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他說
蘇里現在沒心情跟他繞彎子,更沒精力跟他打啞謎,撩了把頭髮,仰頭看他,眼裡染上不耐的神色,「趕緊的,時間都寶貴。」
沈易南輕笑,一隻手插在西褲里,凜冽的目光不太經意地掃了四周一眼。那些一步一回頭正好奇看著的同事們,拔腿就走,不敢再作片刻停留。
「進去吧。」他轉身,輕輕扭開門柄。
蘇里沒半分客氣,越過他進去。
他的辦公室簡潔明亮,大大的落地窗,辦公桌上一摞文件夾,一抹陽光透過落地窗折射進來,微微刺眼,蘇里半眯著眼,隨即將手放在額頭上遮掩著。
沈易南利索地鎖上門,轉身看著蘇里,說,「先坐會兒。」指了指面前的沙發,然後信步走到飲水機旁,接了杯水,遞給她。自己也跟著坐下來,雙腿重疊著,左手隨意的擱在沙發上,身子輕倚著,偏頭看著她。
蘇里理了理短裙坐下來,垂眸將筆電從電腦包里拿出來,開機,抿了口水喝,將杯子放在面前的茶几上,仰頭晃了下腦袋,正巧對上他的目光。
「你先看看。」她頓了一下,錯開目光說著就把筆電遞給他。
沈易南看了她一眼,並沒有接過,只是屁股朝她挪了挪。
他的氣息炙熱,粗重,蘇里輕皺著眉頭,一臉不快的看著他,希望他能識相點。
顯然,沈易南並沒有意識到,反而問道:「開始吧,講一下你的創意,亮點以及賣點。」
蘇里磨了磨牙齒,收了收心裡異樣的情緒,輕咳了一聲,佯裝自然道:「首先,巧克力的受眾人群是年輕人,再者,眾所周知,巧克力是年輕男女表達愛意的一種方式,所以,這個劇本也是圍繞著巧克力在講述一個愛情故事,一個女孩表白被拒,傷心之餘……」
沈易南眼睛沒有離開過她身上,聽著隨意,時不時點點頭,整個過程也沒有開口反駁什麼。
辦公室里一片寂靜,只聽得到蘇里脆若銀鈴的聲音,後知後覺的她感覺在唱獨角戲,猛地住了口轉頭看著沈易南。
沈易南雙手放在後腦勺按了按,嘴角噙著人柔和的笑意,站起來道了聲,「餓了。」
蘇里一時氣結,說了半天,就換來他這麼兩個字啊,端起茶几上微涼的開水一口喝乾,卻依然不能緩解她心裡蹭蹭蹭往上升的火苗。垂眸把電腦收好,也跟著站起來,腦袋有點暈,腳下不自覺打了個顛簸。
沈易南神清氣爽,眼睛沒從她身上挪開過片刻,眼疾手快地攬住她的腰。
早上沒吃飯,這都快中午了,對於有胃病的蘇里來說,腦袋眩暈也正常,餓過頭了,這時還有點反胃,她捂住胸口,臉色略微蒼白,平息了好一會兒,才仰頭看向沈易南,淡淡地說,「可以放開了,謝謝。」話落,身子就不安的扭了扭。
沈易南不似剛才的隨意,眼眸幽暗,嘴角柔和的笑意也消失了,俊臉緊繃著,「沒吃早飯?」
蘇里點頭。
他問:「什麼時候得的胃病?」
「不記得了。」蘇里的手輕輕地將他的手扶開,「很久了。」
「那還不吃早飯?」掌心的溫暖徐徐褪去,沈易南也不氣惱,低斂著眉眼看她,眼眸中帶著些許心疼。
蘇里睨了他一眼,斂下眸,言簡意賅地說,「懶。」
沈易南語塞,這個理由他竟無法反駁。最終抿抿唇說:「走吧,邊吃邊說。」說完就接過蘇裏手里的電腦包,往外面走去。
蘇里一時愣神,看著他寬闊的背影恍惚不已,輕搖著頭,以前的他不是這樣的,正直的同時會羞澀,她無理的同時會無條件包容。而現在竟有種莫名的氣場震懾著她,讓她不得不跟隨他。
那個時候,不管對的錯的,不管蘇里是對的錯的,她始終是佔上風的,看著他寵溺而又無奈的笑,她眉宇間的媚更加飛揚,那股自信是從內心散發出來的,越發張揚。
現在想想,一切都是他給的嗎?
「走啊,還愣著幹什麼。」沈易南回頭看著她,挑了挑眉。
「劇本的創意是我跟艾青一致討論出來的,意思也傳達給你了。」蘇里站在原地,眼眸平靜,看著他,「如果不合你意,請另請高明,下午還有事,我先走了。」說著就走到他身旁,準備接過電腦。
辦公室的門開著,同事們都去吃飯了,只剩少數在辦公位上午休,沈易南身子往門邊移了移,換了只手提電腦,定神看著她,卻不予理會。
蘇里撲了個空,手上泛上涼意,搓了搓手,正色道:「沈易南。」小臉上笑意全無,明顯帶著警告之意。
沈易南用鼻音「嗯」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蘇里,你想毀約嗎?」
許久。
「沈易南,別咄咄逼人。」蘇里說,「對你沒好處。」在他面前,早就習慣了放肆,以前如此,現在亦如此。
——也許是逾越了吧。
「不過是一起吃個飯罷了。」沈易南輕輕嘆了口氣,還是妥協了,壓低肩膀,在她耳邊呢喃,「蘇里,你究竟在怕什麼?」
——蘇里,你究竟在怕什麼?愛上我嗎?
他看著她的眼神須臾間變了顏色,變得暗沉了,變得深邃了。
蘇里腳底寒氣足,想挪開步子卻僵硬得挪不開,他溫熱的呼吸還縈繞在耳邊,痒痒的。呵了一聲,她在怕什麼?她現在還有什麼可怕的?
稍許,兩人都沒有再開口,而時間像是定格了般,就這樣看著對方,針落地聲可晰,還是蘇里先別開眼,挪開步子說,「確實餓了,不是說吃飯嗎?走吧。」
沈易南臉上的寒意轉瞬即逝,尖銳的目光在四周晃悠了一圈收回,邁開步伐。
兩個並肩的身影越來越遠。
同事a:沈總平時看著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沒想到對女朋友真的好溫柔噢,天啦,剛剛那個女生肯定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
同事b:誒,剛剛那個美女好像很眼熟耶,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同事c:你這麼一說,我突然想起了,就是那個言情作者蘇利南啊!
眾人默:「……」趕緊上微博啊!
——
公司樓下的西餐廳內,蘇里低著頭扒著碗里的飯,一副不聞不問的樣子。
沈易南文,「味道還可以嗎?」
「餓了就不論什麼味不味道了。」蘇裡頭也沒抬,「都好吃。」
「劇本沒什麼問題,創意也挺好的。」沈易南說,「等這段時間忙過來,就開拍吧!」
蘇里後知後覺的「嗯」了聲。
然後,冷場了。
沈易南也不覺得尷尬,繼續慢條斯理的用餐,時而抬頭看看對面的女人,忍不住輕笑。食量跟以前倒是有得一比,上下打量著她,卻就是不長肉,那細胳膊細腿的,看著都心疼。
蘇里像是感應到了打量她的目光,抬頭一看,對上他波光瀲灧的眸子,伸手將垂頭在兩側的髮絲卡在而後,不疾不徐的轉向窗外,這個城市人來人往,繁花似錦。微乎其微地嘆了口氣又低下頭繼續用餐。
不自覺間,沈易南眼裡染上無奈的神色,搖曳著杯中的紅酒,輕輕抿了兩小口放下,按了按兩側的太陽穴,眼睛有點酸澀,磕了會兒,雙腿重疊著,靠在椅背上,空腹,卻難以咽下眼前的美食。
電話突兀的響了,是蘇里的,徹底打亂了兩人的思緒。
「這兩天有點忙,沒來得及上扣扣。」
「在啊,前兩天剛回來的。」
「好啊,你在哪?我飯吃了過來。」
「嗯,好。」
「拜拜,等會見。」
電話掛了,蘇里下意識打了個飽嗝,端起面前的橙汁喝得有點急。
久久不見她拿起筷子,沈易南問:「不吃了?」
「吃飽了。」蘇里抽了張紙擦了擦嘴,站起來說,「既然劇本沒問題了,那我就先走了。」
「去哪?」沈易南歪頭朝服務員打了個手勢,言下之意記賬,站起來看著蘇里說:「我送你。」
「送我?」蘇里呵笑了聲,仰頭看著他,扯著嘴角帶點諷刺,「剛不是說著多忙多忙的嗎?」
「我說的話,你終於肯信了。」沈易南抖了抖腳,不怒反笑。
「我什麼不信了?」
「我很喜歡你,蘇里。」沈易南徐徐走到她身側,壓低聲音說,「為什麼不信?」
他話語間,還帶點顫音,呼吸溫熱,打在耳邊,嗡嗡作響,循環著……
蘇里欲言又止。
「怎麼不說了?」
蘇里抬頭,朝他揚了揚眉,「我信啊!」
信了又如何,不信又如何,一句話,輕描淡寫地一句話,如今又能改變什麼呢。
猶記得大學開學之際,當時她聽到姚小涵說,「班長還是出國了。」
蘇里只是淡淡地「嗯」了聲。
後來某天,不知從哪位同學口中得知,班長是和喬橋出國了。
蘇里默了下,也只能淡淡地「嗯」了聲。
當年那一幕,現在都還記得異樣清晰,才上大學,那段時間是蘇里最難熬的,蘇父消失得無影無蹤,蘇母徹底墮落了,天天只知道賭博來麻痹自己。蘇里的書學費和生活費根本無人問津,還好,她上的是普通的三流大學,暑假的工資能維持下,加上平時有在寫東西,勉強賺點生活費,大學生活不忙,空閑時間多,做點兼職,維持溫飽。
蘇里暑假回到家,蘇母神智不清楚,甚至到了癲狂的地步,把她打了,雖然都是皮外傷,可心在滴血啊!
那是她第一次一個人去酒吧,喝得爛醉如泥,心裡堵的慌,好難受,好多好多話不知道跟誰講。
所以,他想到了沈易南。
好想他,好想給他打電話。這樣想著,也便這樣做了。
是喬橋接的。
晚上,深夜,是喬橋接的。
喬橋說,「蘇里,你不要再打電話來了,我們都各自安好吧!」
蘇里掛了電話,也吐了。
沈易南靜靜等著下文,好一會兒,也不見她有所反應,看著她心不在焉的,擰眉,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蘇里回過神,「我先走了。」
沈易南反手拉住她,「我說了送你。」
「沈易南,其實這樣真的沒意思。」
「我覺得有。」沈易南執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