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
252過去總會過去
兵荒馬亂一無所有大悲無喜的六個月後,慕尼黑,伊薩爾河。
結束本期MSF服務的中二少年開著輛藍白標誌的本地車沿著河岸前進,旁邊的駕駛座上放著份當天的《南德意志報》。正播放的《驚愕交響曲》作為耳邊某份大紅色吼叫信的背景音樂還挺合拍。
「——迪厄多內先生你這次又是去了哪裡,厄利垂亞、尼日還是辛巴威?把愛灑向全世界的醫生難道不能留一點點給你的女兒麽?!她的成人禮你沒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你沒來參加!她二十歲的生日典禮你就送了家破服裝店充數仍舊沒來!你真的還記得自己是她的父親麽?!九年啊父親,整整九年!你這個大壞蛋!!!我太失望了!!!」
瘋狂的吼叫信怒叱一聲,化成一條噴火的小金龍沖我吐出黑煙后化成粉末。
梅林的鬍子!還好這一路上現在沒別人,否則真難解釋這個。用著清潔咒的我同時想,一生氣就發吼叫信變條噴火龍,真不愧是鉑金小少爺的親生女兒。
不過我可愛的小南瓜居然就二十了麽……唉,即使在這個時空仍可算為二十六歲,也無法阻止中二少年覺得自己該升級為老頭子的感觸。
九年,竟然就這麽過去了。
在霍格沃茨的最後一年再次提出遊學歐陸幾家著名魔法學院的申請不是很困難就獲得批准,與同樣面不改色但心灰意冷提前退場的老工蜂分道揚鑣后,於博洛尼亞國際魔法學院參加了N.E.W.Ts考試。那時毫無目標百無聊賴的我接受了謝爾蓋的建議——去麻瓜界再開闢第二春,哦不,是念個文憑。
感謝迪厄多內家幾百年經營的良好聲譽以及澍茨爸爸縝密周到的預備,至少這個在德意志屬於受限專業的申請我費了點兒周折還是拿到了。但說真的,即使身為巫師,在不違背考試紀律與公平的前提下通過ApprobationalsArzt考試,將AIP換成正式醫生執照也沒那麽容易。
「然後迪厄多內先生你就繼續當了兩年麻瓜醫生,跟著滿世界哪裡危險就往哪兒去。」雙面鏡里的美麗姑娘哼了一聲,「希望你還有時間記得給自己加個祝福咒,免得我只能在國際新聞上看到一條十秒鐘的悼念稿把你稱為『不幸遇難的無國界醫生某某某』。」
「危險?哦,可不是,荒涼大陸三千多萬平方公里,住了不知幾千還是幾萬奇特民族。一不順眼就下毒落蠱吹毒箭,獵頭族動輒威脅把我們捆了架上柴堆預備烤來吃。」
「誒呦,這聽起來還挺刺激是不是?」
「羨慕不如一起?說不定叫個酋長看上了,用三十頭純潔的小羊羔來跟我換你。」
「哦父親!」
我大笑起來:「好了我親愛的馬爾福小姐,不管巫師界還是麻瓜界,報紙對某些事物的描寫足夠誇張與聳動都同樣只為了吸引關注。請務必小心分辨。」
這燦爛頭髮的姑娘在雙面鏡里眨著眼睛:「哦好吧,那麽請迪厄多內先生一定親自告訴我真相:你和克魯姆先生是秘密交往中的戀人麽?」
我在這透露著詭秘的笑聲里無奈聳肩:「親愛的小南瓜,我更想知道你是收了《預言家日報》多少金加隆才能把這個蠢問題問出口。」
「可至今為止,他每一場比賽都會把勝利獻給你!」我長大了的小南瓜雙眼放光盯著我。
「是我公司所出的掃把,謝謝。」
「對對對,你甚至還專門為他開了家掃把公司!」她不知道在高興些甚麽這樣說。
「謝謝你我親愛的女兒,你居然還記得我一些微不足道的私人業務真是叫人感動。但我可以信賴你是學過『朋友』這個詞的對吧。還是說,霍格沃茨這些年的教學質量下降得有這麽厲害?」
「噢——迪厄多內先生,你的口風真緊!所以現在歸來的你是休個短假,然後繼續留在麻瓜界為人民服務?說真的,要當治療師來聖芒戈也很不錯啊。李斯奇院長現在還經常和我抱怨,念叨你當年明明就業選擇了他那裡,最後卻不去。」
「馬上要升主治治療師的馬爾福小姐是在替院長招兵買馬麽?」
我可愛的女兒咯咯地笑:「爸爸說反正我也不像要繼承家業的樣子,那就乾脆把聖芒戈染上鉑金色好了。」
「很——有野心的想法。」我無奈又好笑地看著這元氣滿滿的少女,總覺得自己好像又老了不少。
「不過,嗯……父親,我可以問你個問題麽?」
「別太難,寶貝兒。」
「你和爸爸真的不能——?」
「……親愛的厄爾庇斯,我看我手上這盒葯,它有兩個日期。」
「嗯?」
「生產日期,有效期?哦,過期服用後果自負。所以做人也一樣,見好就收。是不是?」
聽著這突然插.進.來的聲音,我彎了彎唇角:「睿智的馬爾福小姐從哪裡請的狗頭軍師?還真不錯。」
「換個形容詞我會更感激的,禿鷹先生。」一身風流倜儻擋不住的黑皮帥哥拚命擠到鏡頭裡沖我呲牙,「行行好,總算出現的你請務必回一趟巫師界。梅林的鬍子!你還記得有很多合作文件等著你的親筆簽名麽?!」
我有些無奈地將車停在路邊:「事實上,這麽奇怪而麻煩的合作形式並非我提出的。」
他揮舞著一個空間袋,開始從里往外掏文件:「你和某位小少爺一樣不可理喻。」
「我早說過自己並不介意將包括Condor公司在內的一系列業務全數轉讓給馬爾福先生。」我目測了一下那數量嘆口氣,「如果他不喜歡贈送這種形式的話。」
「就為這他差點兒要給我下惡咒!」扎比尼家的繼承人翻個白眼,「禿鷹先生,你們究竟在鬧甚麽我不管,但鬧了九年你們還沒夠麽?!」
我再嘆口氣,揮揮手給車子下個混淆咒:「我想我必須拒絕使用『鬧』這個字來形容我們的關係。事實上——」
「事實上你們這些年一面都沒見過,根本談不上鬧對不對?」他把空間袋裝腔作勢扔到一邊,「所以我當年究竟是吃錯了甚麽魔葯才會摻和你們的破事。」
「我很抱歉,總是麻煩到你。」我頓了頓,等對面一輛車子駛過。
黑皮小帥哥假惺惺哭泣道:「還有可憐的羅西耶先生。」
「是的,鑒於同樣可憐的他最近和我說得最多的是『哦哦我的克瑞秋太棒了』以及『哈哈哈我又要當爸爸了』——」我聳聳肩道,「所以我不得不回來休假。」
「那是利亞尼克叔叔的第四個孩子!」厄爾庇斯一把推開旁邊的青年男巫興緻勃勃沖我眨眼,「那麽父親你能停留多久?」
「梅林的鬍子!真難得是不是?」扎比尼笑著露出一口白牙,「總算有個斯萊特林在這一點上有可能超越韋斯萊家。」
「同樣也是韋斯萊家合作夥伴的我覺得,這沒甚麽好比較的。」
「說到這個,你也太偏心格蘭芬多了!論賺錢不是我們最厲害麽?而且,你有女兒了當然這麽說!請體諒體諒子嗣傳承艱難的斯萊特林們吧!」
「生孩子的事無論如何也輪不到我來體諒吧,扎比尼先生。不過你今天這是打算告訴我,因為太想有個繼承人的你打算結婚了?那就離我的女兒遠點兒,連著你的手一起最好規矩些離開她的肩膀。」
「這是我可愛的侄女好麽?而且別試圖污衊我!世界上還有那麽多美麗的女巫等著我——」
「聽到了麽我的小南瓜,離這個怪叔叔遠點兒。」我忍不住笑著搖頭,示意厄爾庇斯將空間袋寄過來給我,「如果沒大問題,最多一個禮拜后我將看完寄回給你。哦,對,奧爾菲斯最近喜歡吃大馬哈魚。」
「挑剔的白頭海雕和他的主人一樣討厭。」黑皮小帥哥挑挑眉,扭頭看著我的小南瓜離開的背影,「總覺得你的女兒比你們這對該死的夫夫可愛以及可靠得多。」
「真高興聽到你誇獎我的女兒,但別壞了另外兩個無辜人的名聲。至少我還是單身,謝謝。」我重新發動了車子,「當然,在女兒的教育問題上我不敢居功。這顯然是德——馬爾福的功勞,他把她教養得很好。」
扎比尼先生翻了今天第二個白眼:「確實很好。你們倆一個稱呼對方為『萊——蠢禿鷹』,另一個則還擊為『德——馬爾福』。」
「我可沒打算開仗。」我沿著河邊的公路減速拐彎,「特別是這些年你也知道……他把我撫養厄爾庇斯的每一個金加隆都退了回來。」
他湊近些眯起眼睛盯住我:「你不會真的跟那個克魯姆有點甚麽吧?」
「能別和你的大侄女一樣說話麽?」我揉了揉額角,「況且威奇有喜歡的人。」
「嘖嘖,威奇?梅林的鬍子!貌似有次你們的通信被麗塔·斯基特曝光,他不得不為了這個親密的稱呼特意召開記者會,說明『我們只是很要好的朋友和兄弟』。」
「本來就是。」我也很想翻白眼。
「所以現在全英國巫師界都知道迪厄多內家的少爺不喜歡名字很長的人。」他拍著腿大笑起來。
這都怪某個據說史上最傑出的找球手!捕捉金色飛賊如此敏捷,怎麽飛向愛情就這般遲鈍?!追風少年不猶豫,有了喜歡的妹子就大膽去追啊——
不,別誤會,這次不是學霸美女赫敏姑娘,而是驕縱肆意又風情萬種的潘西妹子。
不,別問我這感情是怎麽產生的。
據某隻獃頭獃腦的找球手自供,某個中二少年不成功的訂婚宴上他被賓客中某些瘋狂粉絲追得四處躲藏。暈頭昏腦慌不擇路衝進某個花園就被這個妹子一腳踢進溫泉里——霧氣繚繞歪打正著躲開了瘋狂粉絲的克魯姆同學渾身**爬出來時,捂著小心臟表示自己陷入了愛情海。
當然,這位善良的中二少年沒有告訴他的這位損友,他心目中的女神事後寫了整整三張羊皮紙向主人抱怨她在莊園遇到了變態。
「所以說,你們,真的結束了?」扎比尼少爺拿著雙面鏡回到了那邊房間的沙發上坐下,自己動手弄了杯咖啡端著飲。
對這種看似漫不經心的隨口一問我並未立刻回答:「說起來,我還沒感謝你及時告訴我的好消息——某位在聖芒戈躺了很久的格蘭芬多最近有蘇醒的跡象。」
「別轉移話題禿鷹先生,就當可憐可憐一個差不多每天都要面對馬爾福家小少爺的人行不行?」黑皮小壞哥捂著心口一臉沉痛,「你們這對過去簡直像烈火一樣燃燒的戀人,現在和爐子里的冷灰有甚麽區別?任何時候只要在你們面前提到對方,嘖嘖——這灰敗的臉色簡直就是你們沉重心情的最佳寫照。既然還會喚起如此強烈的痛楚,要麽就是期待一個**沒有退路的舊情復燃,要麽……就別指望還能有甚麽東西重新喚醒你們的愛情了。」
「謝謝這一半虛假一半真實的誇張描述。」我瞟過儀錶板上幾個數值變化,調整了一下車速,「別和我提愛情,戒了。」
「說真的禿鷹先生,會不會是你的愛太……純真,太理想化了?我總覺得你簡直到了不切實際的地步。」
我無奈又無語地掃他一眼,片刻后才道:「這奇怪的結論真的是擔任過斯萊特林魁地奇副隊長的人說出口的?哦,所以你是副·隊·長。」
「梅林的鬍子!別這麽嘲諷你的老朋友。」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迪厄多內先生,老實說我以前覺得你完全算得上是個溫文爾雅、情感細膩豐富的人。可是,這些年,你就從沒懷疑過自己可能想錯了甚麽,又或是哪裡壞掉了麽?」
哪裡壞掉了。
啊,中二少年當然知道。某個感知情緒與溫暖的部分早已喪失了相關能力,處於徹底壞死邊緣。在最初受傷的瞬間,以超過自我認知的速度凝結出無比頑固的某些組織,如同金屬般的障礙將那部分包裹其中。把可能釋放的途徑完全堵塞,也把試圖進入治療的一切統統折斷。
所以今天的那裡,也許已經潰爛,**,變黑,硬化。
生了癌那樣。
痛的時間已經過去。如今只有疼至麻木而空洞的這個位置,每一秒提醒中二少年曾經發生過甚麽。
「也許。」在布雷斯·扎比尼先生某種奇怪的期待目光里,我坦然地抬眼看著他笑了一下,「但那又怎樣?」
都過去了。
當一個人全心全意心無旁騖地付出,就會被珍惜、被重視、被愛護,就會得到夢寐以求的幸福麽?只要足夠的好、足夠的投入、足夠的自信,就一定能得到所期待的回應麽?
三歲孩子都知道答案顯然是:不一定,不見得,甚至是,完全的否定,以及弄巧成拙。
更何況,我早就不止三歲。
對於我這種終於認清現實與甘願平凡的人而言,大喜大悲已不再適合蒼老的年紀。過往生命中無數的細枝末節,並不需要甚麽特別的理由就已自動成為心底那個空洞深處留下的印記。天長日久化為彌足珍貴的回憶,也固化成那層冷硬金屬的一部分。
至於說這個不成功的經驗給我的教訓,也很簡單:每個人都期待看到在意之人最真實的那一面,卻又無法接受血淋淋的事實。
所以他生氣我的欺騙我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