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大宋脊樑
晚間時分,教坊李典樂前來和霍思彥聊天,從交談話語聽出,原來兩人竟是同門,還是極好的朋友,難怪霍思彥在宮中處處得到照顧,李典樂告知霍思彥,金國使臣三日後啟程返回,他們三日後就可以離宮。
黃曉曉聽到離宮這兩個字就心花怒放,想到謝凌坦誠認真的那句話,「我要帶你回臨安府。」她就心情大好,幾天之後,她就可以離開京城,不過離開之前還是要好好謀劃一下,如今自己得了宮裡的賞銀,她要先回太平鎮,給黃家五十兩銀子,叮囑他們趕快離開京城前往南方,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更不要說是救命之恩。
還有周大和潘娘子,還有大相國寺的慧聰小師父,還有霍師父最好也能離開京城遠遠的,只可惜,皇帝聽不進她的肺腑之言,默默嘆口氣,她穿到北宋,沒辦法也沒能力做任何改變,只能親眼見到文明被野蠻毀滅,又想到崖山海戰後數十萬軍民投海自盡,忍不住眼圈一紅,找了個借口就回屋了。
接下去幾天,黃曉曉度日如年,霍思彥倒是每日忙忙碌碌,教導宮中教坊排演一些新的樂目,許是那日大家都噁心到了,心有靈犀達成共識,居然沒有一個人來叫黃曉曉去表演段子,甚至連說書都不讓去,於是黃曉曉暗自猜測,金國四皇子口味獨特,沒理由不聽重口味段子,想必是這幾日趙佶在場,怕自己噁心到那位皇帝?
終於等到第三日,正午過後,黃曉曉就等著出宮消息,霍思彥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翹著二郎腿,嘴裡哼哼唧唧,「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如隔三秋,這斷袖之癖啊,世人沒經歷過真難料。」
黃曉曉看著那個一身青衣的俊美青年,咬牙切齒,「師父,你怎麼說也那麼大年紀了,吃過的米比我們吃過的鹽都多,你也不怕被別人說你為老不尊。」
霍思彥狹長的桃花眼笑成兩道彎彎的月牙,十分勾魂,「我虛歲才二十四,哪裡老了?哦,難道只有小衙內才算年輕?」黃曉曉懶得和他浪費口舌,噘著嘴坐到一旁。
霍思彥正要再逗她幾句,李典樂踉踉蹌蹌的奔了過來,臉色慘白,抓住霍思彥的袖子,眼淚就流了下來,「思彥,思彥,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我不該讓你進宮,不該啊。」堂堂七尺男兒哭成淚人。
霍思彥和黃曉曉嚇了一條,霍思彥連忙扶住李典樂,「師兄,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情?」
李典樂哽咽的說道:「剛接到聖旨,因著宋金聯盟進攻遼國,皇上命康王奉旨出使金國,三個月後是金國皇帝的壽誕,教坊一干人等以及你我還有京城名家,隨康王一起前往,為金國皇帝祝賀。」
霍思彥臉色煞白,頹然的坐下,什麼康王出使金國,分明就是送個人質過去,萬一大宋半途毀約,或者對金國不利,康王隨時隨地被處死,什麼祝賀壽誕,就是送去金國做玩物,此生怕是除了月夜魂歸,再也回不了故里,那又如何,皇命難違。
黃曉曉早已想到這些,她怔怔站著,滿腦子只有一句話,「小乙,你可願意隨我一起回臨安?」怕是這輩子也回不去了,怕是這輩子也見不到那個人了,那個月下芝蘭玉樹般的人,那個說喜歡你幫我梳一輩子頭髮的人,她還未曾告訴他,她願意,一輩子她都願意。
眼淚一滴滴滴在地上,黃曉曉木然的站在那裡,她只想這是一個噩夢,就像那天她關在牢里,睜開眼就看到謝凌笑意盈盈看著自己,她只想看到他,哪怕他只是來罵她一句斯文敗類,她也甘之如飴。
黃曉曉如牽線傀儡一般,被霍思彥拉著上了馬車,駛出宮門,隨著金國使臣的大軍一路浩浩蕩蕩往東北方向金國的都城而去。
一路上從繁華到荒涼,從熟悉的鄉音到陌生的話語,一干人皆沉默不語,只是貪婪的望著馬車外面,也許這是最後一次望著故里的土地,也許就算是死也只能棄屍他鄉,埋骨荒山野嶺。
十幾天之後,一行人終於到了金國的皇帝寨,原來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寨營取名叫皇帝寨,最早只是他的氈包,在他晚年後方才在此建立宮殿,康王由於是大宋使臣,住在皇帝寨後面對迎賓殿中,其餘人都被送到一個院子裡面,分住在幾個氈包中。
夜晚時分,金國設宴招待大宋使臣,此時金太\祖重病在身,就由四皇子完顏宗弼代他招待宋國使臣康王趙構。
接風宴是在一個大的氈包中舉行,正中兩張大的桌子,一張坐著一個白皙貴氣的少年,勉強鎮靜的神色掩飾不住驚惶,他的身後站著幾名隨從,另一張桌子坐著完顏宗弼,他的身後席地而坐許多金人將領,大口喝著酒,舉止張狂,行為粗魯。
氈包正中架著一堆火,上面烤著一直羔羊,鮮血混合著油脂滴下,黃曉曉被霍思彥護在身後,縮在角落裡,只覺得陣陣反胃,尼瑪游牧民族從古至今都是這副德性。
一個金人將領喝了幾碗酒後,酒意上涌,醉醺醺的起身走向康王趙構,生硬的說著半通不通的漢話,「聽說你們大宋人人擅長歌舞,不如表演給我們開開眼。」
趙構臉色蒼白,握了握拳最終鬆開,揮手示意教坊的李典樂照辦,李典樂一臉無奈,只能讓教坊的幾名伶人上前表演歌舞。
幾名身材苗條、長相秀麗的少女膽戰心驚的走上前,哆哆嗦嗦的唱起了春江花月夜,輕柔的歌喉,曼妙的舞姿,看的金國將領的眼睛死死釘在幾人身上,恨不得吞入肚裡。
那名醉酒金人將領看的咕嚕咽口口水,仗著酒意,踉踉蹌蹌走上前抱住其中一名少女就拖到身前,摟在懷裡,「南國女子果真貌美,來,陪我喝一杯。」說完就把酒碗湊了上去,那名少女那裡見過這等蠻夷,嚇得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金人將領哈哈大笑,越發得意,摟著少女,右手一把撕開她的衣領,臭熏熏的大嘴就胡亂親了上去,那名少女拚命掙扎,哭聲震天。
黃曉曉嚇得愣住,連忙看向李典樂,李典樂正在康王前面躬身說話,似乎在求著什麼,那個康王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幾番站起又坐下,渾身哆嗦,四皇子完顏宗弼面不改色,只是靜靜喝著酒,冷眼旁觀。
黃曉曉知道這是金人使得下馬威,看看大宋究竟是怎麼樣,如今看出來了,懦弱無能,只知奴顏媚骨,她心中苦笑,這個康王趙構但凡有幾分血性,又怎會在他登基后不停逃跑,十多年後方才定都臨安,又怎麼會殺了岳飛,罷免主戰大臣,納貢乞和。
「住手。」一聲凌厲的呵斥,霍思彥上前一步,俊美容顏上神情肅穆,忽明忽暗的火光照在他的臉上,往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樣,此時凜然不可侵犯,「四皇子,兩國相爭不辱來使,今我大宋和大金結盟,已為盟友,大金如此作為,難道是對待使臣的禮節?」
四皇子方才抬頭,淡淡看了一眼康王,又看了一眼霍思彥,揮揮手說道:「不可無禮。」那名金人將領狠狠瞪了一眼霍思彥,不甘的放開少女,退了下去。
霍思彥冷冷一笑,不卑不亢的退下,黃曉曉連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袖,擔心的說道:「師父,我……」
霍思彥微微一笑,神態有些悲涼:「我知道你擔心師父,只是既然來到這裡,生死已經無可奈何,唯有氣節和尊嚴,至死不可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