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康熙已經明發上諭,將皇位傳給了胤礽,就連皇帝的玉璽,也已經第一時間交付——在太和殿授受的。但是,真正的儀式還沒有舉行。祭天、祭祖,到奉先殿、壽皇殿等等拜上一圈。要當皇帝,雖然是內禪,該有的儀式也要有,而且在皇位交接之後,年號也要等明年才能公布,改元為宣統皇帝——意指為由康熙宣布他統治天下之意。
可是在目前來說,局面還是挺不清楚的。康熙當了這麼多年皇帝,就算成了上皇,也不能無視他的意見。也沒人能保證這位上皇不會跳出來訓政,至於胤礽這位新皇,雖然以儲君身份培養了幾十年,但是兩廢太子,已經把他本來培養出來的班底處理的差不多了。
現在這位勉強算是出新皇初立——雖然嚴格來說在內禪/祭天/祭祖之前,他這個皇帝還差了點什麼,不過沒人會觸新皇帝的霉頭,反正康熙有聖旨,胤礽有玉璽——竟然就要拿勛貴開刀,似李光地這種人,自然是第一時間明哲保身。
可惜,李光地做事而比較圓滑,可不代表別人也是這樣。更有那等上杆子巴結新皇帝的,自然會順著胤礽的意思說。
「貪腐,賣官,欺君,件件都是死罪,還鬧出好幾條人命;論起大清律來,夠得上抄斬的;更何況還有一條大逆的罪,這等參劾還是要查實的。查實了才能談如何去辦,只是大逆罪不易查實,倒是人命案可以先談起來……咱們就只能按律條去說罪。只不過寧,榮二公畢竟是從龍入關的功勞,只怕主子還是要施恩的,恩自上出,刑由律定,賈家依律當定罪,可到底如何處置,還要看主子您的意思了。」
這等實質上八面光沒個主意的,還算是委婉。像是戶部尚書馬齊這等滿洲首席大學士,說的就很不客氣。
「這話奴才不敢苟同。」大學士清了清嗓子,「刑部已查得紮實,有人證物證,涉及榮寧二府家的案子共二十二起;歸納是貪賄,賣官,霸財,害命四項。前幾天還有彈劾賈家的摺子,曆數其罪狀:賈珍在任職上,得了各地瓷、絹、玉、金作坊的銀錢當有五十萬兩;其子賈蓉封著御前,也有上下其手;至於賈赦,早年在任上有據可查的也有十萬多兩,況且她賈赦霸佔民財,因幾把扇子就逼死良民,也是可查的;還有已經辭了官的賈敬,在道觀里也不安分,居然要插手濟寧縣令的人事;工部員外郎賈政,昔日賄賣官產,雖然是下人舞弊,他也難辭其咎的,更有貪贓枉法之事……似這等罪狀,慢說是國公的子嗣,便是國公本人,犯了這種罪也是按律來辦。」
胤礽點了點頭,道:「還是馬齊見得明白。其實,這幾宗罪已經是查實無誤了的,涉了律條,部里已經有摺子上陳。只是還有部里難以徹查的,這才是大案……我也翻看了督察院御史的風聞奏事,想起還有一件要事,皇阿瑪年前後宮家宴時,曾說起要重修明史,後來就沒提了,那賈珍卻在八月里書信給家下人去江南查訪,這分明是邀寵媚上之舉!他一個沒有差事的三品將軍,怎麼知道皇阿瑪在宮裡的隨口話語?定然是買通了後宮太監探聽皇帝的喜惡……卑污!!!」
「督察院說他尋訪前朝書卷,圖謀不軌,賈家是不敢的。其實貪賄,賣官,霸佔民財,害死人命,都還是其次,要緊的賈家犯的罪還是里通後宮,走漏宮闈消息,是大罪。」
「朕打算下旨議罪,順便遣人去查看賈家家產……正好榮寧二府位於城南,倒是個建造佛塔的好地方。不如便讓國師帶人查抄家產,將兩府上下財產,沒入官中,充作修塔的資財,若有那些本當流配三千里,發往黑龍江與披甲人為奴的罪人,看著兩位故國公的面上直接發給國師為奴,使他們無有遷徙之苦,免於一難,以彰顯朕的好生之德,更能早日修建佛塔,為天下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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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的旨意一時三刻之內便到了活佛格勒吉巴的手裡。早就準備完畢的找款便直去喝來侍衛,調動兵丁,會了司職都尉,一邊吩校官去城南把條寧榮街先給圍了個水泄不通,他自己在擺了香案,接了旨意后又和上書房掌事太監喝了會兒茶,這才擺開他活佛的排場,潤坐著轎輦帶著喇嘛和官吏等前往寧國府宣旨。
寧榮街在京城之南近老莊子水源處一處城鎮。是個說京城亦京城,說郊鄰亦郊鄰的靈修所在。因為昔日寧國公,榮國公府邸所在,聚集村民亦多了,才得了個寧榮街的稱號。只是此時,寧榮街上已絲毫無往日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阜盛——滿洲大爺們就沒有軍紀這個玩意,弄得寧、榮兩府里嚎啕哭聲不止。
有那一等閑散村愚人眾遠遠圍觀,看熱鬧或者恥笑富貴破落、樂見官宦敗家之醜態等等的,活佛雖然不搭理,卻早讓兵丁上前動手處理。他本人坐著那康熙賜給活佛的玉攆,帶著喇嘛太監兵丁沿著那「敕造寧國府」的紅漆牌匾,就進了寧國公府大門。
大門裡此時愁雲密布,賈家兩府上下早已聽聞了消息。賈府族長賈珍、寧府老太爺賈敬、榮府之主賈赦,賈赦之弟賈政,率著賈璉,賈蓉,賈薔,賈芸,賈芹,賈寶玉,賈菌,賈環等有無職份之男丁已經是烏壓壓跪倒了一片。幾個未及冠的身旁還一併跪著嬤嬤。年長的面如死灰,年幼的已經哭的失色無神。
賈赦雖然既非族長,又非首男,只是論官職為眾人之首,當先開口跪泣道:「罪臣賈赦,率賈政,賈珍,賈蓉,賈璉……恭迎活佛。」
趙昆點了點頭,示意那位同來的大太監。後者拍了拍柚子,南面而立,上前宣道:「有旨意,賈府男丁跪聽宣旨!」
「奴才等恭聆聖諭!」
太監面無表情從袖中取出聖旨,展開詔書,乾巴巴的開始宣讀。
「世襲一等奮武將軍賈赦,世襲三等威烈將軍賈珍等;行止乖悖,貪婪無恥,刻剝百姓,殘害良民,難見容於律,又不奉行於法;其族中黨眾,更賄結後宮,以非人臣之言行施於朝綱,有傷上皇之明,有逆朕之令勛,人神共憤;朕承祖宗家法,必當以國法重懲。今免去世襲之爵,著國師率理藩院,步軍統領衙門,查看寧國公府,榮國公府家產、人眷……凡族中丁眷,見旨先行收押,待查明家產,釐清餘黨,一併議罪,欽此!」
賈赦賈政等眾人,早已變成霜打過的操似的蔫萎不堪,卻也只得按制,再叩首,「奴才有罪,尊旨聽從朝廷發落,奴才等領旨謝恩。」
「你等還有什麼話說?」
「罪臣求大人轉走,奴才相面聖請罪。」
大太監眼瞼微垂,木著臉,上面擠出一絲笑容:「我可以代為轉奏,但是見與不見,皆在聖心獨斷。不過君恩難負,皇上如天仁澤,亘古無人能及。爾等頭一條要感念恩德,不可有怨懟之心。」
說話間,趙昆揮了揮手,一眾兵丁如餓虎奔狼一般分成數隊,沖入寧榮兩府的內院。便砸門破戶,翻箱倒櫃。頓時雞飛狗跳,兔滾鷹吠,內府院牆立刻也傳來嚎啕之聲。
按說這大戶人家的女眷,都是久在深閨不可出門見人的,一般外人自然不方便見訪。然查抄官員滿門,便是另外一回事兒了。不過好歹還只是嚴加看管,留著最後半分體面。趙昆也不再理會這裡的查抄事務,叮囑幾句,便道一邊喝茶去了。眼看著已經是接近黃昏之時,清點已畢卻是遙遙無期,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倒是他身邊的喇嘛,頗有機靈的,早有一人湊了上來,低聲對活佛說到:「佛爺,寧榮兩府以及旁族聽宣女眷,共三百三十九人。中有賈氏本族未嫁之女共四人,賈氏閨名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另有府內近支戚眷數人,李氏名紈,秦氏名可卿等等,皆是有姿色者。另有府內各房執事丫鬟共三十九人。府內各房侍候丫鬟共一百二十七人。戲子女伶十八人;女尼九人,帶髮修行道姑一人……」
「就你小子機靈。」趙昆頗為輕浮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到賈府的男丁里,給我找一樣東西。」
「單憑佛爺吩咐。」
「那個叫做賈寶玉的,脖子里掛著一塊通靈寶玉,給我提溜過來。佛爺我可沒耐心等著他們把財產人眷清點無誤,再造冊子。取了玉來,佛爺要回宮!」
那紅衣喇嘛忙答了一個是,當下行動起來,獻上通靈寶玉。趙昆將寶玉往袖中一揣,便大剌剌的上攆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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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昆那裡自帶走了通靈寶玉研究不提,數日後,朝廷里就有了消息,大理寺給賈家的罪定的是,「家產宅邸充庫」,「首犯定了凌遲」,「男丁十二歲以上收監秋決,十二歲以下充為宮閹」,「女眷一律發往黑龍江與披甲人為奴,不可自盡」,只把話只說到十二萬分無望。
這議敘的結果,自然呈給了皇帝,皇帝再發恩旨:「榮寧舊臣,曾有戚功。雖罪不可輕倌,恩必當慎處,今當辦其首惡,清其餘黨,略赦其族眷,以示天恩。」然後交還大理寺再議。
最後,定了賈家大罪,本當「夷三族」,念「宗祖從龍,約立功勛」上面,減罪一等,又有恩旨,發落如下:「首犯賈赦、賈政、賈敬,賜自盡。從犯賈珍、賈璉,賈蓉,賈薔,賈芸,賈芹,賈寶玉,賈菌,賈環,等一十七名男丁,發配大報恩寺為苦役。族中大小女眷,四十五歲以上者,發配宗人府為奴,四十五歲以下者,發配活佛為奴,族中下人,管家,小廝,隨從等餘黨凡一百零六人,有從惡行者三十七人,杖殺;其餘人等發配西山採石場為苦役。家產一律充國庫,寧榮府邸、莊田、資財,用於建造大報恩寺。其金陵舊宅,收為官有,交兩江總督處置。」
這個處置結果,自然是有人上下其手的效果。毫無疑問,其中出力最大的就是那位活佛了。趙昆本打算盡誅無關的男丁女眷,然後血祭那些有名有號的貨色。不意他在研究中發現,上次他對於通靈寶玉造成的傷害竟然並未還原。
「難道那兩個傢伙開的掛也有限制不成?還是說這補天奇石非同尋常,是女媧獨家秘方配置,一般東西處理不了?」
這個發現頗為出乎他的預料,不過也給他處理問題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路。
試試就試試,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是嗎?
他直接命人把現了原形的補天石扔進糞坑之內,又澆上許多狗血、童子尿、月經帶等物,打算試試能不能污穢了那玩意。
當然,趙昆污穢並不是只有這麼簡單的手段。
過了三天,覺得沒有效果的趙昆又把自退位之後就不出現在外人事業里的老頭子玄燁「請」了過來。就在這大坑前面,又挖了一個小坑,將他全身用浮土埋得嚴嚴實實,除了腦袋,動彈不得。又找了兩個胤礽的心腹太監,給他剃了個光頭。
然後,有用刀尖飛速地在那光溜的腦門頂上劃開個大十字,鮮血一涌而出。
一人小心地揭開表皮,另一人端起一個桶子,從沿口傾倒出一根細長的閃著銀光的線,直接灌入這新鮮出爐太上皇頭頂的傷口之中。
這下,本來就在有氣無力的喝罵的康熙劇烈地抖動,抽搐,終於厲聲尖叫起來。眼睛高高凸起,鼓脹欲裂,紅絲滿目。
水銀傾瀉而下,迅速消失,就像一張小嘴將它一口口吞咽了進去。倒水銀那老太監又提起另一個桶子,這次倒的是濃鹽水,接著又是水銀……
康熙越是疼痛難耐越動得厲害,越動得厲害,水銀滲透的速度越快,片刻間,頭部已成了個血人似的,血漿一股股地從腦門冒出來。傷口在一點點擴大……
一個時辰之後,他頭頂的十字創口慢慢裂開,臉上的皮膚像一件衣服一樣慢慢褪了下去,血肉模糊的腦袋一點點地從皮里鑽了出來——這個「人」生生從自己的皮膚里鑽了出來,一蹦三尺高。
趙昆見狀一口氣吹了過去,將這個血糊糊的人形,吹到了那塊補天奇石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