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古板的丈夫
白袖還記得,第一次跟他參加名流貴圈的晚宴的時候,明亮奢華的大廳里,那些貴小姐、富太太無一不是穿著時髦的小洋裙,露肩或露背的晚禮服。只有她依然是舊式的裝束。
長至膝蓋的橘色襖子,下身是桃紅色絲綢裙子,這樣的裝扮,既保守,又老氣。她看到那些衣香鬢影的女人們,投來鄙夷不屑的目光,而那些所謂的紳士,嘴角的笑挑得很是含蓄。
這一次的晚宴,眾人對她的出場,都抱著看好戲的期待。
顧斐然在樓下等了許久,眼看開宴的時間快到了,白袖還沒有下來。便轉頭,對一個丫頭說道:「去看看太太在樓上幹什麼。」
丫頭應了聲,轉身剛要上樓,就聽到高跟鞋「咔噠咔噠」的聲音。
抬頭,就看到黑色絲絨的開衩旗袍下,一雙纖細勻稱的白皙美腿在行走間若隱若現。
白袖來到他面前的時候,就看到他皺得緊緊的眉頭。
「怎麼穿成這樣?」他臉上滿是不認同。
白袖嗤笑一聲,「怎麼,難道先生你還想讓你的太太像上次一樣,穿著土裡土氣的衣服去參加晚宴,然後被人嘲笑、丟盡顏面?」
顧斐然沒料到向來對他言聽計從的白袖會這麼反駁他。怔了怔,他說:「你是大家閨秀,穿這樣不適合你。」
「大家閨秀?」白袖像是聽到天底下最好笑的話一般,哈哈地大笑幾聲,可笑著笑著,眼淚就滑了出來,塗得艷紅的唇貼近了他清雋的側臉,「我都嫁給你三年了,還是大家閨秀,黃花閨女,嗯?」
「我們並沒有……」
「先生還想再啰嗦幾句,遲到黃老先生的壽宴?」她冷聲打斷他,阻止他的話頭,然後旋身,徑直鑽入轎車。
顧家是上海有頭有臉的富貴人家,自然也買得起雪弗萊這種美式轎車。不愧是最燒錢的豪車,一路前往山郊,坑坑窪窪的道路上,也能少去顛簸,坐得舒坦。
半山腰上,一棟歐式風格的別墅映入眼帘。
白得晃眼的牆,橘紅色的屋瓦。玻璃窗里,透著明亮光華。
門衛正要讓司機忠叔亮出請柬,忽然一個矮身,瞧見車窗里的顧斐然,頓時變了另一種臉色,諂笑道:「原來是顧老闆,快請進快請進!大老爺們都在等著您呢。」
下了車,顧斐然親自為白袖打開車門,那動作紳士極了。「袖袖,把手給我。」
白袖定定地看了他會兒,然後伸出纖細白膩的手,挽上他的胳膊。
顧斐然觸碰到她細嫩的肌膚時,心中不由一盪。而後他又斂去心神,面色正派而平靜。身邊美麗的佳人,他只當她是妹妹。
……
自去年第一次露面,上海整個名媛貴婦圈的人都知道,大瓷商顧斐然的太太,是個保守刻板,趕不上潮流的女人。
那身襖裙,老氣橫秋得讓她像個四十歲的老婦人。
她們私底下叫顧太太為「土包子」。
女人是這世界上最虛偽的動物,總是樂意用別人的醜陋,來襯托自己的高雅和美麗。這一次,她們翹首以盼,等著那個土包子一樣的女人現身。
可,當禮堂的大門被打開,從外走入一抹高挑纖秀的身影時,不管男人女人,未婚或已婚,目光全聚集在她身上。
那女子身材高挑,一襲緊身旗袍勾勒出她曼妙窈窕的身段。
純黑色的緞面上,光滑鮮亮,透著質感。上面用名貴的金絲綉著一朵朵金色牡丹,從衣襟到袍角,斜斜地滾到一邊。
她踩著黑色高跟鞋,步伐從容,搖曳生姿地款款而來,那舉手投足間,貴氣天成,流露出端然和雅緻,自有一份攝人心魄的氣場。
「我的天!第一次親眼看見有人能駕馭得了黑絲旗袍,這顧太太真是好身段啊!」其間一位貴婦驚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