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終南山上玉陽子

子夜。

終南山上，漫天飛雪。長生觀內，寂靜無聲。

主殿之內，觀主玉陽子一身道袍，負手而立，遙望殿外。此人的相貌極其英俊，寒風入殿，吹的他衣襟微微飄動，看上去氣度不凡，彷彿謫仙。

——如果不注意他的左眼的話。

男人的左眼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倘若將注意力集中在上面，卻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感覺，甚至隱約可以透過傷疤看到些許星光似的。

對於玉陽子道長來說，這個傷疤以及傷疤之後的由烏姆爾所賜予的假眼，代表著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是M16A2、RPG以及M-256型120毫米44倍徑滑膛炮所留下的慘痛回憶！那更是作為一個穿越者，在平行世界生存了不到二十年就差點被幹掉的悲哀往事……

他曾經叫趙梓樓，是二十一世紀一個前途無量的醫生。從小就對醫學非常有興趣，可是在二十歲以前，卻沒有什麼這方面的才能。直到他接觸到了作為考古學家的父母在失蹤之前給他留下的那件古董——據說是一把年代可以上溯到夏朝之前的銀鑰匙——之後，他的人生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趙梓樓開始經歷各種無可名狀的惡夢，也是從那一天起，他發現自己對知識的學習能力和醫學上的天分正在急劇的提升。他能夠通過自學完美的掌握各種需要實踐的知識，甚至可以透過這些的知識，實現人體改造。

正當趙梓樓習慣了這金手指的時候，已經三十歲並且成家立業的他因為大腦使用過度而昏倒了，醫生檢查他身患絕症。而沒過多久，他就瀕臨死亡，並在臨死前陷入了一個惡夢中：

——有一個泡沫的聚合體和一個發光的多面體在追著他。有一個完全沒有黑人特徵的黑人，有如身體不是由血肉而是陰影構成的人形在他的前方，手中有一本書等著趙梓樓簽字。

然後他醒了。而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他手邊的，還有幾個奇怪的物品：一把銀鑰匙，一個黃色印記、一個閃耀的偏方三八面體之類……

沒有任何猶豫，迴光返照的趙梓樓選擇了銀鑰匙——無論如何，尤總是三大高級總裁之一，也算得上是那個集團對手下最好的老闆。

兩把銀鑰匙在瞬間合二為一，趙梓樓也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等他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公元1989年8月24日凌晨了——這是那把如影隨形的銀鑰匙所提供的當地時間。

從那一天起，趙梓樓開始了新的生活。但並非是普通人、甚至普通都市穿越者的生活。因為接受鑰匙的他已經成為了億萬光輝之主的侍從，並且在幾個可選項之中選擇了成為執行深潛任務的無面者。

作為一個物質層面的新生命，他有二十年的準備時間（從降臨時開始算）。而後，每年行星處於正確位置的時候，不受感召絕不做夢的穿越者就會開始做夢。在夢中走下七十階淺眠的階梯進入火燄洞窟，以銀鑰匙打開大門，再走下七百階深眠的階梯，就能到達任務地點——幻夢境。

幻夢境的第一層有一個無盡懸崖。在那裡向著虛空一躍而下，越過不可思議甚至駭人的黑暗無形、閃耀的光球，以及狂笑的有翼之物，就可以抵達底部那條發光的長河。作為無面者的他只要深潛下去，便能籍此入幻夢境中層界的某個扭曲平行空間。

和一般進入幻夢境的人不同，持有銀鑰匙的無面者全部是真身進入的，甚至還可以攜帶一定的物品來往。而他們的基礎任務只有一條——活下去，一個世界一個世界的活下去。

在他們所居住的世界的人看起來，無面者只是睡著了在做夢。但是如果無面者在平行空間死去，他們也會在回到原本世界的二十四小時內無疾而終。

每場夢持續十二個小時，正是夢中一年的時間。而在扭曲的平行空間里，當每年行星處於正確的位置的時候，無面者也會在現世醒來，然後在十二小時之後『入夢』，從離開時的時空標記處繼續無盡的平行空間之旅。一直到銀鑰匙提示他可以離開了為止。

據說，這個時間的長短和他在該世界的存在感息息相關。

現在，趙昆——也就是趙梓樓，他曾經更換過數個名字，甚至從姓氏都從林換到趙，而他現在名義上的父親給他起的名字叫趙昊，只是這個名字太過趙日天，在他的強烈要求下改成了趙昆——正在經歷第一個平行世界，一個有著江湖和武林的五代十國。

今年是後漢承佑二年，也就是公元949年。一刻鐘以前，他剛剛完成了物品的採購，開始了在現世的第十次『入夢』。這也就意味著趙昆在這個世界已經度過了整整九個年頭。

時逢亂世，天下擾攘不休。自唐末以降，北起大漠，南及蠻荒，東濱大海，西至流沙……這片廣闊的土地上，群雄並起。天下或分或合，立國以數十計。但多半旋立旋滅，盛衰彷彿一瞬間，長者數十年，短者不過數年，興亡匆匆過手。

中原之地，便先後有梁、唐、晉、漢更替，中原之外，更有前蜀、后蜀、楊吳、錢越、南唐、王閩、北楚、南楚、南漢、南平等割據政權彼此攻伐……神州之地，烽煙四起，竟似永無寧日。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亂世之中，中原百姓十室九空，不少地方千里良田盡成荒漠，道路兩旁白骨累累。

只是，天下不靖，卻是武林盛世。實力強者無不割據稱霸，實力弱者亦是結寨自保，江湖中豪強輩出，興兵舉事或者開宗立派者不計其數——

唐僖宗乾府四年，效力在黃巢麾下的庄義方創立丐幫。庄義方乃是當時江湖七絕——『僧道游兵博將惡』中的『將』、神武將軍蔡靖的弟子，以自創的降龍掌和打狗棒法縱橫江湖，風頭一時無兩。

庄義方誓不降唐，自刎而死以後，經歷繼任者『離經叛道』尹天賜，傳到當今這個第三代幫主——『風火神龍』郭岩時，丐幫聲威日重，已經隱隱有天下第一大幫的趨勢。

後晉天福元年，南詔段氏族長段思平以家傳武學『一陽指』為根基，創出一套絕學，名為『六脈神劍』，打遍天下無敵手。天福二年，時任通海節度使的段思平又興兵反楊，一舉滅亡楊干貞的大義寧國，自立為帝，建大理國，年號文德。

……

自後晉天福五年，趙昆初至終南山起，打扮與時人不同的他（銀鑰匙也不知道他會到哪個世界）便自稱道士，道號『玉陽子』，在終南山結廬而居。

時至今日，趙昆雖未開宗立派也未割據一方，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國，卻依然在江湖上乃至朝堂上，聲名遠揚，乃至屢受汴梁城中換來換去天子的冊封。

縱使化外之地，亦知這終南山長生觀主人道法高深，醫道無雙，雖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勢力，也算不上如何德高望重，卻是人人都要竭去與他結交的。

無論王侯將相，亦或者江湖大俠，縱然位極人臣，當世武功第一，也難保不生病受傷。如能交上了玉陽子，自己就是多了一條性命，只要不是當場斃命，趙昆肯伸手醫治，那便多半能死裡逃生了。

只要這位玉陽子道長看過病人之後，沒有說『司命之所屬，無可醫也』，這人，多半就能救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