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狐之語(二十)
這少年一覺,便足足睡了三天。
若不是還記掛著外面那隻狗,狐狸幾乎不知時日。
少年睡了三天,狐狸便在床邊陪了三天。三天三夜不曾合眼,那雙狹長的美目里滿是血絲,本以為少年會很快蘇醒,但卻沒有。
狐狸怕啊,怕這少年一睡不醒,怕得恨不得把自己的妖丹餵給這孩子,但又害怕自己死了,沒人照顧這小孩兒。再說他修為太低,這妖丹就算吃了,也沒太大作用。無法,只得天天強行催出自己的妖丹溫養少年身子。
那妖丹初見時本是泛著太陽般的金光,但這三天後,其上的裂紋越來越多,那光也變為黯淡,彷彿霧一般,風一吹,便能消散殆盡。
因著妖丹受損,狐狸的臉色也像是生了大病之人一般慘白,那讓人動容的嫣紅的唇色也慘淡下來,和床上躺著的少年一對比,倒不知到底哪個的傷更嚴重些。
那狗也察覺到似乎是出了什麼事,整日整日地趴在房門口不動彈,耳朵耷拉著,哀戚的模樣。狐狸吆它挪窩,它也不動,久而久之,狐狸也懶得管它了。
房間里的火還不間斷地燒著,天氣越發暖起來,這遮著簾的屋內除了夜晚時狐狸會把窗帘拉開通風外,白日時便顯得十分悶熱。
狐狸修為太低,那一身毛皮變化而成的衣服是褪不去的,常常熱得滿身是汗。是以他常要化為原型去前院兒的溪水裡打幾個滾,唯恐自己病了。
他病了不要緊,這少年該怎麼辦呀……
終於在第三日時,這少年醒了。
束星一睜眼,便對上了狐狸滿是血絲的眼睛。一愣,又忽然瞥見那被狐狸慌忙收回去的滿是裂痕的妖丹。
過了那陣經脈寸斷的痛感后,束星除了感覺身體虛弱了些,重新變為凡人外,便沒有太大感觸,只是身體需要休息,才睡了三天三夜。
他本以為經脈寸斷,受的苦痛也不過如此,卻沒想到是狐狸拿自己才成型的妖丹在修補自己的心臟處的經脈,又把那痛楚強行壓下。
「你——」束星急得剛想開口,卻因說得太急了,嗓子乾澀而咳嗽出聲。
狐狸趕忙把他扶起來靠在床頭,順著他的氣。聽他不咳了后,站起身去找茶壺倒水。
卻不曾想剛站起身,便眼前一黑,彷彿在太陽下曬久了的暈眩感讓他不得不扶額在原地站了會兒。支棱在頭頂的狐狸耳朵聽見背後悉悉索索的聲響,轉過身把想下地的少年又按回床上,強笑著:「別動,你還得休息兩天才行。」
束星躺了三天,那蔓延全身的痛楚又是被狐狸強行壓下的,渾身本就沒什麼力氣,剛剛能動彈都是憑藉著一股子勁兒。
結果才動了一小步,就被狐狸按了回去,再想動,卻是過了那股勁,怎麼也動不了了。
外面恰好是白天,透過窗帘灑在地面的縫隙可以隱約看見那是一個好天氣。狐狸怕少年眼睛適應不了外面的光線,先在屋內各處點起了燭火。
爐子里的火還在燒,照亮了小半間屋子,但仍舊是昏暗的。狐狸在屋子裡其他暗的地方點了燈,燃燒起的燭火搖搖晃晃,像是初生的花蕊,不一會兒,整間屋子都籠罩在了溫暖的橙光里。
那狐狸是背對著束星的,屋內一亮,那修長背影也映進了束星眼底。
束星似乎是第一次好好觀察這陪在自己身邊這麼久的狐狸,剛開始他是把這狐狸當寵物養,畢竟這狐狸一直以獸型待在他身邊。之前又因為發生了太多事,忽略了這已經化形的狐狸。
這時安靜下來,束星才發現自己似乎一直沒有好好注意過這狐狸,或者說白斂。
「要重新燒。」狐狸掂了掂這茶壺,才想起這三天都沒換過水,怕少年等急了,轉過身跟少年講。
束星搖搖頭表示不在意,狐狸卻仍舊是快步走出屋,去水缸處舀水來燒。
狐狸一走,這屋子便靜了下來,觸手可及的暖黃色的光讓束星不禁有些晃神。
這狐狸待他,倒當真是好的,比他待狐狸好上了千百倍。束星又不是不通□□,自然是懂這狐狸的心思的。
這情之一字,當真誤人。
不知為何忽然想起在雪山上第一次遇見那狐狸時,雪白的毛皮在陽光下泛著光,咬著他的手不鬆口。他笑著隨口說:【小狐狸,你咬了我一口,以後是要還回來的。】
卻未想到竟一語成讖,這狐狸現在當真是還回來了。
束星想到方才看見的妖丹,雖只是一瞥,但那滿是裂紋的妖丹也足夠讓人心驚了。
外傷易治,但妖丹該如何?
束星愣神中那狐狸已經打了水回來了,把茶壺放到爐灶上燒。狐狸的背影暴露在暖橙色的光下,纖長卻不瘦弱的背影好看的緊,若翩翩公子,但那銀月般的發卻是失了光澤,在這樣的光下也顯得有些暗沉。
似乎是怕束星再想下床,狐狸一直守在爐前,顯示這事有他來干,不用少年操心。倒當真是直來直去的性子,沒有那麼多彎彎繞。
束星看著狐狸立在那裡的身影,忍不住勾起唇角,心裡全是暖意。
那狐狸等到水燒好,把水倒進杯中,吹涼了些才遞過去。束星接過來,那狐狸便站在一旁拎著茶壺隨時準備再倒,頗有幾分小廝的模樣。
剛剛才收斂了臉上笑意的束星又被這模樣逗得笑了,「去,把帘子拉開,再把爐子里的火熄了。」一杯溫水潤喉,嗓子也舒坦了些,身上也好受了,便想見見天。這麼熱的天,別說狐狸熱出一頭汗,束星也有些受不了。
狐狸難得見他笑,驀然一見,驚喜地也跟著傻笑,樂著應了束星的話,去把窗帘掀開了。
已經適應了屋內的光線,驟然見了屋外的光,也並沒有什麼不適。但狐狸還是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把簾拉開,讓束星有個適應過程,唯恐他感到難受。待到那帘子終於漫長地拉開后,狐狸這才去把爐子里的火熄了。
看著做完事又跑回自己身邊傻乎乎站著的狐狸,饒是束星也難免感覺心軟了些。
「傻站著做什麼?」狐狸自動把這話當成關心自己的,因著妖丹氣色蒼白的臉因著少年的話多了幾分鮮活來,傻笑著坐在束星床邊的竹椅上,捧著茶壺,頗有幾分手足無措。
束星「噗嗤」一笑,轉而又放低了語氣,似乎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過了好一會兒才問出聲,「你的妖丹……」
狐狸那雙眼一亮,連忙搖頭,「沒事沒事,我自己過不了多久就能好。」
妖丹哪兒是自己說好就能好的,但這狐狸不想多說,束星也不好多問什麼。沉默一會兒,束星先開了口。
「你回去歇會兒罷,我也要再睡會兒。」
束星本意是想讓這狐狸回去睡一覺,先補補精神,卻沒想到這狐狸態度堅決地搖頭,「我不困,我才睡了起來。你睡罷,我看著你。」
這狐狸,說不聽。
束星有些頭疼,但又捨不得凶這傻狐狸,最終,「那你和我一起睡。」
這次狐狸倒是反應很快,把茶壺一放,把少年往床裡面抱了抱,自己脫了靴子爬到床上,一隻手還摟住了束星。
束星簡直要哭笑不得,看著狐狸支棱在腦袋頂的耳朵覺得可愛,若不是他現在實在沒有力氣,怕是早就上手去摸一摸了。
「睡吧。」束星到底是對狐狸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沒說什麼。
許是覺得自己終於和少年親近了,狐狸半天沒睡著,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還是亮晶晶的,躊躇幾番,終於問出聲,「束星,你喜不喜歡我呀?」那聲音,仍舊是帶著南方繾綣的尾音,讓少年心都柔了幾番。
自然也是喜歡的,這樣的狐狸,怎能不喜歡。但到如同柳逐雲那樣為他心動,卻又差了點時間與火候。
於是束星玩笑般,拿在星際時也相當富有盛名的台詞,改了些,回答道:「我的心上人吶,是個蓋世英雄,他會踏碎這凌霄,架著七彩祥雲來接我。」
只是句玩笑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束星很快便睡過去了,獨留怏怏地耷拉著耳朵的狐狸看著他。
終於,他輕輕開口,那聲音帶著些不自信,卑微到令人心疼。
「可我不是蓋世英雄呀……也沒有七彩祥雲……那是仙界才有的,可我是妖呀……」語氣難過的連眼睛都紅了一圈兒。
到底是時間錯亂,沒能陪他千難萬難,於是他連看自己一眼都不願意。狐狸吸了吸鼻子,但他已經認定了這人,又能怎麼辦呢?
手中摟的更緊了些,終究還是抵不過疲憊,睡了過去。
寂靜中,兩人的呼吸聲都交纏在一起。束星聽了他的話難受,卻又不願解釋。
解釋什麼呢?不如誤會下去。
他終究是要走的。
但——
「傻狐狸……」束星努力抬起手,攬住狐狸的手臂,「騙你的都信……」
總歸是心疼的。
作者有話要說:才看見夏天看到花落妹子給我投了個深水,受寵若驚,太破費了qq畢竟蠢作者又懶,還老愛拖更,蒙此厚愛,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么么么么么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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