遊和尚三兩句不辨真假的誑語就將你掃地出門,我可看不出這樣的人有什麼值得你追隨。」韋修然都沒好意思說出「喜歡」二字。
萬稔覓沒說話,宿醉后的臉色極為不好看,韋修然本來還想說些什麼,見萬稔覓這樣,縱有千言萬語也實在說不出來了。
「今日沒什麼要緊事,你好好歇歇。」韋修然說著就要告辭。
萬稔覓本來還想客套兩下,起身送送,結果還沒站起來就打了個趔趄,差點兒摔倒在地,他自己沒事,可把韋修然嚇出個好歹來。
「行了行了,你好好坐著,我一會兒把平安喊進來伺候。」韋修然真是怕了他了,「那和尚我留在了聞風樓,什麼時候你好點兒了,想問話直接過來就是。」
沒想到韋修然還能不聲不響地在男主眼皮子底下把劇情關鍵人物給留住,萬稔覓側頭去瞅他,頗有點兒另眼相看的意思。
「行了,我也不打攪你休息了。」
「系統,為什麼原劇情里說的是道士,結果來了個和尚?」萬稔覓虎著一張臉問。
系統覺得自己可冤枉了,它先是給了萬稔覓一張「對手指.gif」然後才開口說:「這誰能想到呢?所有的劇情都是一步步推進的,說不定,是劇情發展的某個環節出了岔子,導致道士沒能來,但是又不能把這麼重要的一幕蝴蝶掉,於是這個世界的意志強行補全了劇情所需人物,派了個和尚過來。」
「那你就不能事先給我提個醒?」
「我雖然是人工智慧,但是我的版本並不足以支撐我推演天機。」
「直說了吧,除了會甩表情包、會惡意賣萌、會報男主好感度,你還會幹什麼?」萬稔覓問。
系統理直氣壯地回答:「我還會髮菜譜!」
萬稔覓:「……」我可能是安裝了假系統。
「請問,閣下是盡歡公子嗎?」一個渾身罩在黑布里的蒙面人從房梁躍身而下,那態度坦然自若到活像是萬稔覓請他來做客的。
對著韋修然,萬稔覓懶得設防;碰到馮啟瑞,萬稔覓不會設防。可倘若是個危險人物,萬稔覓就不得不用他千年老妖的狐狸精本事防一防了。
「系統小可愛,快告訴我,有什麼辦法能讓我看起來比現在這幅弱雞模樣厲害百倍?」
系統沉默片刻回答道:「……要不你讓你那個小斯送四隻烤雞進來,你一口氣吃給你面前的這個人看?」
萬稔覓:「……」我怎麼隨機上了你這麼個辣雞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