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柴刀
爺爺一眼就認出,那就是黃鼠狼身上的毛。
這陳二亮,果然是讓黃皮子給整了。
見到陳二亮已經醒過來,爺爺也沒有再繼續多留。回到家后想了半天,覺得不管誰在生產隊守著自己都不放心,於是乾脆就帶著我奶奶跟我爸一塊兒住到了生產隊裡頭,畢竟把我奶奶跟我爸撇在家的話,他更不放心。
當天夜裡,爺爺就多拿了一床被子,直接搬了幾條凳子拼在一起,守在雞棚邊上過了一夜。
這一夜很平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只是中途好幾次都把他給冷得渾身發抖,差點從凳子上掉下來,第二天早上我奶奶看見我爺爺的時候,我爺爺的眉毛和頭髮上,都凝結起了一層雪霜,整張臉更是凍得慘白無比。
於是第二天我奶奶說什麼都不讓爺爺再繼續守著雞棚睡覺了,爺爺拗不過,也只能依她,這第二天便在屋裡睡了下來。
不過說是睡,實際上就是換個暖和點的地方熬一個通宵罷了,凌晨三四點鐘那會兒困意陣陣襲來,爺爺實在是忍不住,就靠著床小憩了一會兒。
爺爺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是被一陣雞叫的聲音驚醒的。
雞棚裡頭所有的雞在『咯咯』的叫著,並且那叫聲彷彿在顫抖似的,聽上去驚恐無比。
爺爺一下子就從床上翻了起來,抓起立在邊上的扁擔就衝出了門外。
果然,黑漆漆的夜裡,一雙眼睛泛著冰冷的綠光,那眼睛只有黃豆般大小,可卻透著一股陰森詭異。
一隻黃鼠狼!
爺爺不知道這隻黃鼠狼是不是昨天自己看見的那隻,只見這黃鼠狼的嘴上正銜著一隻母雞,那母雞被咬住喉嚨,還在撲騰。
「把雞給我放下!」
爺爺吸了口氣,舉著扁擔就朝著那黃鼠狼狠狠打了過去。
結果那黃鼠狼動作敏捷,很輕鬆的避開了,而且死死盯著我爺爺,兩眼放光,口裡發出了嚇人的叫聲。
彷彿在說,你要是再敢打,小心我弄死你。
可它顯然是打錯了算盤,我爺爺膽子還沒這麼小,因為一個眼神就被嚇到,所以反而冷哼了一聲,再次舉起扁擔打了過去。
這畜生,偷雞不說,現在居然還敢嚇唬自己?!
又是一扁擔,黃鼠狼這下才真被嚇到了,趕緊轉身,嘴裡叼著雞朝門外竄去。
然而它身材就只有那麼大一點,而且這隻母雞又相當的肥,因此跑起來也是很費力,爺爺幾步就追上了它,然後一扁擔砸下去,這隻黃鼠狼當時就『哏』的一聲,躺在地上抽搐了幾下,然後斷氣了。
雖說這種動物不能隨便打死,尤其是這隻黃鼠狼一看就跟後山上的黃皮子精有某種關係,可我爺爺當時也沒想這麼多,他看著黃皮子屍體,也只是皺了下眉頭,反正打都打死了,再想這麼多也沒什麼用了。
第二天,爺爺不敢從那燒掉的廟前經過,便繞了兩個小時的路,把黃鼠狼的屍體還有被它咬死的那隻母雞給拿到了後山的糞坑那裡,劉真人看見這兩樣東西的時候就嘿嘿的笑了起來,道,看來今天有烤雞吃了。
爺爺則有些擔憂的道,讓你給說准了,昨晚上這黃皮子果然去生產隊偷雞,被我發現一扁擔給打死了,這不會出什麼事吧?
劉真人笑道,能出什麼事?只要後山那個東西不跑出來,就屁事沒有。
爺爺心裡一松,然後奇怪的道,不都說黃皮子跟狐狸不能隨便打么?
劉真人點了下頭,道,是有這種說法,因為一座山或者幾座山內的黃皮子幾乎都是一脈繁衍下來的,它們容不下周圍有其他同類,民間說的不能隨便打,是怕這些黃皮子裡頭有成了氣候的老東西存在,打了小的,老的就會出來替子孫報仇,才把這個說法傳得這麼神。不過這隻黃皮子的老祖宗,就是半山腰的那個,你想想,連老祖宗都自身難保了,哪裡還有什麼報應?
聽到劉真人這麼一番解釋過後,爺爺懸著的那顆心,終於是放了下來。
然後劉真人也懶得再跟他多說,快速的把一隻雞給打理好,就生火烤了起來。
爺爺嘴唇動了動,有點想說雞是生產隊的,不能私下吃了,又覺得自己欠劉真人的實在是太多,便忍著沒說,心想大不了自己回去後去鄉里買個雞回來補上就是。
但劉真人這時候卻說,黃皮子的肉很騷臭,沒人願意吃,不過它的皮子倒有點價值,你拿到外面去賣了,應該能再買幾隻雞回來。
爺爺頓時一臉尷尬,沒想到這都讓劉真人看出來了。
雞烤熟后,劉真人撕了半邊給爺爺,爺爺沒捨得吃,找了片芭蕉葉包起來,帶回家讓我奶奶跟我爸打了回牙祭,我爸那時候幾乎是第一次吃雞肉,雖然沒有任何佐料,可還是吃得滿嘴是油,恨不得把雞骨頭都全給咬成渣子吞下去。
至於那隻黃鼠狼,爺爺拿到鄉里后,果然很快就讓人給高價買走了,換來的錢買了六隻大肥雞,有公有母,錢還剩下了一些。
這六隻雞,除了補上生產隊雞棚里丟的那三隻,爺爺把剩下的全都拿到後山送給了劉真人,結果在路上還不小心被村裡的熊十一給看見了,這個熊十一在五靈村是除了陳二亮外的第一號二流子,而且他性格跟陳二亮完全不一樣,陳二亮就是個有賊心沒賊膽的雞賊,可熊十一則是屬於那種真不是什麼好東西的傢伙了,爺爺當時就心裡一咯噔,覺得可能要被他給告發,但想到明天要做的事情,他也沒心思擔心這麼多了,回到家憂心忡忡的過了一晚上。
第二天,也就是劉真人說的三天後,爺爺很早就起來了,起來走到院子往天上一看,果然,只見上空灰濛濛的一片,一看就是要下大雨的樣子。
但他還是有點不太相信,畢竟現在寒冬臘月的,今晚上怎麼可能有雷電?
不過有的事兒啊,不信還真不行,就在傍晚大概五六點的時候,天上竟真的隱約傳來了悶雷聲,把正在睡覺的我爸都給嚇醒了。
爺爺望著我爸,在屋子裡走過來走過去,思前想後,卻越想越覺得羞愧,今晚這事關係整個五靈村的生死存亡,自己又是生產隊長,卻把所有的擔子都甩給了劉真人一個人,本人卻躲在家裡連門也不敢出,自己這樣的男人,褲襠里還算不算長了卵蛋?
爺爺越想越覺得無地自容,於是即便明知很危險,他還是毅然決然的把我奶奶跟我爸鎖在了屋子裡,然後自己拿了把柴刀,隻身往後山方向走去。
他走的時候,我奶奶在屋子裡邊哭邊叫道,陳有華,你今天要是敢去,老娘就跟你斷絕關係!
可是即便她說出了這樣的話,也依然沒有擋住爺爺的腳步。
爺爺只是回頭看了房子一眼,笑著說了一句,翠英,要是我明早回不來的話,你就帶著衛國另外找個男人過吧,不要委屈了自己還有娃兒。
說完,他就擦了擦泛紅的眼睛,一秒鐘都不再停留。
哪怕去了幫不上任何忙,自己也應該跟劉真人一起面對所有的風浪,而不是躲在家裡面當縮頭烏龜!
如果自己不曉得這事也就算了,但是自己卻清楚的知道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爺爺相信,換做是任何一個褲襠里長了卵蛋的男人,都做不到對這種事置身事外!
蜿蜒的山路上,一道披著蓑衣的人影頂著狂風,快速的往前走著,也許五靈村的所有村民都不知道,一件將會改變村子歷史的事情,正在悄然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