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044章

「放心，我一點都不疼。」

馮啟翎緩慢卻決絕地收回自己的手，用完好無損的另一隻摸了摸萬稔覓的頭。在萬稔覓沒看到的那一側，馮啟翎攥緊了自己的小拳頭，好像這樣就能把剛才的溫柔感觸留久一點，再久一點。

萬稔覓無法，他現在是自身難保，哪怕想幫馮啟翎改變現狀，也實在有心無力。

「宿主別灰心呀，說不定你就是小皇帝命中的貴人呢？」系統見萬稔覓情緒低落，連忙安慰。

「你閉嘴！」聽到系統句尾語氣助詞萬稔覓就來氣，「連隨身空間金手指都給不了我，要你何用，辣雞！」

系統：「……」你一身法力隨手一抓想要什麼沒有，自己不會用怪我咯？

萬稔覓和系統相看兩厭，乾脆互相不說話了。

「我好久沒這麼開心了。」馮啟翎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笑得都眯了起來，「我是第一個發現你的吧？」

萬稔覓略微尷尬地想道：……其實並不是呢，剛剛我還被你不知道第幾個兄弟的手下追了半個皇宮。

「那你是獨屬於我一個人的了。」

萬稔覓：「……」等等，走向有點不對啊小可愛，這種瀰漫著濃濃霸道總裁風的台詞是怎麼從你這個軟糯小白兔口中蹦出來的？

「噗嗤。」

萬稔覓：「？？？」噗嗤又是什麼鬼？

萬稔覓和馮啟翎兩雙眼睛對在一起的時候，馮啟翎再一次看懂了萬稔覓眼中的疑問，跟他解釋了一遍自己為什麼會笑出來。

「真開心，好像不小心找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寶藏。」

雖然馮啟翎的台詞從霸道總裁到日系雞湯風無痕迹切換讓萬稔覓很無語，但他心裡還是驀地一軟，像是無法抑制動物本性一般，喜歡某種事物或者某個人就想去蹭蹭，在萬稔覓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身體就先他的理智一步將這個動作付諸實踐，沒等他後悔，他就看到馮啟翎的雙眼噔的一下就亮了。

突然就覺得變成狐狸並沒有什麼不好的了呢。

系統忍了半天沒忍住，開口道：「說實在話吼宿主，要不是我熟讀劇本了解劇情發展，都快以為你不是變回原身而是穿越到狗崽子身上去了呢。」

萬稔覓冷哼一聲說：「能抱上未來皇帝的大腿管他是狐狸是狗？」

系統想了好一會兒，覺得這句話非常在理，於是應了一句：「……服氣。」

「晚上房間里有點冷，你要跟我一起睡嗎？」馮啟翎眨巴著眼睛小聲詢問。萬稔覓對上他的視線，很難把拒絕的話說出口——當然也說不出口就是了。

「那我就當你答應了！」馮啟翎說完也不給萬稔覓機會，一把又把好不容易從滿是潮氣的被子里掙脫出來的萬稔覓塞了回去，「等我，我一會兒就來！」

把剩下那小半個硬到發乾的饅頭重新藏好，馮啟翎小跑著回到了萬稔覓身邊，還伸手摸了摸他，像是為了確認他還在。

「你是怎麼跑到宮裡來的？」大概也覺得干坐著冷，馮啟翎飛快地脫掉自己的外袍，他個頭小小的，滋溜一縮就竄進了被子里，外間的幢幢燭火被屏風遮擋，給馮啟翎和萬稔覓圈出了一塊兒靜謐之地。

「聽那些宮人說，宮裡守衛森嚴，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除了李貴妃身邊常年跟著的那隻父皇賞賜的小京巴，我就沒見過其他活的動物。」說到這裡，馮啟翎突然長嘆了一口氣，慶幸地說道，「還好你沒有被他們看到，不然怕是我連你的面都見不到了。」

見識到過大號馮啟翎的高冷之後，侃侃而談的馮啟翎小豆丁讓萬稔覓很難招架。

「今天先睡吧，明天我想點辦法幫你弄點肉吃。」馮啟翎今天過於興奮，連被打手心的痛楚都不能影響他此刻的心情，「希望嬤嬤沒把窗戶鎖上。」

堂堂一國的皇子，想吃點肉竟然還得翻窗戶出去弄，說出去誰會信？這也太慘了。

「狐狸是喜歡吃雞肉嗎？要是弄不到雞肉，其他的肉你應該也不會嫌棄吧？」馮啟翎點了點頭，像是為了附和自己說的話，「肯定不會的，畢竟你連饅頭都吃了兩口。」

吃吃吃，我什麼都吃，我天生就是一隻不挑食的狐狸，就問你棒不棒？這樣我可以睡了嗎，算我求你了，讓我睡覺吧。

萬稔覓跑了這麼久早就累成狗了，偏偏對上馮啟翎亮晶晶的眼睛之後，總覺得不認真聽他說話實在過意不去，只能強忍著睡意從喉嚨里發出沉悶的呼呼聲來應答，就當是表示對他的贊同。

過了許久，馮啟翎說話的聲音低了下去，萬稔覓眼睛眨動的頻率也越來越慢，最後慢慢閉上了。半夢半醒間，他感覺自己的腦袋被一隻小手順毛摸了很久，他從鼻子里噴出一口氣，像是對此刻唯一一個能夠打擾他睡覺的小崽子表達不滿，但他最終沒有伸出手……爪子將那隻手撥開。呼嚕毛的動作停后，萬稔覓鬆了一口氣，他想終於能安心睡個覺了，然後他前額某一小塊狐狸毛就被壓塌下去。

萬稔覓：「……」大哥，能不能讓我好好睡個覺了？我跟你多大仇你連睡覺都不放過我？

「好好睡吧。」稚嫩的童音剛落緊接著柔軟且溫熱的東西印了下來。

萬稔覓還沒從「我竟然被未來的皇帝偷親」了的震驚中醒過神，就已經徹底睡了過去。

這一覺萬稔覓睡得特別好，幾乎可以當得上他穿越第二個小世界以來最好睡眠排行榜前三。

大概是因為此刻他還是狐狸的緣故，他能用肉眼看到陽光透過划窗棱照射進房裡時光柱下細小的揚塵宛若小精靈一般飛舞著，當然，如果他不是透過狐狸的眼睛看到這樣的場景，這實在算得上一個完美的早晨。

萬稔覓砸吧著嘴，扭頭朝昨晚馮啟翎睡覺的那一頭看去，然後，他就看到一床被拱得亂七八糟的被子，伸手一摸，已經涼透了。

「這個小崽子究竟起來得多早？」萬稔覓無知無覺地將這句話問出了聲。

「他昨晚根本沒怎麼睡，一直看著你，天剛擦亮他就起來了。」系統回答，「這會兒，他出去都差不多兩三個小時了。」

一不小心比變成被痴漢對象的萬稔覓很難講此刻自己是個什麼心情，但絕對跟反感無關，如果硬要說的話，大概是心疼吧。

不過三四歲的孩子，在偌大的一個皇宮裡，孤苦無依，因為不受寵不被重視隨時面臨著被下人打罵的危險，哪怕當今皇上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也活得戰戰兢兢，比民間窮苦家的孩子還不如。

「說實在話，馮啟翎能夠長成以後那樣知人善任、選賢舉能不把皇朝敗壞個乾淨，完全就是祖輩積德了。」萬稔覓說，「這樣的成長環境隨便放在一個心思歪點的人身上，不黑成碳我把『萬』字倒著寫。」

系統也不得不承認馮啟翎的心性，在此方世界中算得上數一數二的。

正說著，萬稔覓就聽到外間傳來一陣響動，他警覺地從被子里爬出來，不發出一丁點兒聲響地走到了屏風后，萬稔覓身體里動物的本能讓他進入了攻擊模式，他渾身的肌肉無一不在告訴他——接下來不管是誰出現在他面前他都能第一時間撲上去找準時機咬住對方的脖子。

然後灰頭土臉的馮啟翎就出現了。

萬稔覓：「……」搞什麼啊？！

「你起來了啊？昨晚上睡得好嗎？」

馮啟翎小眼睛亮汪汪的，他走上前半跪在地上伸手就去摸萬稔覓的頭，萬稔覓本想偏開，可一想到這倒霉孩子一晚上沒睡覺光顧著盯著他看，他就挪動不了半分了。

「真乖。」馮啟翎摸到了萬稔覓的頭，自然要誇獎他，「要不幹脆就叫你乖乖吧，怎麼樣？」

萬稔覓：「……」說實在的，這名字真的不怎麼樣。

「乖乖？」

「乖乖！」

「乖——乖——」

好像不得到萬稔覓的回應絕不善罷甘休一樣，馮啟翎用他所能想到的所有的語調喊他給萬稔覓起的名字。

萬稔覓絕望地對系統說：「這名字簡直比我本名還來得讓我覺得羞恥。」

系統驚詫地接了一句：「原來你知道你的本名別人喊起來很羞恥？」

萬稔覓：「……」對啊，我花了二十五年才慢慢適應這種事情要不要也跟你說說啊？

馮啟翎見萬稔覓不回應他，語調不免有些失落。他說：「你是不是不喜歡？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親自養過小動物，也不知道該給你起什麼樣的名字……」

長這麼大？多大，給你年歲湊個整都超不過五歲吧？萬稔覓的眼中不自覺地帶上了調侃。

然後馮啟翎和萬稔覓的腦電波再一次對上了，馮啟翎說：「我雖然看著小，但已經七歲了。」

萬稔覓：「……」你在逗我？七歲長這德行？

大概是萬稔覓的眼神太露骨，馮啟翎無奈地說道：「我就是個子長得比較慢。」

這個「比較」用的實在是比較謙虛了。

「要不，我叫你歡歡吧？」馮·起名達人·啟翎問道，「要不樂樂？」

萬稔覓本來還準備從馮啟翎的臉上找到一絲開玩笑的痕迹，盯著看了半晌，他不得不絕望地承認，馮啟翎沒有在開玩笑，他說話的語氣甚至比他說「我已經七歲了」更認真。

神他喵的更認真。

萬稔覓：「……」我同意你叫我乖乖了，別改了，算我求你。

「不不不，還是乖乖吧，李貴妃身邊的小京巴就叫歡歡。」

差一點就跟狗同名的萬稔覓都要為這個羞恥的名字慶幸地拍胸口了呢。

「乖乖，這是我今早去給你弄的肉，我看你昨晚都沒怎麼吃，你一定餓了吧？」馮啟翎獻寶一樣把烤的焦黃的乳鴿遞給萬稔覓，一張小臉上寫滿了「求表揚求誇獎」。

然而萬稔覓的第一反應不是：對啊昨天沒怎麼吃我超級餓的，而是：你一個連冷饅頭都要吃半個留半個的失寵皇子上哪兒給我弄來這麼香氣逼人的烤乳鴿？

於是萬稔覓把視線再一次投向了馮啟翎，他把馮啟翎從頭到腳打量了一個遍，心底的冷意越來越濃。

昨晚他遇上馮啟翎的時候，馮啟翎的衣著雖然不華貴但是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今天的他卻灰頭土臉，衣服上到處是灰色印跡不說還有幾處被勾破了。

不用馮啟翎說，萬稔覓光靠腦補都能知道在過去他睡得天昏地暗的兩三個小時里，自己面前這個才七歲的孩子究竟經歷了什麼。

「你不愛吃這個嗎？」馮啟翎竟然有些惴惴不安。

萬稔覓走上前，用腦袋頂了頂半跪在自己面前的馮啟翎的腦袋，然後用鼻子把他手中的乳鴿向他的方向推了推。

「你吃！」意識到這可能是萬稔覓讓自己先吃，馮啟翎高興地直把各自往萬稔覓嘴裡塞。

萬稔覓沒法，用犬齒刮下幾根肉絲，囫圇吞進肚子，連個什麼味兒都沒嘗出來就把鴿子推了回去。

「我不……」餓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馮啟翎的肚子就先他一步叫了起來，一抹紅暈瞬間染上他的臉頰，「其實也沒有特別餓。」

「吃。」

馮啟翎正要推拒，突然聽到一個成年男子的聲音，他立刻將萬稔覓擋在身後，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別看了，這裡沒有其他人，是我。」

就在萬稔覓說完這句話之後，他看到原本對他親密無比的馮啟翎僵直了背脊，用極為緩慢的速度轉過了自己的身體，對上他的視線，是難以用言語形容的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