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掐青
手裡的葉子煙『啪』一聲掉在田坎上，可憐李建成連一點慘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直接就橫死在了當場，紅的白的流了一地。
幹活的村民都懵了，那李建明像是中了邪似的，大口喘著粗氣，兩隻眼睛都泛著血光，詭異無比。
好在農村人膽子普遍都大，馬上就有人氣急敗壞的吼道：「建明那是你哥！你他媽是不是瘋了？！」
出聲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壯漢，叫馬老三，屋就在李家邊上，平時兩家關係也算是好，吼完之後馬老三馬上就沖了上去，從後頭死死箍住了發狂的李建明。
要說這李建明的身體雖說也算是強壯，但要論力氣，他是絕對比不過馬老三的，前些年村頭死人，三四百斤重的墓石，別人都得兩個人一起才能抬得動，他馬老三呢？扛在肩頭就開始跑，一口氣跑出個百多米都不帶歇氣的。
然而，他這時卻脹得整張臉通紅，看起來竟然像是箍不住李建明似的！
「快……來人幫忙！」
又過了一會兒，他實在抵不住了，費力的喊道。
這一喊，終於把愣神的村民們給驚醒了。
馬上又有幾個力氣好的村民拋下傢伙沖了過去，幾個人一窩蜂的，總算勉強把李建明給壓到了地上。
沒想到這時候，被壓在地上的李建明卻突然翻起了白眼，緊接著用一種極為陰沉的聲音道：「滾！我要找這兩個混蛋報仇！不想死的都給我滾！」
聽到聲音的村民們全嚇住了，按著他的幾個人更是從頭涼到腳，急忙鬆開了手往後退。
這聲音……怎麼這麼像前幾天被大火燒死了全家的張二蛋？
雖然現在全國都在響應偉人號召，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可有的東西啊，是幾千年下來在大家腦子裡面根深蒂固的，根本就沒那麼容易抹除掉。
「這……這他娘的是不是張二蛋的鬼魂附身了？」
馬老三嘴唇發白，咽了口唾沫，恐懼的說道。
說完，他又趕緊扇了自己一嘴巴子，這種話可不能隨便亂說，萬一被舉報，自己絕對會吃不了兜著走。
李建明從地上爬起，左右環顧了一圈后，便獰笑著朝後山的方向衝去，所有人都不敢再去攔了。
當晚，有人後山下的小河溝發現一具屍體，就是李建明的。
李建明死的樣子不比他哥哥好看多少，整張臉猙獰無比，七竅流血，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活生生嚇死的一般。
那個年代，山裡的法制觀念幾乎沒有，兄弟倆都死了也沒人報警啥的，大伙兒一塊兒湊了幾斤糧票，尋思找木匠快些做兩口棺材，儘快把他們給埋了就好。
至於屍體，只好暫時先晾在李家的大廳里。兩個花甲老人守著兩具屍體，哭的那叫一個傷心欲絕。
我爺爺是生產隊長，出了這種事情肯定是要到場的，可看見哭得傷心的兩個老人，他也只能象徵性的安慰一句：「李叔，李嬸，你們也別太傷心了，人死不能復生，建明和建成在天……建明和建成要是還活著，肯定不願意看見你們二老這樣……」
當然，這樣的安慰，沒有任何作用。
不過我爺爺在唏噓的同時，也覺得這場悲劇有點蹊蹺。
畢竟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突然間對自己的親哥哥痛下殺手呢？而且殺了哥哥之後，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死了？
可問題是現在兩個人都已經不在了，如果再追究下去，只能是扯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最後我爺爺就說，這件事到此為止，誰也不許再私下議論，否則就弄出來批鬥。
誰知道剛說完，門外邊就火急火燎衝進來一個人。
這人叫陳二亮，跟我爺爺年紀差不多，三十來歲，平日里活不愛干，就喜歡到處溜達，偷看誰家的姑娘洗澡啥的，典型的二流子。
這會兒他誤闖靈堂，一進來我爺爺就沒給他好臉色，直接開罵：二愣子！你跑這裡來幹什麼？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陳二亮靠著門框，一邊喘著粗氣一邊道：有華哥！是翠英嫂讓我來叫你的！讓你趕快回去！你家兒子出事了！
這句話一說出口，我爺爺馬上就傻在了原地。
緊接著，立刻火燒火燎衝出了門外，連個招呼都沒來得及打。
他衝到家門口，還沒走進去呢，就聽見了屋裡傳來的我奶奶的哭聲。
我爺爺趕忙衝進屋裡，只看見我奶奶正抱著我爸，邊哭嘴裡邊喊著我爸的名字。
而我爸則兩隻眼睛圓瞪著，一直在翻白眼，看起來都快斷氣了。
「你這個傻女人，娃都這樣了你怎麼還不去叫醫生？！」我爺爺看到這一幕，氣得差點吐血，狠狠的罵了一句。
「醫生能有用么……我看咱家衛國八成是讓什麼東西給纏住了……」奶奶哭著說。
「放屁！」奶奶話還沒說完就被我爺爺打斷了，他轉過頭對旁邊的陳二亮說道：「二愣子，你快去村口把吳瘸子找來，我回頭給你記兩個工分！快點！」
「額……好！」
二愣子聽完眼冒金星連連點頭，飛快的跑了出去。
「你啊你，你這個傻婆娘，我說你啥好？要是咱衛國有個三長兩短，全都得賴你！」我爺爺也是真生氣了，一屁股坐在木凳上，瞪著我奶奶就吼，放平時他是絕對沒這個膽子的。
奶奶沒上過學，但明白事理，眼下最重要的是我爸的命，所以也沒跟我爺爺置氣，哭著道，你不信你自己看看，衛國胸膛上是什麼？這肯定是讓什麼東西給打了啊！
我爺爺也一怔，順著就看了過去，這一看，還真是，就在我爹的胸口處，有一片紫黑色、像是淤血的東西浮動，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總之透著一股子邪氣。
按說就算是害病，也不該有這種癥狀不是？發燒？孩子的額頭可一點也不燙，而且這胸口的一團黑氣，算是哪門子的發燒？
只有民間傳說的鬼掐青，跟這個東西很像。
一時間，我爺爺也有點拿不定主意了。
好在這吳瘸子雖然是個瘸子，可走得還不慢，很快就提著藥箱過來了。
可翻著眼皮看過我爸的癥狀，尤其是發現我爸胸膛上的一團紫黑后，他卻也說不出話了。
「吳大哥，別愣著啊！快救救我家衛國行不？」我奶奶忍不住在旁邊催促起來，吳瘸子雖然不是什麼真人，但早年間學過西醫，在村裡還是很權威的。
吳瘸子卻搖著頭嘆了口氣，道：「這病我沒辦法醫，就是市醫院的大夫來了都治不了。」
我奶奶一聽這話，直接『哏』一聲，癱在了地上，險些背過氣。
吳瘸子和我爺爺連忙把她扶了起來，捋順了氣之後，我爺爺才怔怔的說，吳老哥，那照你這麼說，我家衛國是必死無疑了？
雖然那個年代的娃兒並不像現在這麼金貴，但都是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任誰都接受不了這個結果。
吳瘸子搓了搓手，神情看上去有點奇怪，好像心裡有什麼話憋著，卻不說。
我爺爺察言觀色也算是一把好手，見到吳瘸子這個樣子，立馬給他跪下了，說道，吳老哥，您有什麼話就儘管說，哪怕是要我這條命呢？只要能救我家衛國，我啥都依你！
「誒……你這是幹什麼？」
吳瘸子連忙把我爺爺扶了起來，雖然他年齡比較大，但我爺爺可是生產隊長，在那時候可是不小的官，他一個赤腳醫生，自然不敢得罪。
他遲疑了片刻，說道，有華，我知道你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也不跟你藏掖著了，你家衛國胸膛上這團青，依我看就是鬼掐青，非得去請個先生來才能治好，不然哪個大夫來了估計都不好使。
我爺爺像是早料到吳瘸子會這麼說似的，並沒有覺得意外，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我去後山一趟。
不過剛說完，門外就傳來一個聲音。
「不用，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