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江南易家
易家乃是江南的世家,最是清貴不過,花解語十分清楚,以她的身份是全然不可能一直跟在易靈均身邊的,否則若是傳出了風聲的話,易家恐怕會將易靈均視為罪人。
男人身體僵硬的很,想要伸手推開懷裡的女人,但最後卻只是暗自低嘆一聲,什麼話都沒有說。
快馬加鞭,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金陵,因為他們扮作商人,也沒有引起金陵中前朝餘孽的懷疑,畢竟福王現在正在點兵,想要一舉攻入京城,又哪裡會分出心思放在這種小事兒上?
想起之前秦妙說的話,只有二皇子才是晉文帝的親生兒子,所以易靈均一入到金陵,就派出了死士往周府的方向趕去,讓他們趁機將二皇子給奪出來。
說來也有些巧了,因為福王掌握大權,大皇子與二皇子的存在對於福王而言,與眼中釘肉中刺也沒什麼差別,所以兩位皇子現在的日子過得不說十分凄慘,也差不離了,身邊連個伺候的下人都不盡心,整日將兩位小皇子給關進院子里,也給了死士們下手的機會。
二皇子到底年紀小,因為餓了一整日,他肚子空空蕩蕩的,實在難受的厲害,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但是守在院子外面的嬤嬤,一個個就跟耳朵聾了似的。對小娃兒的哭聲充耳不聞,三三兩兩的湊做一堆,竟然正在打牌!
死士看到這一幕,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因為這些死士的身手極強,真心想要隱藏行跡,自然不是普通人能發覺的。
很快死士就沖入了小院兒中,從後頭將大皇子與二皇子都給打昏了,而後分別扛著兩位皇子,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院子里。
等到太陽落山,這些嬤嬤們才終於打完牌。其中一個說道:
「二皇子怎麼不哭了?可別餓昏了吧?」
「餓昏了又怎樣?即使福王殿下還沒登基,但距離登基的日子也不算遠了,兩位皇子說著好聽,是龍種,但能活多長日子還不一定呢。」
說完,這嬤嬤便直接用腰間取出鑰匙,直接將院子上的銅鎖給打開了,之後往裡頭走去,繞了一圈兒,卻沒有看到兩個小皇子的身影。
嬤嬤的臉色漸漸變得有些難看了,急忙沖著外頭叫喊了幾聲。餘下的太監宮女也都急急沖了進來,把小院兒里的廂房裡裡外外都給找了個遍兒,卻仍沒有看到人影。
此時此刻他們這起子刁奴才知道慌了,畢竟即便大皇子與二皇子的身份再是尷尬,他們兩個也都是龍子龍孫,與這些泥腿子還沒洗乾淨的奴才全然不同,一旦兩個皇子失蹤之事被別人知曉了,恐怕這整整一院子的人都保不住性命!
為了能活下去,這些奴才們咬緊牙關,將兩位皇子失蹤之事給隱瞞下去,半點兒風聲也沒有泄露。
說來也是有些奇怪,明明大皇子是秦馥的親生兒子,偏偏秦馥卻對他漠不關心,自從陛下去世之後,她竟然從來沒有到小院兒中探望過大皇子。
這些下人們之所以有膽子這麼苛待主子,秦馥與太后的態度也佔了極大的原因。
看著被死士們帶回來的兩名小皇子,花解語素手輕掩著紅唇,指了指個頭矮的那個,問:
「這個才是晉文帝的種?」
易靈均點了點頭,道:
「福王並非晉文帝的親生弟弟,大皇子也不是,所以只要將二皇子困在手裡。那些前朝餘孽就是烏合之眾,不會對京城造成多大的影響。」
這些事情花解語也並不懂,不過易靈均能想明白也就成了,她轉頭看著易靈均,問: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易靈均薄唇微微勾起,道:
「我要去見卓恆。」
卓恆是卓雲瀾與卓雲怡的親生父親,也是堂堂的左相,即便前朝已經覆滅了,晉文帝與太后不得不帶著一眾人等逃到金陵,但卓恆的身份依舊沒有變過,手中握有極大的權柄。
「你瘋了?」
花解語緊緊皺著眉頭,怎麼也沒想到,像易靈均這麼聰明的男人,竟然會自尋死路!
「卓恆此人十分奸詐,但唯一有一點,就是對趙氏皇族十分忠心,一旦讓他知道福王不是趙氏血脈,卓恆定會倒戈。」
「他女兒是皇后!」
「皇后早就瘋了。」
花解語被易靈均氣的面色蒼白,豐滿勻致的身子不斷發抖,偏偏她又說不過易靈均,便只能咬緊牙關,死死的瞪著面前的男人。
見著女人這幅神情,易靈均眼底劃過一絲笑意,但面容上卻看得並不明顯,他道:
「你先下去休息吧,我還要出門一趟。」
「難道你現在就要去見卓恆?」
「不是,我是要回一趟易家。」
若不是易靈均開口,花解語都要忘了,原本居住在蘇州的易家人,自打前朝餘孽龜縮於金陵之後,他們竟然也都投奔了福王,若不是陛下心胸寬廣,恐怕易靈均早就被陛下給斬殺了。
看起來這位探花郎的家人,著實對他太不上心,否則也不會這麼不顧易靈均的死活,就直接投奔了前朝餘孽。
對上了男人的眼神,花解語剛想說什麼,眼神卻閃了閃,道:
「反正我也攔不住你,想去便去吧。」
話落,花解語直接轉身離開,看都不看花解語半眼。
而易靈均則是稍稍喬裝打扮一番,將自己俊朗的容貌遮掩住,換上了一身粗布衣裳才出了小院兒之中。
易靈均只是普通人。身上一點兒武功都沒有,自然不會察覺到,離他不遠處有一個人一直在跟著他。
易家在江南一帶頗有名望,他們歸順了福王之後,在金陵的名聲更是不小,易靈均根本沒有花費多少力氣,就直接找到了易家新的別院。
去到別院外頭,易靈均從袖籠中掏出了信物,就被守門的下人給直接請了進去。
躲在後頭的花解語皺了皺眉,她心中對易家人的觀感著實稱不上好,生怕他們會傷害了易靈均。所以才會跟著過來。
易靈均被小廝直接帶到了正堂,現在易家的當家人是易靈均的父親,易遲遠。
自打易靈均入朝為官之後,父子兩人相見的機會著實稱不上多,等到易靈均被帶到了正堂后,看著穩穩坐在八仙椅上的男人,心緒不免有些複雜。
沖著易遲遠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易靈均道:
「父親。」
「你這逆子竟然還敢來到金陵?難道不怕我殺了你嗎?我們易家的一世清名已經快被你給毀了,竟然輔佐亂臣賊子……」
易靈均眼中沒有半點兒波動,他即使站在下手,面對積威甚重的父親。態度依舊不卑不亢,緩緩道:
「那父親究竟是為何要待在金陵?」
「自然是因為趙氏血脈實為正統!」
易靈均嗤笑一聲,他的容貌原本就生的十分俊朗,即便此刻刻意遮掩一番,但滿身的氣度卻是難以掩蓋的。
「兒子怎麼聽說,福王根本不是趙氏血脈,父親跟在福王身邊,難道就是捍衛正統了?」
易遲遠面色更冷,蹭的一聲從八仙椅上站起身子,質問道:
「你在胡說什麼?若福王不是趙家人的話,那會是誰?」
「福王是元知行的兒子,否則為何他會神不知鬼不覺的從京城逃出來?以晉文帝與福王的兄弟情,顯然是不會特地派人將福王從京城救出來吧?」
聽著易靈均的話,易遲遠微微眯起了眼,突然後退一步,沖著周圍奴才吩咐一聲:
「把這個不孝子給我抓起來!」
正在侍衛們打算對易靈均出手時,突然有一位美婦從裡間兒沖了出來,一把抱住了易靈均,眼底滿布血絲,叫喊道:
「住手!我看今日誰敢碰我兒!」
這婦人自然是易靈均的親生母親了,她怒瞪著易遲遠,氣的胸口不斷起伏著。怎麼也沒想到這人滿口的仁義道德,但骨子裡竟然會如此冷漠,對著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能下得去手,虎毒不食子,易遲遠他連畜生都不如!
靈均是他們唯一的孩子啊!
「還不動手?一個個都是聾子嗎?」
剛才聽了易靈均的話,易遲遠心中對福王的身份已經有些懷疑了,但他此時此刻與福王早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論福王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趙氏血脈,易遲遠都不在乎,只要他表面上的身份不出紕漏就成了。
易遲遠對易靈均的性子有些了解,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最擅長的就是兵不血刃。一旦讓他從易家離開,恐怕福王的身份頃刻之間就會傳遍整個金陵城,屆時他們易家便會陷入到前有狼後有虎的境地之中。
若是繼續扶持福王,那麼沒有大義作為支撐,易家的百年盛名定然保不住;但若是想要抽身而退,恐怕福王根本不會答應。
心中斟酌之下,易遲遠才想著先將易靈均給扣押下來,等到戰事結束后再做打算也不遲。
但易夫人卻不忍自己唯一的孩子被自己的丈夫給關起來,畢竟易家人早就魔障了,滿眼都是家族的名聲,看不見半點兒別的東西,連自家的子嗣都能犧牲掉,還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
表面上繁花似錦,但暗地裡卻污濁不堪,散發著濃濃的腐臭味兒,著實令人作嘔。
雖然易夫人在易家也算是主子,但家族裡的當家人還是只有易遲遠一個,此刻他一發話,這些侍衛們自然不敢違拗,直接就沖著易靈均母子兩個一步一步的逼近。
此時此刻,躲在房梁後頭偷看的花解語實在是瞧不下去了,直接飛身一躍,站到了易靈均母子兩人面前,將腰間的軟鞭一把抽下來,狠狠沖著侍衛一甩,就將侍衛們給震了出去。
花解語在元府的死士中武功都是出挑的,自然不怕這些侍衛們,看著這樣一個明顯就不是良家女子的人護在易靈均面前,易遲遠氣的麵皮發抖,吼道:
「抓起來!把他們都給我抓起來!」
花解語可不像易靈均那般,非要講求什麼孝道,她直接衝到了易遲遠面前,一手掐住了他的脖頸。不急不緩的將頭上的一根琺琅銀釵給取了起來,對準了易遲遠的脖頸,道:
「放我們走。」
易靈均看著不遠處的花解語,女人的容貌十分艷麗,好像是盛放著的月季花似的,熱烈如火,刺痛了他的雙眼。
世上沒有人不怕死,手握權柄的人與普通人相比更加膽小。
易遲遠頹然的閉了閉眼,壓下眼底的殺意,揮手道:
「你們都退下。」
易靈均沖著一旁的易夫人道:
「母親,您跟兒子一起離開吧。若是再待在這兒的話,恐怕……」
易夫人也不是什麼死板之人,否則也不會衝出來護住自己的兒子,反而她這輩子最在乎的就是易靈均,至於易遲遠,不過只是父母之命不可違抗罷了。
易夫人點了點頭,易靈均便扶著她往外頭走,剛剛走到院子里,連廊處突然又出現了一個女人,她手裡還領著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孩子,直接衝到了易靈均面前,跪倒在地,哭著道:
「大嫂,求求你把清河帶走吧,他要是留在易家的話,實在是活不下去了。」
聽了這話,易靈均倒是有些詫異的看了這個堂弟一眼,只見他二嬸擼起了易清河的袖子,登時便露出了青青紫紫的鞭痕,皮開肉綻,十分可怕。
易夫人眼中流露出一絲不舍之色,但卻沒有開口。只是看著自己的兒子。
易靈均低頭打量著瘦骨嶙峋的易清河,明明他也是易家嫡出的少爺,為何會落到現在這幅模樣?
不過此時也不是問這個的時候,易靈均皺了皺眉,剛想要拒絕,就見著他二叔直接跑了過來,衝上前,狠狠就是一耳光甩在了他二嬸臉上。
這一下打得極狠,竟然將二嬸打到在地,之後易二爺也沒有停手,狠狠往女人的小腹踹了過去。一腳接著一腳,將二夫人踢得嘴角滲血。
一旁的易清河見到這一幕,上前用力抱住了易二爺的腿,不讓他再傷害自己的母親,但他不過是個瘦弱的孩子,力氣又哪裡能比得過成年男子?
「你這蠢貨,根本不是我們易家人,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一腳將孩子給踹開,易清河跌倒在地上,好半天也沒爬起來,此刻易二爺已經打紅了眼,竟然蹲在地上,死死抓住了二夫人的頭髮,將人的腦袋狠狠往地上磕。
鮮血蜿蜒著往下流,將青石板的地面都給染紅了,一開始二夫人還能發出慘叫聲,到了後來聲音漸漸微弱下去,面色青紫,顯然已經斷了氣。
聞到空氣里的那股血腥味,易靈均幾欲作嘔,他一把抱起易清河,沖著花解語道:
「我們走吧。」
其實花解語早就不想再在易家待下去了。沒來易家之前,她對易家的觀感只是不好而已,但到了此處她才發現,易家何止是不好,簡直就是個魔窟,這裡面的男人沒有幾個是正常的,虧得易靈均長成了這幅光風霽月的模樣,真是歹竹出好筍。
好不容易從易家離開,花解語便將易遲遠給打昏了,之後便帶著他回到了小院兒之中。
看著被五花大綁的男人,花解語問:
「就這麼綁著?」
易靈均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沖著易夫人問:
「二叔為什麼要這麼做?」
原本易靈均只是以為他二叔性子暴虐,但卻沒想到他一個大男人,竟然會如此虐打自己的妻兒,此種行徑與畜生有什麼差別?
「你二叔早就想休了你二嬸,然後好把他那好表妹光明正大的迎進門,偏偏易家不能休妻,所以他心裡有氣,就成日里折磨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嚇著了清河,這孩子今年都八歲了,竟然還沒開口說過話。」
看著易夫人微微蹙起的娥眉。細聲細氣的開口,以及纖瘦的身子骨兒,花解語怎麼看也覺得這位夫人不像是刻薄的模樣,但她卻想不起從哪裡曾聽說過這位夫人的惡名。
「這位姑娘是?」
易夫人早就注意到了這樣一位傾城傾國的大美人,不止容貌生得好,身手也十分利落,只不過剛開始沒有倒出功夫問罷了。
花解語沖著易夫人福了福身子,道:
「奴家花氏,見過夫人。」
易夫人伸手扶著花解語的身子,她有些疑惑的轉過頭看著自己的兒子,問:
「靈均。你身為男子,怎麼還讓這麼嬌滴滴的一位姑娘家護著?」
易靈均心中有些尷尬,不知該如何解釋,輕咳一聲,道:
「母親您今日受到了驚嚇,好好休息吧。」
知子莫若母,易夫人一看易靈均的模樣,就知道他大抵是有些害羞了,便抱起已經昏迷過去的易清河,直接將人帶進了房中。
話說易靈均離開之後,立刻就派人在金陵中散布消息。短短一日之內,福王不是趙氏血脈之事,便傳遍了整個金陵城。
福王手下之所以會有二十萬大軍,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忠於前朝的,現在一聽說這個消息,登時便鬧的人心惶惶。
事情鬧的這麼大,坐在營帳中的福王自然也知道了,男人的一雙眼睛好像淬了毒似的,環視一周,看著坐在一旁的將領,道:
「諸位難道還信不過本王嗎?竟然會被那樣愚蠢的謠言給蠱惑了。著實讓本王心痛的很。」
一旁坐著的卓恆看著福王,微微皺了皺眉道:
「王爺龍子鳳孫自然不會有假,不過您必須證實自己的身份,才能安撫人心啊!」
「依左相看,本王該如何證實自己的身份?」
卓恆伸手輕輕拂過下顎處的短須,笑著道:
「其實方法簡單的很,只不過要損傷王爺的身體罷了。」
福王心中升起一絲不妙之色,但面上卻一片平靜之色,只不過微微顫抖的指尖,曝露了他的心緒。
見著福王的模樣,卓恆眼中劃過一絲暗芒,道:「滴血認親。」
「左相在開玩笑吧?先帝早就去了,屍骨未寒,又怎能滴血認親?你不會想要愚弄本王吧?」
卓恆搖了搖頭,解釋道:
「臣自然不敢愚弄殿下,不知殿下有沒有聽過另外的傳言,說您是元知行的子嗣,咱們只要將元知行帶到金陵,一切謠言也就能迎刃而解了。」
「元知行現在在京城,他可是元琛那逆賊的親生父親,想要將人帶過來,恐怕不是易事吧。」
「誒。」卓恆反駁道:
「殿下不必擔心。微臣在京中還有一些人手,想要將元知行帶過來,自然不算難事兒,給微臣十天,定不會辜負殿下的期望。」
福王此刻緊咬牙關,他覺得自己已經被卓恆給逼到了絕路上,偏偏又無法反駁。
對於自己的身份,福王心裡頭自然是十分清楚的,他的確是元知行的兒子,只要卓恆將元知行帶到金陵,他的身份恐怕就瞞不住了!
想到此點。福王心中便慌亂的厲害,偏偏在場有不少將領,他又不能將不滿表現出來,否則若是引發了這幫人的懷疑,後果便有些不妙了。
無奈之下,福王便只能應承了此事。
卓恆的動作當真快的很,果真只花了十日的功夫,就將元知行從京城給帶回來了。一路上,元知行不知遇到了多少次的截殺,但大概是卓恆將元知行保護的太好了,即便元知行現在早已中風,口不能言,但被帶到金陵時,依舊留了一口氣。
元知行既然到了,福王自然沒辦法繼續拖延下去,這十日之內,軍心不穩,已經有不少人從軍中脫逃了。
畢竟元琛是元知行的親兒子,若是傳言屬實的話,福王也是元知行的血脈,鬧來鬧去,也是他們兄弟二人在爭皇位,死的卻是普通的軍士,這幫人又不是個傻子,怎會乖乖留在此處送死?
流言猛於虎,其中還有易靈均刻意的煽風點火,軍漢本就是個直來直往的性子,很容易被人煽動,現在軍中對福王不滿之人多得很,一旦福王真是元知行的兒子,恐怕這些前朝餘孽登時就會土崩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