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2 厚顏無恥
夏香見秦嵐雲神色凝重,手腕玉鐲上鑲嵌的寶石都快被她摳出來了,夏香朝門房丫鬟揮手,示意她退下,湊上前,躬著身子提醒秦嵐雲,「夫人,老夫人還等著呢。」
秦嵐雲又急又氣,心想都是些什麼事,提心弔膽娶個兒媳回來,才過一宿麻煩事就來了,始作俑者在床上呼呼大睡,兩耳不聞窗外事,幫凶在福壽園滿懷期待等著喝兒媳茶,一屋子人沒心沒肺,害她操碎了心,刑部尚書,禮部尚書結伴,必是沖著霧寧而來,當日謝正均應的親事,讓他自己應付他們去,她可丟不起這個臉。
思及此,她沉聲吩咐道,「把幾人大人迎去前廳,夏香,你去福壽園叫國公爺過去,我身子不舒服,回屋了。」
夏香心下忐忑,以為秦嵐雲被謝池墨和霧寧氣著了,新婚第二日,二人埋頭大睡,讓一屋子長輩久候,更別論秦嵐雲親自跑一趟屋裡二人無動於衷了,換作誰,誰都受不了。
故而,夏香沒有多想,俯首稱是,和門房的丫鬟一塊走了。
福壽園,久久不見秦嵐雲身影,老夫人急切不已,便是氣定神閑悠然自得謝正均都擰起了眉,自古以來婆媳關係不好處,霧寧不懂人情世故,秦嵐雲先入為主對霧寧存有偏見,他擔心二人在雅築院鬧得不愉快,思忖著要不要過去看看。
「老夫人,世子爺和世子夫人還未起,下午再來給您請安,夫人身子不適回屋休息了,刑部禮部幾位尚書大人來了,請國公爺去前廳。」夏香在眾人張望的目光中走進屋,屈膝稟告。
語聲一落,老夫人和善的笑了笑,而謝正均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讓屋內的人心裡泛酸,新婦剛進門就端著架子不給長輩敬茶,往後還不得隔三差五拿捏她們,杜氏可不會任由人拿捏的主,故意掩嘴笑道,「雖說小兩口成親如漆似膠,蜜裡調油是好事,我們當長輩的為他們高興,可新婦敬茶認親是規矩,池墨媳婦剛進門就這樣,傳出去,知情的理解他們感情好,不知情的還以為池墨娶了個不懂禮數的人呢......」
杜氏話還沒說完,只見老夫人神色一凜,目光冷若寒冰的斜睇著她,旁邊的謝正均也毫不掩飾眼底的冷意,激得杜氏打了個哆嗦,將剩餘的話吞入腹中,不敢再言。
「昨晚酒桌上,池墨來者不拒,喝得酩酊大醉,霧寧照顧他只怕一宿沒睡,都是一家人,不能體諒體諒?」老夫人目光如炬,一字一字望著杜氏道。
杜氏訕訕笑了笑,急忙擺手為自己辯解,「母親別生氣,我昨晚貪杯多喝了兩杯,酒還沒醒,說胡話呢。」
老夫人這才收回視線,摩挲著祥雲紋底案的絲錦衣袖,淡淡道,「散了吧,明早再過來。」
杜氏心裡不服氣,老夫人這心思,偏到西邊去了,府里成親的少爺多,哪一個像謝池墨這般胡鬧任性的,果真不是親生的差距就是大。
紅日似火,卷著熱氣兇猛而來,從福壽園到前廳,謝正均流了一身汗,行至門前,聽到屋裡幾位的談話,心裡咯噔了下,不等他反應過來,劉安淮見著他,爽朗笑出聲,「謝兄來了,沒打擾新婦敬茶吧,快來快來,我找你有話說。」
劉安淮從座位上站起身,三步並兩步走向謝正均,熱絡的掏出手絹為謝正均擦臉上的汗,目光往謝正均身上看了看,「怎麼不見池墨賢侄,他在邊溪城驍勇善戰,百戰百勝,小小年紀威武不凡,不愧是謝兄兒子,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謝正均拍開他的手,乾笑了兩聲,還以為他沒聽見呢,一群老不死的想看他兒媳,門都沒有。
謝正均不動聲色,兀自在上首位子坐下,劉安淮臉皮厚極,不死心的追問新婦敬茶之事,昨日他就覺得新婦似曾相識,奈何一時沒想起來,酒桌上喝了幾杯酒,被謝池墨樂開花的臉酸著了,回到家裡,又拿出收藏的圖冊翻,忽然如醍醐灌醒恍然大悟,這畫冊上女子的身材,和謝池墨媳婦像極了。
他在禮部多年,禮部培養出來的舞姬樂師數不勝數,能吸引他注意的肯定是國色天香的美人,而能在他腦子裡流連忘返的,除了臉長得好看還得身材有料。
想著謝池墨媳婦可能是畫冊上的女子,他酒醒了大半,睡意全無,叫來小廝耳語了幾句,一個人在書房坐了一宿,從沒有過一個黑夜,像昨晚漫長。
避火圖每年只出售一百冊,如今是第四版,就他而言,這是最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版本,女子冰肌玉骨,白璧無瑕,身段俏麗多姿,動情時,桃花眼水潤盈盈,如一汪春水似的撩人心弦,眉頭緊鎖,霧眉輕攏,紅唇微張,每一張,皆讓人不能自拔。
以往的避火圖側重姿勢,動作的呈現,忽略了人的五官身材,很多圖冊上男子女子容貌模糊,姿勢粗鄙,引人作嘔。
近十幾年,京城忽然流出另一種避火圖,畫面精美無暇,不誇張不張揚,細節勾勒得恰到好處,最妙的是畫中女子無論是身形還是容貌,繪得清清楚楚。
一顰一笑躍然紙上,如仙女下凡,讓人心動。
無論男女,看了皆會沉醉於畫里繾綣的美好中。
女子第一回圓房難免疼痛不已,看著這種避火圖,能減少她們初次的害怕和懼意,多一份臉紅心跳的期待,因而,這種側重女子神態的避火圖一出來,迅速在圈子裡盛行,避火圖的價格也從成千上倍的漲。
有段時間,私底下打探圖冊上美人的人不勝枚舉,說現實里的人美則美矣,可不如圖冊上的**,圖冊上的美人該是畫師憑空想象出來,真人不存在。
有人說畫師將女子的媚態勾勒得如親眼所見,若憑想象,不可能這般逼真。
關於圖冊上的美人以及避火圖的畫師,皆是謎。
京里不乏位高權重的人,他們都沒查到蹤跡,美人或許真的不存在。
劉安淮也曾這般暗示自己,然而,想到謝池墨媳婦可能是圖冊上的美人,他再難自持,不管是與不是,他都要見上一面,證實心中的猜測。
如此想著,他也顧不得什麼規矩禮儀了,徑直在謝正均身側坐下,明裡暗裡打聽霧寧的事兒。
謝正均心裡將劉安淮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端著茶杯不接話,餘光掃過其餘幾人,他們雖沒像劉安淮為老不尊不要臉,可是眼裡幽幽綠光無不透著殷切的好奇。
都是些不要臉的。
眼角瞥到離得最遠的唐赫平,別人他不好當場發作,對這個姐夫就不一樣了,謝正均沉著臉道,「姐夫怎麼來了?」
唐赫平沉浸在眾人對他的態度中,他雖有爵位,領的卻是閑差,在場幾位是六部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不敢得罪,在門口遇著了他還有些不安,一路賠著笑,誰知道,幾位大人極好說話,言語多有奉承之意,他糊裡糊塗,聽他們話題圍繞謝池墨娶的媳婦,說實話,他今日來此也是因著這事兒,秦嵐月近日心情不好,院子里死氣沉沉,他覺得事情出在新認的乾女兒身上,特意來問問。
順便看看乾女兒長什麼模樣!
但這種話不好當面說出來,一時半會找不到借口,臉色通紅,劉安淮見唐赫平難以啟齒,主動接過話道,「韻雅縣主是唐兄名義上的女兒,他不放心,過來瞧瞧沒什麼不對。」
女子出嫁,翌日娘家人就上門的確不好聽,但唐家和謝家本就是親戚,新婦認親,身為姨丈的唐赫平在場並無不妥。
唐赫平點了點頭,「待會榮豪幾兄弟也會來,沒給妹夫添麻煩吧。」
都怪謝池墨醋勁大,霧寧從唐家出嫁,可來得晚走得早,服侍霧寧的人是秦嵐雲心腹,整個唐家都知道他有乾女兒,什麼模樣沒見過,聽外邊的人吹得神乎其神,他能不想來看看嗎?
謝正均很想回答麻煩,非常麻煩,一群好色之徒,正經事不做,圍著打聽他兒媳,簡直厚顏無恥,謝正均將在座的幾人都罵了個遍,面上卻不得不裝坦然大度,虛與委蛇道,「不算麻煩,但霧寧是唐家女兒,她昨日嫁過來,你今日就上門,傳出去終究不好聽。」
唐赫平訕訕,臊得說不出話來。
劉安淮不想聽兩府間的事兒,他的目標是霧寧,心思一轉,岔開了話,「池墨賢侄呢,莫不是在老夫人院子里,說起來,我們也來了會兒了,該給老夫人請安才是。」他按耐不住跳躍的心,拉起謝正均就往外邊走,美其名曰給老夫人請安。
謝正均常年練武,身形壯碩,劉安淮一人肯定是拉不動他的,但平昌侯,大理寺卿,刑部尚書幾人聯手,半拉半推簇擁著他朝福壽園走,謝正均氣得胸悶,面上還不好發作,被一群男人前後左右圍著,委實難看。
謝正均還不知雅築院是何情形,想偷偷給謝池墨送信,讓他把霧寧藏嚴實了,可被一群老狐狸盯著,他使眼色的機會都沒有。
就這麼到了福壽園。
得知謝池墨昨晚醉酒還沒醒,眾人心思各異,既來之則安之,幾人圍著老夫人,左一句稱讚有一句誇獎,妙語連珠,逗得老夫人開懷大笑。
都是在朝堂摸爬滾打多年的人了,討好人這種事情他們做得駕輕就熟。
無論如何,不見著謝池墨媳婦的面,他們是不會走的。
謝正均心底將幾人罵了個狗血淋頭,趁幾人和老夫人說話,讓常嬤嬤去雅築院提醒謝池墨別出來。
誰知,常嬤嬤剛走到門口就退回來了,「老夫人,世子和世子夫人來了……」
完了,謝正均驚得跳起來,如離弦的箭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