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4節 弗拉明戈

恍惚間，安格爾感覺自己的思緒沉入了靜寂的深海之中。

漆黑幽靜、無邊無際。

不知沉淪了多久，身周突然出現了細微的暗流。

這些暗流將他的思緒來回推攘。

安格爾可以隨時抽離思緒，但他並沒有這麼做，他想要看看這道暗流會將他推向何方……

思緒內的時間流速和外界並不一致，更加的緩慢，他渾然不知過了多久，只感覺推動他前進的暗流慢慢的變弱，最終消失不見。

思緒所化的思念體，緩緩抬頭。

安格爾發現四周全是薄薄的霧氣，霧氣並不濃，但卻是四面八方都有。

他下意識的就想要往前走，進入霧氣中。

但就在這時，安格爾冥冥中生出了一種靈覺，這裡似乎是一個極其脆弱的空間，他的進入本已是極限，一旦沒有暗流的推波助瀾，靠著自主的主觀意識去移動的話，這片空間會立刻破碎。

一旦破碎，他的思緒會立刻抽離，回歸現實。

安格爾還沒打算離開，他還想探究這裡的秘密，所以他遲疑了一下，終是停止了移動。

只是不斷的四望，想要透過這片薄霧，看到霧后的情況。

在回望了四周多時后，安格爾終於在一片薄霧后，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場景。

有霧氣的遮掩，安格爾看的並不真切，但隱約能看出，一道道人影蹲在破碎的冰面上，下方是洶湧起伏的海洋。

冰面似乎在開裂，每一次裂開，都有人影墜落海下。

哭喊聲四起。

不知掉下去多少人，薄薄的冰面上只剩下寥寥幾位。

剩下的人中，有一個人影相比其他人，就像是處於不同濾鏡一般，更加清晰。

而那人，有一頭顯眼的紅色，胸前還掛著一個綠寶石。

其面容因為霧氣遮掩，看的不真切，但應該是一個……身材曼妙的女人。

紅髮女子也縮在所剩無幾的冰面上，瑟瑟發抖，似乎已經絕望了，正在等待著最後的死亡……

就在這時，一道逆光的人影從遠處飛來。

第一個便將那紅髮女子救了起來，放到遠處堅固的冰面上。然後他繼續救援破碎冰面上的其他人，而那紅髮女子則痴痴的看著那逆光人影……

「這算是英雄救美？」安格爾一邊在心裡嘀咕，一邊忖度這些畫面到底代表了什麼意思？

片刻后，薄霧後面的「英雄救美」場景消失。

安格爾剛想回味，卻發現隔壁的另一片薄霧后，也出現了一個新的場景。

場景內容和上一個並不一樣，只有一道人影，正是那紅髮的女子。

縱然畫面被薄霧遮蔽了大半，但那標誌性的紅髮就像是躍動的火焰，充滿著張揚的生命力。

紅髮女伏案在矮桌上，桌面有燈光照耀，她正在伏案疾筆，似乎在寫著什麼。

她一邊書寫，一邊低聲喃喃：「自被你救起的那天起，你的身影，就像是怨女鎮的鏡鬼，我做任何事情的時候，都能看到你，如影隨形的陪在我身邊……」

「嗯……這麼寫會不會有些驚悚啊，可我只是想要表達愛。」

「算了，修改一下。」

「你的身影，就像是高掛在密松石鏡背後的油畫，是我獲得新生時，第一眼看到的事物，深入我心，永恆難忘。」

「如果你願意的話……」

雖然她只是偶爾低語，但安格爾還是聽出來了，她應該是在寫信，似乎是準備告白？而告白的對象，如無意外，應該就是上個場景里的那個救她的逆光人影。

場景里的時間跨度很大。

她不斷的寫信，又收到回信，緊接著再次寫信。

她並不是每次寫信都會念出聲，但從她偶爾念叨的話語來看，她的告白有些曲折，但最後的結果應該是成功了。

轉眼間，薄霧后的場景再次消失。

但安格爾在附近另一片薄霧后，又看到了新場景。

而這次的場景，也在「寫信」場景內，但紅髮女子此時並沒有寫信，也沒有自說自話，而是拿起尖銳的筆，狠狠的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滲出來的鮮血，慢慢的染紅了她胸前的綠寶石。

然後……

一切歸寂。

場景再次消失，安格爾下意識的轉頭尋覓，想要看下一個場景。

然而，這次他並沒有再看到任何的場景，周圍的薄霧就像是凝固了一般，不再顯化任何畫面。

安格爾此刻已經大致明白，自己應該是進入到了某段「記憶」里。

為什麼在登錄器的器胚里，會多出來一段記憶，甚至記憶還關聯到了魘幻，安格爾目前還不知曉。

但他隱隱有一個猜測，或許這段記憶，來自器胚中的某個擁有強烈情感的材料。

也就是之前他和本伯所聊的，器胚的靈性，以及性格偏向的源頭。

當然，這一切目前只是他的一個猜測罷了。

但無妨，他有辦法去證實。

……

安格爾看了看這片被薄霧籠罩的記憶空間。

確定不會再有記憶畫面展現，他讓思念體邁開了腿，以主觀意識的操作，朝著前方一邁。

下一秒，記憶空間就像是破碎的玻璃，瞬間瓦解。

安格爾的思緒則順利的回歸到了外界。

安格爾睜開眼，周圍從恍惚的薄霧變回了泡泡工坊。幽焰在實驗台上繼續燃燒著，本伯則用期待的眼神望著安格爾。

「我剛才閉眼的時間，有多久？」安格爾詢問本伯。

本伯：「閉眼？大概半分鐘吧。」

半分鐘？安格爾眼裡閃過恍惚，果然在思維空間里對時間的感知，和外界完全不一樣。他自己感覺在沉入「深海」，在那片記憶里待了起碼大半天，但在外界只是僅僅半分鐘。

「怎麼，你該不會只用半分鐘，就已經想好了要怎麼塑形了吧？」

安格爾笑了笑：「具體怎麼塑形，我還沒有決定，不過我有一些想法，可能需要去找人求證一下。」

「找人求證？」本伯頓住：「你是準備先離開？」

安格爾搖搖頭：「不用離開，我準備登錄夢之晶原，很快就會回來。」

本伯雖然不知道安格爾想要求證什麼，但還是點點頭：「可以，我在這裡等你。」

安格爾也沒遲疑，直接盤腿便坐下，陷入了沉眠。

本伯看著陷入酣眠的安格爾，好奇的打量了片刻，然後又默默的轉過頭，開始數落幽焰的愚笨。

安格爾說很快回來，也的確很快就回來了，僅僅十分鐘不到，他便睜開了眼。

本伯：「怎麼樣？你求證到了？」

安格爾搖搖頭：「還沒有完全求證，不過進度也已經達到一半了，剩下那一半的話，需要本伯先生來幫我完成。」

「我？」

「是的。我想詢問一下，幽焰在熔煅奧爾哈鋼時，用到了哪些輔材？」

安格爾一邊說著，一邊彈出了幾道幻術節點，推到本伯的面前：「不介意的話，可以使用這些幻術節點把材料顯化出來。」

本伯有些遲疑，它擔心顯化輔材，會讓安格爾推斷出奧爾哈鋼的某些特性。

「這……與你塑形有關嗎？」

安格爾頷首：「有關。」

本伯沉默片刻，最終還是點點頭：「那好。」

本伯揮揮翅膀，將幻術節點招了過來，十分熟練的模擬出各種輔材幻象。這些全是幽焰這次熔煅奧爾哈鋼時，所用到的輔材。

安格爾看著面前飄過的一道道幻象，最終，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塊泛著淡淡幽光的綠寶石上。

他將這道幻象招來，反覆的細查。

片刻后，他的眼裡閃過了明悟。

本伯自然也發現了安格爾的動靜，看了過去：「這塊綠松石，有什麼問題嗎？」

安格爾笑著搖搖頭：「沒什麼問題，只是讓我求證了某些事。」

時間回到十分鐘前——

安格爾上線后，將登陸地點設置在了兔子大廈，然後第一時間去找了兔子女孩，讓她幫忙聯繫查理皇宮的人。

為什麼要找查理皇宮的人？

因為此前安格爾看到的那段記憶里，那位紅髮女子寫信時提到了一句話：「你的身影，就像是高掛在密松石鏡背後的油畫……」

而密松石鏡，就是查理皇宮的寶物，甚至可以說，正是這面密松石鏡的幫助下，查理皇宮的人才能在白日鏡域立足。

所以安格爾猜測，那位紅髮女子應該是查理皇宮的人。

查理皇宮歷代人丁就很稀少，再加上一頭標緻性紅髮，最終還以筆「自殺」而亡，安格爾給出了相對詳盡的信息，自然很快就得到了想要的情報。

那位紅髮女子叫做弗拉明戈。

她還在人類世界時，曾經是紅磨坊的一位舞女，同時也是查理十三世後裔里某位皇子的情人。

這位皇子年紀輕輕便身患重病，眼看將不治身亡，於是他選擇了通過密松石鏡進行轉化，試圖成為鏡中生靈重活一世。

但他又怕轉化失敗，便強迫自己後宮團的情人，先去探路。

而這位不幸被選中的人，就是舞女弗拉明戈。

然而命運很幽默。

弗拉明戈成功的由人類轉化成了鏡中生靈。

但那位皇子，則在轉化中失敗，徹底死亡。

如果這是人類世界發生的事，弗拉明戈估計會被殺死，陪那身亡的皇子一起進入墳墓。

好在她來到了白日鏡域的查理皇宮。

查理皇宮本就人丁稀少，所以對於弗拉明戈的到來，有人雖然不喜，但也沒有對她進行驅逐。

恰好皇宮內缺乏娛樂項目，弗拉明戈便從現實里紅磨坊的風塵舞女，變成了查理皇宮的主舞舞娘。

她的舞蹈不僅性感動人，而且還充滿了魅惑力。

其名聲，不僅在查理皇宮大噪，甚至還傳到了不落王城，受到各族的一致好評。

自那之後，弗拉明戈開始了巡演，既能給查理皇宮創收，也讓弗拉明戈開始接觸了不一樣的新世界……

某一次，在巡演的過程中，弗拉明戈因為一些瑣事心情不暢快，恰好不落王城的某個旅遊團準備前往「海洋鏡面」去觀海。

於是，從沒有看過海的弗拉明戈，決定跟著這團旅遊。

但誰知道，這一趟旅程差點要了弗拉明戈的命。

旅行團遭遇到了極端天氣，海潮湧動，恰好帶團的守衛因為船艦撞擊冰山受傷又陷入了昏迷。船艦即將沉沒，眾人只能踏上冰面以求生。

而冰面承受不住他們的重量，腳下冰面不斷碎裂，眾人紛紛墜海……

弗拉明戈也在這冰面上，眼看著也將墜海身亡，就在這生死存亡之際，一道逆著光的身影從遠方飛來，救了眾人，也救了她。

弗拉明戈經歷過很多，但從未經歷過在絕望之際被人救出的情況，她看著救她的那位戰士，心臟砰砰砰的跳動了起來……

後來，弗拉明戈通過各種情報得知了救她的人，是一名晶目族的戰士，如今駐紮在不落王城的使館，叫做倫柏塔。

經歷過很多情事，但從未動情的弗拉明戈，第一次主動地對人展開了追求，而且對方還不是人類，而是異族。

她每天不斷地寫信，也會邀請倫柏塔來看自己的巡迴演出。

慢慢的，他們越來越熟悉……

最終，這對跨越種族的愛戀，還真的修成了。

只是這對小情侶的結局，安格爾之前已經從記憶空間里看到了……

倫柏塔作為晶目族放在不落王城的守衛，偶爾也會派到附近的鏡面空間巡邏，當初弗拉明戈被救，也正因為倫柏塔恰好巡邏到附近。

然而這一次，倫柏塔去巡邏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最後，弗拉明戈得到了一個噩耗，倫柏塔遭遇到了鏡面空間碎裂，不幸身亡。

弗拉明戈得知此訊后，渾渾噩噩了數日，最終拿起了水晶做的筆，插入了自己的胸口，以死來殉葬了這段愛情。

明明是出自風塵的舞女，最終卻死於愛情。

以上，就是安格爾從查理皇宮的人口中，得知的關於弗拉明戈的情報。

然後安格爾下線，又從本伯這裡看到了「綠松石」。

這枚被用作熔煅輔材的綠松石，是弗拉明戈佩戴的項鏈里鑲嵌的綠寶石。

在記憶空間里，弗拉明戈最終自殺而亡，鮮血浸沒了胸前的綠寶石。

之後這塊寶石去了哪，記憶里並無顯示，但現在這塊寶石被用在了熔煅奧爾哈鋼的輔材中，顯然其兜兜轉轉最後流到了阿爾伽龍手上。

將這些情報一一的整理后，安格爾大概已經知道了真相。

如無意外，安格爾之所以看到了那段記憶，正是因為這顆綠松石。

它就是之前和本伯聊到的，擁有強烈情感的材料，這種情感源頭也就是弗拉明戈的故事。

這種蘊含強烈情感的材料，鑄就了器胚的靈性。

之前火柴人之所以表現的那麼奇怪，估計也是弗拉明戈情感影響。

真相已經知道了，但為何這種特殊的情感記憶，會以魘幻迴路的方式呈現出來，安格爾目前還不清楚。

但他猜測，估計與奧爾哈鋼的特性有關。

或許，奧爾哈鋼能以某種方式，能提煉出材料里蘊含的情感。

這種特性，估計以往沒人能發現，他們就像本伯一樣，頂多覺得煉製出來的器物，其性格有些古怪。

他們並不知道，其性格其實是受到材料中蘊含的情感影響。

而安格爾能知道，則是魘幻將奧爾哈鋼提煉出的情感，以記憶幻象的方式呈現了出來。

略一結合，答案就出來。

這就是奧爾哈鋼的獨特特性。

只是這個特性，雖然大概率沒有被人發現，但目前來看，這個特性好像也沒什麼特殊的作用……

能夠定製擁有獨特性格的器具？並不行，因為這種蘊含強烈情感的材料，本身就很稀少，就算找到了你也判斷不了。

能夠藉此看到獨特記憶？也不行，安格爾剛才能看到，大概率是奧爾哈鋼與魘幻結合導致的；而單一的奧爾哈鋼特性，是沒有看到記憶的能力的。

總之，雖然發現了新特性，但好像也沒什麼大用。

不過這也正常，奧爾哈鋼擁有「萬能萬變」的性質，偶爾出現一些雞肋的特性，也是正常的……

雖然安格爾個人覺得這個特性沒啥用，但通過弗拉明戈的記憶片段，他心中終於有了塑形樣式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