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他站在床邊俯視她,眼神柔軟憐惜,坐上床緣,他伸手撫著她因失水而脫皮的唇,這一下午的曝晒,大男人都受不了,何況她一個女子?
他聽說論遠儀、蘇志清和曾俊章聞訊后都趕去宮門前看她,可她把他們全趕跑,說她就是要曬出精神來,這才好越活越有勁,讓所有希望她枯萎於宮中的人瞧瞧,她莫亮珍是鐵打的紅花,永不凋謝。
論遠儀與蘇志清自是了解她的,見她還有鬥志,便放心走了,可自己那侄子就鬧著要與她一起跪,最後讓曾子言自己來拉走了事。
曾子昂的手貼上她那過於冰涼的臉頰,輕嘆一聲,「朕對不起你……別怪朕好嗎?」
「為……為什麼別怪?」莫亮珍睜開眼,一張口,發現聲音乾澀,喉曨痛啞難受,這問話本來帶著憤慨,但聲音出來卻變得軟弱無力,倒像在呢喃。
「你醒了?
她忍著喉曨的痛再度開口,「遭惡棍……吃豆腐,能不醒嗎?」這指的是他撫摸她臉龐的動作。
他苦笑,「朕已成了你眼中的惡棍了嗎?」他話才說完,一個拳頭居然往他肚子揮來,他吃驚,這女人竟敢毆打龍體——不,重點是,這女人竟還有力氣打人!
「臣妾這下又沒了規矩,犯了死罪,陛下要不要立即將臣妾推出午門斬首示眾?這樣臣民會更加擁護您,說您英明!」硬是提氣說完這串話,她喉嚨像著火一樣,疼得她直擰眉。
曾子昂撫著被打的肚子,其實她沒什麼力氣,這拳下來說不上有任何痛感,倒是她的話很挖苦,讓他的笑容越發苦澀起來,「你這軟柿子般的拳頭只是給朕練身,朕並沒見到你犯上毆打朕。」他睜眼說瞎話,瞧見她忍痛的模樣,伸手想觸摸她的頸子。
見狀,她下意識驚恐的拍掉他的手,「陛下這就想……親自掐死我嗎?」低啞難聽的嗓音里,飽含深深的受傷與脆弱。
他手頓在空中,臉孔泛白,半晌后才收回手,嘆口長氣,「看來朕這回做得太過頭了,這會可是半分好臉色都休想得到。」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喉曨又痛得說不出話,只能瞪著他。
「唉,你怨朕也是應該的,朕傷你不淺,這回又讓你在眾人面前丟足了臉面,你若真想打朕,多打幾拳沒關係,是朕欠揍。」
「您……」她一張口,喉曨那撕裂般的痛又讓她整張臉都變了。
他心疼的道:「你曝晒過久,喉曨太干,一扯動就會疼,朕知道你要說什麼,你不用出聲,朕會回答你所有的疑問。」
她氣鼓鼓的粉頰染上一層紅,死死瞪著他,就看他能說出什麼。
他俊容面沉似水,緩緩道:「太后與益王這陣子動作頻頻,私下調動邊境的兵馬,還聯繫散在各處的兄弟密謀造反,朕為了混亂他們的視聽,讓他們以為朕不知情,所以寵幸劉瓊,故意藉劉瓊送假消息給他們。」
「太后與益王要造反?!」莫亮珍心驚,忍不住開口,接著喉曨又撕心裂肺地疼起來。
「要你別說話,瞧這又擰眉頭了。」他不舍的下床倒了杯溫水給她,瞧她喝下這才繼續說:「他們有叛逆的打算,朕近來緊盯著兩人的動向,原本不想在這緊要的時機讓你進宮,但見你受各方欺侮,連你堂妹夫妻都能辱罵於你,朕哪裡捨得,雖然讓你進宮得瞧朕與別的女人周旋,你心裡會不好受,但至少令你待在朕眼皮底下,朕想見就能見到。」
她瞪大眼睛,這才明白太后與益王意欲造反,皇帝正利用劉瓊行反間計,自己會這時進宮則不是他計劃中的事,原來他不是真的棄她不顧……
她一雙眼登時充滿淚水。
瞧見她掉眼淚,曉得她明白自己的苦衷了,曾子昂伸手將她抱到自己的腿上,輕輕摟著,「對不起,今日讓你跪在宮門前也是要讓太后與益王以為朕當真對你已毫無情分,朕對你越冷淡,將來他們就越少拿你做文章,同時也會認為朕現在寵的是劉瓊,對劉瓊說的話必是真話,他們才會採信。
「除此之外,朕正要用兵遣將,臣民必須與朕一條心才行,唯有先傷你才能取得臣民的支持,這是朕的權謀之術,朕利用了你。」他毫不掩飾的坦露心跡,之後屏氣攝息地等待她的反應,因為她很有可能不原諒他犧牲她成全自己的做法。
莫亮珍突地揪起他的衣襟。
他望著她因怒氣而泛紅的臉龐,覺得胸膛中那顆向來沉寂穩當的心彷佛隨著她手揪起的力道而被擰起。他鄭重地說:「莫亮珍,朕心裡有你,這一點毋庸置疑,你是這世上唯一可以牽動朕心的女子,朕今日傷你,他日必會加倍補償於你。」
她的手越揪越緊,揪得筋骨都泛白了,不知過了多久,她倏然鬆開,接著離開他的懷抱,虛弱地走下床去。
曾子昂坐著不動,銳利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身影,沒想到冷靜自持的自己居然也有這一天,會被一個女子擾得方寸大亂,就怕她拂袖不理自己了。
見她驀然往外走去,他心慌地跳下床去追人。
莫亮珍忽覺胳膊一緊,被他拉住,才回過身來,他已經吻住了她。
她沒有掙扎,只是閉著眼,淚下交頤。
他看見她的淚水,一怔,臉上也蒙上一抹蒼白,慢慢鬆開了她,語氣帶著輕顫,「你……真的無法原諒朕?」
她先是低下頭來,半晌后捋了捋額前的頭髮,接著又昂起脖子,突然揚手給了他一巴掌,並用沙啞難聽的聲音道:「好了,咱們扯平了!」
曾子昂被打了耳光,臉上表情錯愕,但逐漸恍然大悟,然後一絲掩飾不住的笑意從唇邊漸漸散開,驀然放聲大笑。
下一刻,他已與她兩唇交纏,彼此狂熱的肆虐對方,彷佛把這天地和所有的人都忘凈,眼中在乎的僅僅只有對方。
她能理解他身為帝王,為了天下、江山與民心,他得有所取捨,得用盡心機謀術去保住這些,而自己只要如他所說,他心中有她,她便甘於犧牲!
太寧宮內坐著三個人,呂氏、曾子言以及劉瓊。此刻曾子言激動興奮地問劉瓊,「你確定那小子決定要於七月底上聖峰祭天?」
劉瓊點頭,「昨夜陛下臨睡前問臣妾可想去祭天,若臣妾想出宮走走,他便攜臣妾一道去。」
呂氏說:「天子祭天照理只帶皇后,你只是個妃子,他願意帶你去,可見是真寵你。」
這語氣帶著幾許酸味,讓劉瓊有些尷尬。
曾子昂道:「母后,劉瓊受寵不好嗎?這樣才能替咱們弄到真正的消息,像這回祭天之事不就是個大好消息!」
「哼,哀家只是擔心玉妃受寵了,心眼也大了,會忘了誰才是她真正的主子,哀家這不過是提醒她,那曾子昂的龍椅坐不久,讓她別短視近利,只看到眼前的寵,就以為是一生一世。」
劉瓊惶恐地表明著自己的忠心,「臣妾不敢,臣妾及家人一直以來都受益王殿下的照顧,臣妾感懷在心,不敢有異心。」
呂氏這才滿意的頷首,「嗯,那就好,將來事成,哀家與益王都不會虧待你的,你放心好了。」
曾子言摩拳擦掌,好不雀躍,「母后,若那小子要祭天,聖峰險峻,登山無法帶上重兵,那小子只能帶著輕騎而行,這正是咱們狙擊的好時機!」他等待多時,等的就是這種時機。
呂氏疑心,「祭天是要國中有大事才需舉行,眼下大燕太平,平白無故何需去祭天?會不會是陷阱?」
劉瓊解釋道:「臣妾問過陛下,陛下告訴臣妾,他野心不只在大燕,他還要大禧的天下,尤其當年他曾在大禧當過質子,他一直將這事當成大辱,表面上他與大禧皇帝驀魏交好,兩人還一起拿下鳴陸,讓天下一分為二,兩國均大,可他心中真正想的卻是將驀魏踩在腳底下,並且將大禧皇后奪過來。」
「哼,這小子到現在還忘不了人家的女人,居然為了女人要去攻打大禧,那驀魏可不是省油的燈,大禧在他的統治下富裕強盛,哪是說拿下就能拿下的,他這是異想天開!」曾子言撇了撇嘴。
「他心裡有陰奢,這也難怪會寵愛劉瓊,你可是陰奢的替身。」呂氏冷笑,「還有那莫亮珍,你們全都只是他的玩物,他待你們哪可能有真心,也罷,他有這心思,對咱們反而是好事,這樣才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