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嚇唬

93.嚇唬

我就想試一試

謝懷信答應不迭,一大早就催促著妹妹們動身。謝家兄妹四人分乘兩輛馬車,帶著丫鬟小廝前往城北的城隍廟。

越靠近城隍廟人越多。謝凌雲與謝蕙共乘一輛馬車,她時不時探出頭去,看什麼都覺得新鮮。「二姐姐,你瞧這個,你看那個!」

她上輩子長在天辰派,年少而逝,出門的次數不比這輩子多。

謝蕙也覺得新鮮,但她比謝凌雲沉穩的多,她只點一點頭,儘管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面上也一片淡然,還不忘提醒妹妹:「放下帘子,莫給人笑話!」

謝凌雲悻悻地收回了腦袋。

馬車在洶湧的人潮中走走停停,好半晌才到了城隍廟門口。

謝懷信當先跳下馬車,一下車他就看見了守候多時的孫九。

孫九也瞧見了謝懷信,喜不自勝,他理了理衣衫,抱緊了手裡的點心匣子,眼巴巴地看著謝懷信扶著一個身材裊娜的少女下了馬車。

這肯定就是謝家小姐了!孫九空出一隻手,按了按自己砰砰直跳的胸口,念叨著這就是他的佳人,他的知音啊!

他待要上前,卻見謝懷信搖了搖頭,又沖後面的馬車努努下巴。孫九一愣,繼而反應過來,哦,他是說這個不是,後面馬車上的才是。

忽略心頭的失望情緒,孫九又把目光投向了後面那輛馬車。

車簾晃動,一個穿著藕合色衣衫的女孩兒靈巧地跳下馬車。孫九還未來得及感嘆這女孩兒身手靈活,就見謝懷信沖他眨了眨眼,一臉「就是她了」的神情。

孫九驚訝得睜大了眼睛,真的就是她么?

這女孩兒烏髮雪膚,明眸皓齒,不難預見將來會是絕色。可眼下,她分明還是個身量未足,一臉孩氣的孩子。

謝凌雲敏感地注意到流連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她目光逡巡,並無收穫,也不以為意,只趕緊讓姐姐謝蕙下車。

望著熱鬧的人群,謝凌雲不免感嘆,還好此地不同於京城,若是還要戴冪籬,那多沒趣。

前面謝懷信護著謝萱,謝凌雲有樣學樣,也護著姐姐謝蕙,唯恐她給人群衝撞了。

孫九看看如芙蓉般秀美的謝萱,再看看一臉孩氣的謝凌雲,茫然無措。

謝懷信看在眼裡,暗罵一聲蠢貨,給孫九扔了個眼神:看我的!

他對三個妹妹道:「這裡人多,妹妹們要跟著哥哥,不要亂走。」

謝萱等無有不從,獨謝凌雲有些遺憾,跟著他走,還能玩兒什麼?唉。

謝懷信帶著妹妹們進了城隍廟,左拐右拐,到了一處僻靜所在。

謝凌雲更覺無趣了,敢情他們出來就是為了到這城隍廟轉轉么?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事,謝懷信貼心地提議:「三妹妹若悶的慌,可以在四周走一走,莫走遠了。」

謝凌雲從善如流:「嗯,也好。」她看向謝蕙:「二姐姐一起么?」

「不了,你帶著碧玉去吧,我歇一歇。」謝蕙連忙道。她知道謝懷信是在有意支開阿芸,她要跟著謝萱,看看謝萱要跟誰相見。她捏捏手心裡的汗,很期待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謝凌雲點一點頭,喚上碧玉就往外走。她盤算了一下,她手上的碎銀子應該能買不少東西。

堪堪行了數十步,前面拐角處便轉出了一個書生打扮的少年。

那少年十四五歲,身形瘦削,唇紅齒白,便是孫九。孫九清秀的面龐上儘是驚喜:「謝小姐,小生孫九郎這廂有禮了。」

他以為謝懷信誑他呢,原來是真的。

謝凌雲後退兩步,有些茫然:「啊,孫先生,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久仰大名,如雷貫耳」八個字聽得孫九心中一盪,心底那絲因為謝凌雲年幼而生出的彆扭情緒也一掃而光。他滿心只有一個念頭:果然,她就是我的知音人!

謝凌雲不知他欣喜若狂為哪般,她急著出去:「借過,借過。」

孫九卻快速從懷裡探出一沓紙來,恭敬而又期待地遞給面前的小姑娘:「這是我最近寫的詩,謝小姐可否撥冗一看?」

謝凌雲微怔:「你要我給你看詩?」她並不去接那一沓紙。

一旁的碧玉意識到不對,臉色驀地變了。這是要私相授受,詩文酬唱么?可三姑娘才十歲啊!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孫九點頭:「是的,小生聽聞小姐工於詩詞,想聽一聽小姐高見。」

謝凌雲這輩子長到十歲,還是第一回遇見這樣的事情,她用眼神詢問碧玉。工於詩詞?真的是在說她么?

孫九又道:「這是我家裡做的點心,給你吃。」他家裡做的點心是一絕,又聽聞謝小姐對吃的講究,特意抱了點心匣子過來,博佳人一笑。

碧玉壯著膽子上前,喝道:「你做什麼?你再放肆,我就叫人了!」

「我沒做什麼呀。」孫九瞧她一眼,「這點心真的很好吃的。」

謝凌雲心心念念外面熱鬧的街市,不想在這裡多耽擱時間。她直接說:「我不大懂詩,也說不出什麼高見來……我五哥哥,我大姐姐都是會作詩的,你不如問問他們。他們就在那邊。我不看你的詩,也不吃你的點心了。你讓一讓,我要出去了。」

孫九初聽,只當是小姑娘謙虛,再後來見她說話乾脆,分明是拒絕之意,他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他素來是有些呆的,當即捉住了謝凌雲的一隻袖子:「謝小姐,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他這動作突然,謝凌雲下意識一掙,輕鬆拽回衣袖,心說,真是莫名其妙。「什麼今日?什麼當初?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孫九身子微晃,那一沓紙散落在地,如同他被踩在塵埃的心。「明明是小姐自己……」孫九按了按胸口,面色沉痛,「是你說……」

「我說什麼了?」謝凌雲思索,她沒說什麼呀。她撿起紙,遞還給他。

對方神態一派天真,孫九的心如同被鋸拉扯,他一把將紙打落在地,再次拽住了小姑娘的衣袖:「你明明欣賞我的才華……」

為什麼偏偏不認呢?難道欣賞他是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情么?枉他日夜期盼,欣喜若狂。

「我何時說過這樣的話?」謝凌雲微怒,手指在孫九小臂輕拂,他小臂一麻,鬆開手來。

孫九還在愣怔,卻聽那小姑娘說道:「別說我沒說過這話,我就是說過,你也不能拉著我袖子不松啊。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吧!碧玉,咱們走吧。」

她還急著去看看呢。

她和那丫鬟翩然離去,孫九抱著點心匣子,眼睛一點點紅了。

他將散落在地的紙一張張撿起來,小心翼翼放回懷裡去。怎麼會這樣呢?難道謝懷信騙他?不,謝懷信沒道理開這種玩笑。那麼,肯定是有謝家小姐欣賞他的才華,不然謝懷信不會特意透露給他,方才那個小姑娘也不會說「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一定是他認錯人了。是那個身材裊娜,面如芙蓉的謝小姐吧?一定是的,她是個絕色,又跟謝懷信關係親厚,肯定是的。

他突然又生出了鬥志來,一抬頭,看見謝懷信並兩個妹妹就在眼前不遠處,他驚喜無限:「謝小姐!」

謝懷信一愣,這蠢貨什麼事兒都沒辦成么?等等,他向妹妹走來是怎麼回事?蠢貨!蠢貨!

謝蕙身子微微打顫,眼中閃著異樣的光芒。這就是謝萱要私下相會的人么?

謝萱猜不透父親的心思,只得施了一禮,緩緩退下。

謝凌雲對他們這番談話毫不知情,聽說謝萱不再絕食並恢復了常態,她鬆了口氣,尋思可能是大姐姐有了好法子。她現下滿心都在等著兄長的到來。

謝懷禮在信中說,若是一路順利,或許能趕上妹妹的生辰。

謝凌雲巴巴盼著,直到十月初九傍晚,謝懷禮才堪堪趕到。甫一見到父母,他便拜了下去。

薛氏自收到兒子的信起,就緊張期待,只盼能早日母子相見。如今兒子出現在她面前,她悲喜交加,唯恐仍在夢中。好一會兒,她才伸手拉起兒子,尚未開口,已淚如雨下。

謝懷禮順勢站起,本要寬慰母親,卻也忍不住紅了眼眶。母親離京時,他六歲有餘,許多事情自是記得:「孩兒不孝,十多年來未能承歡膝下……」

薛氏搖頭:「這哪裡能怪到你頭上去?」

謝律咳了一聲,插口道:「禮兒不必自責,你在你祖父身邊,也算是替父盡孝。今日咱們一家團聚,且不必提那些舊事……」

「是,我兒一路奔波,想必早就餓了。娘讓人帶你休息一會兒,再給你準備些吃的……」薛氏收斂了戚容,命人自去忙活。

謝凌雲在一旁看著,覷著空,才上前廝見:「哥哥。」她打量著他,這個哥哥挺好看的,身形修長,眉目清俊。

謝懷禮一怔,頷首笑道:「妹妹。」頓了一頓,他試探著伸出手去,輕輕摸了摸妹妹的發頂,又很快收回手去,笑道:「是了,今日是你的生辰,還好我及時趕到了。哥哥給你帶了禮物。待會兒打開箱子好好看看。」

老實說,謝凌雲對禮物的興趣不大,比起禮物,她更想對這個哥哥多點了解。她興緻勃勃地聽父母與兄長說話,想象著哥哥在京城中的時光。

薛氏吩咐廚房做了一桌菜為兒子接風洗塵,她不無歉意地說:「娘不知道是否合你的口味……」

謝懷禮笑笑:「合我的口味,我愛吃。」

薛氏莞爾一笑,眼中淚光閃爍。

因著謝懷禮的到來,這夜謝家齊聚一堂,同桌而食。見他們母慈子孝,一派和樂,謝懷信不由得撇了撇嘴:他們母子團聚,他姨娘可還在西跨院待著呢。這般熱鬧,還記得昨日絕食的萱兒么?

他就知道,沒人真把他們娘仨放心上。

瞧一眼妹妹,見她正盯著謝懷禮。他冷哼一聲,有什麼可瞧的?

注意到謝懷信的目光,謝萱默默垂下了頭,心下嘆息,她哥哥還是與謝懷禮相差甚遠。她也曾努力勸誡,也請父親延請名師,可是,懷信也只是比那一世稍微好了一點。

或許他脫胎換骨,功成名就只是她的夢。

謝萱心事重重,多飲了兩杯酒,很快醉意襲來,告罪離去。

她走後,其餘人等仍在繼續。薛氏對兒子有說不完的話,恨不能立時將這十多年補回來。但終究是心疼兒子奔波不易,讓兒子去休息了。

夜裡,謝律看著妻子微紅的眼角,笑道:「要真捨不得他,就叫他留下吧。」

薛氏橫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我倒是想。可老爺子老太太能同意么?心肝兒一般養大,又剛定了親……」

「也是。」謝律訕笑,當初他剛被貶到綏陽時,原是要攜妻小一同前往的,遭到了父母的強烈反對。琬琬來綏陽時,也沒能將禮兒帶來。

猛地想起萱兒的話,他張口說道:「別怕,咱們很快就能回京了。到時候一家團聚,再也不分開。」

薛氏一怔,詫異地看著丈夫。上個月他不還說再也回不去了么?這才多久,就如此篤定說能回京?她沒接他的話,只試探著道:「說起來,我想著要不這回,我隨禮兒一同回京吧……」

「你說什麼?」謝律霍的站起,沉著臉,「又在胡說了!我在這裡,你能去哪裡?」他火氣上涌,伴隨著酒意,聲音低沉:「你先歇著。」言畢,拂袖離去。

他不能多待,他怕他多待一刻就會想起那些陳年舊事。他的妻子,委實讓他失望。他今日的好興緻給妻子那番話澆得乾乾淨淨。

這一夜,他宿在了書房。

次日,謝律使人請了孫萬斗過來,滿臉歉意,言辭懇切,說是長子從京城來,他才知道父親在京城給孫女已經定了婚約,跟孫家的婚事只能作罷。好在孫家與謝家也只是交換了庚貼,知曉兩家正在議親的人也不算很多。此舉對兩家不會有太大影響。

孫萬斗呆愣愣的,疑心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上回不是很乾脆地同意了么?他還以為請他來,是商議兒女婚事的。原來是要毀約的?!

對方長久不應,謝律便有些不喜。他肅了臉色,說道:「此事就此作罷,本官不想聽到有任何不好的傳言!」他笑了一笑,端起了茶杯,淺啜一口,悠然說道:「孫員外是聰明人,想來不會去做蠢事。」

孫萬斗的臉色瞬間變得灰白,心裡想的卻是,回家以後可怎麼跟兒子說?

孫九郎以為婚事能成,喜不自勝,十分上進,還說要考取功名,以期能與縣令家的小姐相配。

要是突然告訴他,這婚事不能成了,也不知他會怎樣。

這更合謝懷禮的心思。他自小跟著祖父祖母長大,雖然早慧,但遠離父母,又無手足,看別人一家和樂,羨慕不已。如今來到父母身邊,卻不知該怎麼與他們相處。倒是這個同母的妹妹,單純可愛,可以親近一二。

至於那些異母的弟弟妹妹,短時間內還真沒被他考慮在內。

有前車之鑒,他帶妹妹外出時,常乘坐馬車。在途中還能考較一下妹妹的功課。

一來二去,他挺驚訝,妹妹瞧著不大聰明,可記憶力還真不錯。

他不由得誇讚了幾句。祖父教導他時,甚是嚴厲,固然有用,但不可否認,也讓當時年幼的他不開心。他推己及人,猜想妹妹可能喜歡聽讚美。

謝凌雲臉色發紅,心裡喜滋滋的。當初還在天辰派,師父沒少誇她聰明,還常說假以時日,她必成大器。可惜,現下的她,即使成了絕頂高手,也不知江湖在何處啊。

思及此,她默默地嘆了口氣。

這兄妹倆近日常常外出,回家之後又溫習功課。家裡發生的一些事情,他們也不知道。

那日孫萬斗與謝律談話以後,回家將謝家退婚的事情告訴了兒子。

孫九郎面色青白,要親自去退還庚貼。

孫萬斗擔心兒子胡鬧,又怕一味阻攔的話,後果更加嚴重,也就沒阻止他,只反覆勸誡莫要胡鬧。

誰知孫九郎退還了庚貼之後,竟然說要再見謝小姐一面,有些話要說。

謝律斷然拒絕。婚事既退,庚貼也拿回來了,他沒耐心再跟孫家打交道,乾脆就晾著孫九郎。——沒趕孫九郎出去,已經是他仁慈了。

孫九郎默默坐著冷板凳,也不起身離去。謝律去忙別的事,他就傻傻坐著。

馮姨娘知曉此事,心情複雜。雖說女兒任性,可她這做娘的,不能不替她著想。孫公子模樣好,家境好,對萱兒也有意。這樣的郎君,萱兒不知道珍惜,竟然以絕食相逼,讓老爺把這婚事退了,還說什麼以後不讓人插手婚事?以萱兒自己的眼光,到底還能不能出嫁了?

自覺為女兒操碎了心的馮姨娘派心腹丫鬟去告訴孫九郎,婚約解除,小姐也很遺憾,只盼孫公子勿以此事為念,好生讀書云云。

這番話說的含糊,看似有情卻又無情,也不會給人留下把柄。馮姨娘不為別的,只是希望孫公子多多記掛她姑娘,最好三年五載內無心娶妻。到時候若是萱兒後悔,也多個選擇不是?

可惜,她的慈母心腸不能告訴萱兒。那丫頭,怪著呢。

孫九郎聽了這話,重燃鬥志。她果真欣賞他的才華,她也很無奈。她既讓他好生讀書,那他就好生讀書,不負佳人期盼。

她不願見他,那就不見吧。反正她的話,他已經聽到了。孫九郎握了握拳頭,大步離開了謝家。

馮姨娘的舉動無他人知曉,謝律只當是孫九郎受不得冷遇溜走了,也不多想。他正一心為後年的回京做準備。

他想,在政務上,他一定要做到無可挑剔。——這一點不必說,他自問是個清正廉明的好官,在綏陽十多年,政績斐然。在人情上,京城那方面就不說了,鞭長莫及,他也無能為力。但是,綏陽這裡,他可以先與陳老先生交好啊。

這陳老先生之前是太子太傅,年紀也並不十分大。如若太子登基,陳老先生也會被召回京委以重任吧?——呃,當然如若陳老先生沒有回京,也沒什麼關係。多個朋友總是好的。何況,對陳老先生,他還是很佩服的。

謝律盤算著,他可以多去拜訪陳老先生,薛氏也要多與陳二太太走動。要知道,后宅女眷之間聯絡好感情很重要。如此,謝律更不願妻子回京了。

他當初連寫兩封信讓她從京城過來是為什麼?還不是想要她做個合格的賢內助?她回去了,難道要能教馮姨娘去跟人家太太們來往么?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內宅生存手札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內宅生存手札
上一章下一章

93.嚇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