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適才不巧發現的。」她原以為昨晚的事是夢,可他耳垂上的那顆痣證明了那不是夢,她不免感到毛骨悚然,幾乎要懷疑他是不是對她施了什麽邪術,但下一瞬她猛然想起昨晚他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也就是說,這件事與他無關,那麽是誰把她變成那般的?
她有些心神不寧,沒留意韋殊寒又說了什麽。
待他離去後,魏青群納悶的問道:「七哥方才是怎麽了,怎麽心不在焉的,連韋統領同咱們說話都不搭理?」
「我方才突然有些頭疼。」她敷衍的回了句,接著問:「韋統領說了什麽?」
「他問咱們要去哪裡,我告訴他咱們要去三皇兄的府上賞畫,接著他便問起七皇兄今年也到了該出宮開府的年紀,聖旨下了嗎?」
聞言,魏青晚眉心微攏,「他怎麽突然關心起我的事來了?」
「只是隨口提了提,也沒多說什麽,問完他就走了。」魏青群關心的望著她,「七哥頭還疼嗎?若是還疼,你要不要先回宮歇息,我再幫你同三皇兄說一聲?」
「沒事,走吧。」
兩人在宮門前乘了馬車前往三皇子府,途中聽見哭聲傳來,魏青晚掀起帘子朝外頭望了眼,見到一群男女被官差押著,似要往大牢的方向走去。
魏青群也湊過來看,認出其中一名少年,訝異的道:「那不是蔡尚書的兒子蔡鼎嗎?他怎麽被人給抓了?」
魏青晚不用想也知道他們必是受到牽連,看這態勢,蔡家八成被抄家了,如此一來,蔡尚書恐怕難逃一劫,她在心裡輕輕嘆息一聲,放下車簾不再多看。
魏青群壓低嗓音問:「蔡家是不是完了?」
她搖搖頭,「這事不是咱們能管的,別說也別問,就當作什麽都不知道。」
「我同蔡鼎玩過幾次,他人不錯,我只是替他感到有些可惜。」魏青群神色訕訕,不像剛出宮時那般興緻高昂了。
魏青晚靜默著沒有搭腔,隨著父皇的疑心越來越重,這些年來可惜的何止是蔡鼎。
魏青群最後還是沒忍住,又道:「七哥,外頭的人都說是韋殊寒陷害蔡尚書,父皇為何還如此寵信他,任由著他殘害朝廷忠良?」
她本來不想再提這事,但見他似是在為蔡鼎的遭遇不忿,想了想,回道:「韋統領究竟有沒有殘害忠良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武衛營是父皇手裡的刀,父皇指向哪兒,那刀便砍向哪兒。」她知道這位弟弟心眼雖多,但心腸不壞,這才好意提點。
魏青群訝異的瞠大眼,「你的意思是,父皇他……」
她連忙抬起食指,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噓,我瞎說的,到了三皇兄府里,你可別再提這件事,知道嗎?」
三皇兄表面上看來性情溫朗隨和,待誰都一派和氣,實則心機深沉,滿腹算計,一不小心就會著了他的暗算,二皇兄會被圈禁,也有他一份功勞。
六年前,她無意中聽見二皇兄與三皇兄的談話,當時二皇兄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勸諫父皇重新啟用武衛營,三皇兄卻在二皇兄面前分析重新啟用武衛營的弊害,終於說動了二皇兄,二皇兄這才義無反顧的去勸諫父皇,才會招來這樣的下場。
至於三皇兄,這些年來漸漸得到父皇的重用,在朝堂上對於父皇所有的旨意都一意遵從,不曾違拗,對父皇重用武衛營之事,更是不曾勸阻過一句。
直到那時她才真正體會到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難知心的真諦。
不久,兩人進了三皇子府,魏青瓏熱絡的迎了出來,準備要大婚的五皇子也來了,幾個兄弟共聚一堂,輕鬆的說著話。
說著說著,魏青瓏儒雅的臉龐忽然一沉,感嘆道:「我還記得幾年前你們幾個才這麽一丁點,轉眼間都長這麽大了,連老五都要成親了,老七今年也到了該出宮開府的年紀了。」他今年二十六,比三人年長數歲,兄弟里除了早逝的大皇子及被圈禁的二皇子,如今就數他最大。
魏青晚留意到他左手拇指上戴著的一枚玉扳指,隨著他端茶飲茶的手勢,忽上忽下,陡然想起韋殊寒左手拇指上也戴了枚玉扳指,一念閃過,她猛然一怔。
昨晚她該不會是……接下來她陷入自個兒的思緒里,也沒去聽其他三個兄弟說了什麽,直到魏青群拽了拽她。
「七哥你在發什麽呆,是頭又疼了嗎?」
她陡然回過神來,趕緊回道:「我沒事。」
魏青瓏走到她面前,神色關切的道:「七弟若是頭還疼,要不我讓人去請太醫過來一趟?」
「沒事,不疼了,多謝三皇兄關心。」魏青晚硬擠出一抹微笑。
「沒事的話,那咱們移步去書房吧。」
魏青瓏帶著他們前往書房,欣賞紀曉年那幅傲立霜雪中的臘梅圖。
魏青煊稱讚了幾句後,疑惑的問:「聽說紀曉年自愛妻五年前去世後,就封筆不再作畫,不知三皇兄這畫是怎麽得來的?」他身量高瘦,細眉細眼,肖似其母妃,性子沉穩。
「日前為兄的幫了他一點小忙,他為答謝為兄,這才破例提筆,繪下這幅畫贈予為兄。」正因為紀曉年已封筆不再作畫,才顯得這幅畫的珍貴,如今紀曉年的畫可是千金都難求得一幅。
魏青晚想起了一件事,紀曉年的夫人生前聽說與蔡尚書的夫人是閨中摯友,當年紀曉年落魄時,蔡尚書的夫人曾出手援助過紀家,如今蔡家落難,紀曉年即使想伸出援手,怕也無能為力。
他封筆多年,尋常事情絕不可能讓他再破例作畫,難道是他求上了三皇兄?但是以三皇兄的為人,不可能為了區區一幅畫作便冒著觸怒父皇的風險,替蔡家求情。
她心中這麽思忖著,下一瞬便聽見魏青群好奇的出聲問—
「三皇兄是幫了他什麽忙,竟讓紀曉年肯破例,重新執筆為三皇兄作畫?」
「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也沒什麽。」魏青瓏儒雅的臉上含著笑,輕描淡寫的回道。
紀曉年在士子們心中有著崇高的地位,雖然紀曉年的要求有些難辦,但為了讓紀曉年欠下這個人情,他思量後應承了下來,這才得到了這幅畫。
隨即他轉移了話題,說道:「老五大婚在即,難得咱們幾個兄弟共聚一堂,今兒個咱們好好喝一杯,提前為老五慶賀慶賀。」說完,他命人到花廳擺上酒菜。
幾兄弟來到花廳,邊吃邊聊,敘著日常的瑣事,沒人提起朝政的事。
閑聊間,魏青晚不著痕迹的瞥了幾眼魏青瓏手上的扳指,沒想到竟被他留意到了,離開前,他命下人送來了一隻錦盒,遞給了魏青晚。
「我瞧老七一直瞅著為兄手上的這隻玉扳指,似是挺喜歡,本想脫下來送你,但想到這玉扳指是父皇所賜,不好再給你,幸好我這兒還有枚玉扳指,成色不錯,你拿去玩玩吧。」
魏青晚微微一愣,隨即收了下來,「多謝三皇兄。」
「自家兄弟謝什麽。」魏青瓏朗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到宮裡,魏青晚從錦盒裡取出那枚白玉扳指,若有所思的瞧了瞧,接著戴到左手拇指上,時而用右手撫摸著玉扳指,時而將左手抬高放下。
得芫見主子一回來就擺弄那枚玉扳指,要說那表情也不像多喜愛的模樣,她看不明白,索性就直接問了,「七皇子這是在做什麽?」
魏青晚將玉扳指取下,放在手心上,沉吟了下,啟口問道:「得芫,你說人有沒有可能附身到一件死物上頭,例如……這玉扳指?」
「鄉野間傳說,有些成精的草木、野獸或是鬼怪邪祟,能附身在人身上,可奴婢從沒聽說過人能附身到死物上頭,還是這種冷冰冰的玉石。」得芫接著納悶的問:「七皇子怎麽會這麽問?」
猶豫片刻,魏青晚終究沒有說出昨晚那荒誕離奇的遭遇,搖搖螓首,「沒什麽,只是突發奇想罷了。」
她將玉扳指擱在桌案上,讓得芫服侍她寬衣後,上床就寢。
她素來好眠,很快便沉沉入睡。
「……韋殊寒,你這奸佞小人,蠱惑皇上,殘害忠良,將來定會不得好死,死無葬身之地……」
她是被一陣咒罵聲給驚醒過來。
醒來時,她驚訝的發現神智又被困在昨天那個奇怪的地方,由於已經遭遇過一次,這回她很快就鎮定下來,試著往外頭看去。
結果發現外頭不是昨日的書房,四周燃著火把,有種陰森森的感覺,她頓時想起幼時因為好奇,和魏青群一塊去探過的大牢,就如同此時所見,昏暗不見天日。
難道她此時在大牢里?不等她細想,她聽見一道嘲諷的低笑聲傳來—
「依蔡尚書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也算忠良的話,這世間便無貪官污吏了。」
「韋殊寒,你休想誣衊老夫,這些年來老夫忠心耿耿、盡心儘力為皇上辦事,絕無二心,蒼天可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