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8 章

第 148 章

葉珍珍承寵的消息很快便傳到平煜耳中。

許赫立在平煜跟前,不急不慢稟告道:「我和陳千戶試圖阻止皇上到河邊,誰知皇上不知中了什麼魔障,一見到葉珍珍的背影就不肯走了,招了她近前細看,沒問幾句話,就急急忙忙帶她回到帳中伺候,狀甚急迫……而葉珍珍,一點不情願的意思都看不出,有紋有路回答了皇上的問話,便含羞跟隨皇上進了帳。」

平煜皺了皺眉。

他之所以不讓葉珍珍靠近皇上,無非是因上回葉珍珍在傅蘭芽面前行挑撥之事,知道她已壞了心性,怕她尋到機會接近皇上后,使些見不得光的手段禍害傅蘭芽。

所以這些時日,他一直在暗中派人盯著葉珍珍。

沒想到跟他預料的完全相反,竟不是葉珍珍試圖接近皇上,反倒是皇上主動看中了葉珍珍。

皇上近年雖喜好女色,眼界卻高,似葉珍珍這等姿色,應該入不了眼才對,何至於一見到葉珍珍就如此急色。

他心知其中一定有古怪,甚至隱約覺得此事跟王令有關。

但他也知道,如今皇上時而清醒時而糊塗,要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將此女除去,跟捏死一隻螞蟻一般無二,何須急在一時。

目前比葉珍珍更為棘手的兩樁事,乃是右護法和坦布,尤其是後者,關係到無數人的性命,眼下正是爭分奪秒的時候,一個不足為懼的葉珍珍,實在不值得浪費心思。。

李攸現下已被皇上提為昭勇將軍,時常近身伺候皇上,陳爾升和李珉能力不及之處,可讓李攸幫著找補。

葉珍珍老實倒也罷了,要是膽敢作怪,李攸素來聰明果決,自會當機立斷進行處置。

計較已定,他敲了敲桌,吩咐道:「給我盯緊葉珍珍,萬莫出岔子。請李將軍過來。」

***

近午時,突襲坦布的計劃已議到最後階段,平煜得了空,便抽身出來,提審右護法。

永安侯鄧阜年得了次子被擄的消息,怎麼也不相信次子被外人假冒多年,只當平煜有意誣陷,氣急敗壞跟長子趕到鄧安宜的帳篷,一定要驗明正身。

待親眼見到平煜將右護法臉上那張製得完美無瑕的人|皮面具扯脫,一張完全陌生的三十多歲的男子面龐緩緩暴露在眼前,二人都驚愕得張大嘴,眼珠都不會轉了。

想起這幾年鄧安宜有意無意跟他保持距離,鄧阜年甚至沒來得及說一句話,便因急怒攻心,眼前一陣眩暈,直挺挺地仰天往後倒去。

虧得一旁錦衣衛眼疾手快扶住,才未摔出什麼大礙。

鄧家父子被人扶著離開帳篷后,平煜令人看住帳篷門口,隨後在右護法對面的案幾后坐下,將目光投到對面那人的臉上。

跟那位容顏不老的左護法一樣,右護法遠比他想象中年輕得多。

五官端正,鼻樑筆直,雙眼細長而銳利,相貌上雖不及真正的鄧安宜那般俊秀,卻絕對稱得上英挺。

兩人對視一晌,平煜單刀直入道:「說吧,五年前,我家中遭難之事,是不是跟你有關?」

右護法本以為平煜會問他為何要奪取坦兒珠,沒想到一開口竟問起了五年前之事。

神色僵了一下,旋即又恢復如常,和顏悅色道:「平大人在說什麼?在下怎麼一個字都聽不懂。」

平煜笑道:「你只管嘴硬,反正我等有的是法子逼供,你最好趁沒受罪之前,將你知道的痛痛快快說出來。」

右護法緩緩收了笑意。

平煜看在眼裡,索性提醒他道:「二十年前鎮摩教一戰,坦兒珠一分為五,因當時我祖父曾率軍參與圍剿鎮摩教教徒,你懷疑其中一塊落到了我祖父手中。進京后,你潛伏在鄧二身邊多年,直到五年前,你終於等到了機會,趁鄧家父子在京郊狩獵,將鄧二殺死,並借裝病取而代之。

「病癒后,你又借著鄧家二公子的身份在京中勛貴人家中走動,來得最勤的便是我家。巧的是,在你扮作鄧二后不久,我家便被織羅了好些莫須有的罪名,乃至被人一封匿名罪狀告到了御史院。

對於當年自家獲罪一事,他雖起了疑心,但因先入為主的印象,並不真相信此事與右護法有關。

故而這番話中含了些詐右護法之意。

一番話后,眼見右護法既不反駁也不承認,他心中直如灌入一陣冷風,涼了大半截,驚疑不定地想,難道說當年之事真的另有曲折?

記得當時恰逢傅冰初剛入閣,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行起事來雷厲風行,乃至到了矯枉過正的地步,見御史彈劾我父親,遂稟告先皇,主動查辦此案,一番細查下來,竟真在書房中真真假假搜出好些證據,當夜,傅冰便上折彈劾父親。

彼時,先皇正大刀闊斧查辦官吏貪腐,舉國上下因貪腐丟官入獄的官員,不勝枚舉,此時被人揭發,無異於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一聽傅冰之言,皇上便大發雷霆,即令嚴辦,不過一月時間,便坐實了父親種種罪名,平家因而迎來了抄家和發配。

他想到此處,望著右護法的目光已冷硬如刀。

鎮摩教在江湖上算得手眼通天,想要不動聲色地做些找不出破綻的罪證,並非難以做到。

右護法絲毫不為所動,臉含微笑,一字一句重複剛才那句話道:「平大人說的話,我一個字也聽不懂。」

笑話,他為什麼要承認當年平家出事與他栽贓有關?

幫平煜解開對傅家的心結?

讓自己死得更難看一些?

需知他謀求坦兒珠多年,幾回跟那東西失之交臂,好不容易搜羅到了其中兩塊,本想坐觀平煜和王令斗得兩敗俱傷,好坐收漁翁之利,誰知竟功敗垂成。

王令死了,連他也被平煜所擒,事到如今,他恨平煜都來不及,憑什麼要讓平煜痛快?

有些秘密,何妨讓它永遠爛在心裡。

平煜見右護法如此,哪怕再不願相信,心中也多多少少有了結論,頓時心亂如麻,原本以為不過是個異想天開的推論,萬沒想到……竟真有可能是事實。

當年父親獲罪的種種,因擺明了被人栽贓嫁禍,他因而疑心是傅冰有意為之,恨了傅冰好些年。

倘若當日的種種不過是鎮摩教的一個陰謀,他豈不白白恨了傅冰這些年,更別提他還曾因為傅冰的緣故遷怒傅蘭芽。

他再也無法保持平靜,咬了咬牙,臉上卻露出一點笑意,道:「上刑。」

正在此時,平焃手下士兵在外道:「平大人,將軍有急事尋你。」

平煜知道這是要出兵突襲坦布的信號,萬分急迫,一刻也耽誤不得,盯著右護法看了一晌,這才慢慢移開視線,淡淡對屬下道:「細細審問,好好伺候,莫要讓他死了!」

說罷,轉身匆匆而去。

***

傅蘭芽躺在帳中,眼淚流了又干、幹了又流。

自打從王令口中聽到母親死去的真相,她的心就如被人挖空了一塊似的,直到現在傷口仍在汩汩流血。

神廟塌陷時,平煜帶著她死裡逃生,而她卻因仍沉浸在悲痛中,只餘一片木然。

見她淚流不止,初始時,平煜哄她勸她,後來見她消沉得厲害,也跟著沉默下來。

旁邊耳目眾多,兩人無法長久待在一起,平煜想將她從懷中放下來,她卻因著一份前所未有的無依,緊緊摟著他的脖頸,怎麼也不肯鬆手。

平煜見狀,只好將她緊緊抱在懷中,低下頭吻了吻她的額頭,為了寬慰她,漫無目的抱著她沿著旋翰河走了好一會。

後來想是怕他大哥和李攸等人擔憂,他這才停下腳步,徵詢地低聲問她:「可覺得心裡好受些了?」

她雖悲傷,卻並未徹底喪失理智,便埋頭在他頸窩,無聲點了點頭。

平煜這才將她放下,握著她的手,帶她往人群處走。

兩人鬆開手前,傅蘭芽忽然想起神廟塌陷前,平煜已將三塊塊坦兒珠收在懷中,下意識開口向他索要。

平煜先是不解何意,有些驚訝。定定望了她一會,許是見她語氣堅定,到底從懷中取出坦兒珠,遞給了她。

隨後,目光在她臉上游移,低聲道:「等我忙完,就來找你,你父兄之事,我會好生籌劃,你莫要胡思亂想,如今王令已除,你也該放下心結,好好休整一段時日了。」

她心底起了微瀾,萬沒想到平煜竟主動提起為父兄洗刷罪名之事。

為了讓他安心離去好忙旁的事,她擠出一絲笑容,感激地嗯了一聲,算作應答。

平煜這才往她身後看了看,再無人注視這邊,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這才領著她往臨時搭建的軍帳處走。

直到將她交到林嬤嬤手中,這才放心離去。

用過午膳,她躺在帳中,將三塊坦兒珠拼湊在一起,舉高至眼前,靜靜細看。

可惜陵寢下的祭壇也隨著神廟沉沒,再也無從覓跡。

就算坦兒珠真有起死復生之效,既無法重建祭壇,坦兒珠只能淪為一堆廢鐵。

因只缺了兩塊,坦兒珠上的圖形越發清晰,跟她原先預想的地形圖不同,盯著看了一會,她越發覺得那些線條的走向暗示著某種陣法。

她於陣法上遠不及哥哥造詣高,看了一會,未看出半點頭緒,遺憾的想,若是哥哥在身邊就好了,定能看出這些線條的含義。

她知道她定是瘋了,因為在親耳聽王令吐露真相后,心底那份對母親的思念已化為執念。

萬一……萬一坦兒珠真有那妙用呢?

並非沒有可能是不是。

要知道百年前那位大汗天縱奇才,不是那等容易被人蒙蔽之人,連他都能將坦兒珠視作異寶,也許起死復生並非空穴來風。

因著有意迴避傷痛,她思緒越飄越遠,心底發酵出好些想法,迫不及待想同平煜商量。

可惜的是,接下來三日,她都未能見到平煜。

她整日沉浸在對母親的思念中,也無心打探外頭髮生了何事。

而三日後的清晨,她剛從被窩裡起來,便聽外頭傳來雷動般的歡呼。

她和林嬤嬤面面相覷。

因那喊聲太熱烈也太激動,兩人細辯了好一晌,才聽出那話里的含義,「大軍前往突襲坦布大軍,打了坦布一個措手不及,在烏曼草原激戰三日,伏誅坦布,大獲全勝,即刻起,我軍便要撤離北元回京了!」

傅蘭芽怔了一晌,喜意驀地湧上心頭,情不自禁露出這幾日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林嬤嬤更是喜極而泣,連連拍手,又摟著傅蘭芽道:「小姐,小姐,總算熬出頭了。」

她知道,平大人一向重諾,既戰勝了坦布,接下來便要開始籌劃回京迎娶小姐一事了,說不定連老爺和公子也可藉此機會脫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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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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