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34章
若早知會招來這麼個倒霉孩子,說什麼今日林瑾瑤都絕不帶自家弟弟妹妹去什麼跑馬場,可惜有錢難買早知道。
也不知回宮后是怎麼鬧騰怎麼歪纏的,不兩日胤禟就被從宮裡丟出來扔給了四爺,自此林家的莊子里就又多了一塊狗皮膏藥,還是怎麼撕都撕不開的那種。
林黛玉不得不每日東躲西藏,偏那倒霉孩子彷彿張了個狗鼻子似的,不論她躲在哪兒,他總能嗅著香味兒找到,下人們有心阻攔,偏礙於他的身份不敢做得太過,只得儘力幫自家可憐的二姑娘躲藏,好在他還沒太無法無天直接往姑娘閨房裡鑽。
胤禟的額娘是老牌四妃之一的宜妃娘娘,其性子爽利頗得聖上喜愛,親生兒子五皇子又自幼養在太后膝下,使得太後娘娘也不免對她有幾分憐愛歉疚,因而這宜妃娘娘在後宮裡也絕對算得上是一號人物。
打小被額娘寵著奴才捧著長大,胤禟的性格委實算不上多好,頗為霸道蠻橫,很多時候只一味順著自己的心意,卻往往忽略了別人的感受和想法。
其實這也是出身高貴之人的一些通病,因為他們從出生就習慣了高高在上,習慣了被人捧著順著,打心底根本就沒那換位思考的意識,再者胤禟如今也不過還是個小毛孩子,也甭指望他能有多成熟的思想,這種年紀的小祖宗,熊著呢。
就連四爺的冷臉也不管用了,每每被教訓過後還是照樣無法無天,委實令人頭疼不已。
林瑾瑤看著自家妹妹每日委委屈屈的到處躲貓貓,或者索性憋在房裡不出門,幾日下來,終於還是忍無可忍了。
「九阿哥,您真就這般喜歡我妹妹?」
「當然了!」胤禟毫不猶豫的點頭道:「小瑜兒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姑娘,只有她才能與本阿哥相配,也只有本阿哥這樣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美男子才能配得上她。」說著,手裡還極騷包的搖起了扇子。
林瑾瑤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這倒霉孩子!
還美男子?嗤,小矮子!
「可是我妹妹不喜歡你。」林瑾瑤淡淡道:「尤其像你這樣每日攆在她後頭窮追猛打,她非但不會喜歡你,還會更加討厭你。」
「你胡說!才不會!」熊孩子氣得小臉都紅了。
「胤禟。」四爺冷眼一瞪,「不得無禮。」
胤禟氣呼呼的冷哼一聲,「還沒娶回家呢就這般護著,日後夫綱不振你可別哭!」
胤禛眉梢微挑,「我樂意,不勞你操心。」
胤禟一臉肉麻兮兮的搓了搓手臂,「真丟愛新覺羅家爺們兒的臉。」
林瑾瑤略不自在的輕咳一聲,道:「九阿哥別以為我是在糊弄你,你試想一下,倘若有個人不管你的意願成天追在你身後跑,逼得你只能到處躲避甚至連房門都不敢出,你心裡會是什麼想法?」
什麼想法?拖出去打死!
胤禟撇撇嘴,一時無言以對。
林瑾瑤繼續說道:「九阿哥或許不知道,我們的母親是被家中小妾害死的,甚至連弟弟也險些慘遭毒手,是以我們姐弟三人對小妾都心存陰影,若是可以的話,我和我妹妹都更希望她日後能嫁一個後院乾乾淨淨的潔身自好的男子,即使低嫁也無所謂。九阿哥身份的確尊貴,但身為龍子鳳孫,身邊總是美人無數的,只這一點,便足以使我那妹妹對你心生排斥抗拒。」
「再者我妹妹雖聰慧,卻生性清高純真,那些后宅陰私,她永遠也無法適應,更做不到遊刃有餘的應付,更何況,皇家的水比一般高門大戶更深不知幾許,倘若真叫她入了皇家,我只怕有朝一日她會被人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是以對於九阿哥您的想法,我是打心底不贊同的,她是我最疼愛的小妹妹,我只希望她能平平靜靜隨心所欲快活一生。你有的,她並不需要,而她想要的,你卻永遠也給不了。請九阿哥仔細想想罷,真正喜歡一個人,不該是如此自私的。」
說罷,林瑾瑤便起身離開了,也不去看胤禟那難看的臉色。
這倒霉孩子雖年紀尚小,但皇家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孩子,她相信她所說的這些他都能聽得懂。
一見鍾情鐘的只是臉,索性趁早快刀斬亂麻,說不定還能直接斷了他的念想,否則繼續這般糾纏下去,指不定就該二見傾心了呢。
「瑤瑤。」
「四爺?」
林瑾瑤獨自坐在亭子里,慣常跟在身邊的丫頭嬤嬤都沒了蹤影。
看到這一幕,四爺的眼裡不由得劃過一抹笑意,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
「皇家容不下一生一世一雙人。」
林瑾瑤長長的睫毛微微一顫,依舊平靜的聽著。
「當年孝康章皇后初進宮時其實也曾得寵過一段時日,只是後來先帝遇到了他一生的劫,董鄂氏一出現,一切就都變了。先帝為了得到董鄂氏,不惜屢次頂撞孝庄文皇后,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強奪弟媳,待董鄂氏入宮后,更是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初入宮便封妃,而後不過一月有餘便又晉封皇貴妃,其盛寵可見一斑。從那時起,先帝的後宮便成了擺設,所有嬪妃都活在董鄂氏的陰影下,甚至在董鄂氏生下皇子后,先帝欣喜若狂頒詔天下「此乃朕第一子」為此祭告天地,接受群臣朝賀,舉行頒布皇第一子誕生詔書的隆重慶典,之後更是大赦天下,只恨不能直接封了他為太子,全然將其他皇子視如無物。」
「當年後宮裡的所有嬪妃和皇子都恨董鄂氏,孝康章皇后和皇阿瑪也不例外,便連當今太后這麼多年也一直恨董鄂氏恨得咬牙切齒。當年董鄂氏在世時,太后便一直守活寡,甚至還得時時刻刻提心弔膽擔心自己的地位不保,董鄂氏死後,更直接帶走了先帝的命,真叫太后成了寡婦,若問太后最恨誰,非董鄂氏莫屬。」
「這一切,蓋因董鄂氏是先帝的真愛,所以他們所有人就都成了被拋棄的存在,這是皇阿瑪和太後娘娘心裡永遠不能被觸碰的逆鱗。所以,皇家容不下一生一世一雙人。」
「倘若我表現出一丁點只對你情有獨鍾,甚至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那麼無論是皇阿瑪還是太後娘娘都一定會對你極度厭惡憎恨,他們絕對容不下你,就如同我們的第一世那般,那會給你招來滅頂之災。」
「所以我不能再一次將你推到檯面上,所以我現在也並不能許你一生一世一雙人,將來後院裡頭一定會有別的女人,但是我以愛新覺羅之名起誓,我絕不會碰其他任何一個女人。我想要的,從來就只有你一人。」
「待將來……我定許你六宮無妃。」
那雙黝黑的眸子里流露出的深情幾乎能將人溺斃,隱隱卻還參雜著些許忐忑不安,就那樣執拗的凝視著她。
一片沉默。
許久,久到胤禛幾乎都快要絕望時,突然手裡的那份柔軟嬌嫩叫他頓時欣喜若狂。
「瑤瑤!」
林瑾瑤略臉熱,含羞微垂下頭,手卻順從的叫他緊握在手心裡。
方才她對胤禟那樣說,的確也是有想藉機試探四爺的底線的意思。
「賢妻良母」,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后權衡利弊給自己定下的一條路,但這條路卻也只是無可奈何之下的下下策。
尋常女子誰又不希望自己能擁有一個知冷知熱的有情人,擁有一個溫馨幸福的家?只是她根本不敢奢望罷了。
四爺的出現,卻使她的人生突然來了個急轉彎。
他的種種表現,他為她所做的一切,無不讓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的真摯、堅定和執著。
尤其在得知了那一切匪夷所思的前塵往事後,她更無時無刻不在思索猶豫,日後究竟該如何面對他,該如何處理他們之間的關係。
然而猶豫了許久,在這一刻聽到他的答案后,最終她還是決定試一試。
未來究竟如何她不知道,但至少眼下的他,是真的滿心滿眼都是她,是真的決心要牽起她的手好好走下去。
這樣的一個人,或許以後都不會再有了,若不試一試,她一定會遺憾終生。
人生苦短,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她願意給他一個機會,也同樣給自己一個機會。
林瑾瑤骨子裡本就是個敢愛敢恨的性子,既然下定了決心,就會堅定不移的走下去。
不再似過去那樣只叫四爺一個人可憐巴巴的一頭熱,三個人的愛情太擠,一個人的愛情太累,只有兩個人的愛情才剛剛好,若只是一直一直看著他一個人付出,再深的感情也經不起如此消磨,是以雖然眼下她對他還談不上愛,但卻也會努力回應他,努力敞開自己的心扉接納他。
而這一切無疑四爺自身的感受是最清楚的,如同久旱逢甘霖,四爺心裡頭那個滋潤就別提了,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無窮的勇氣和力氣,對林瑾瑤也愈發的疼愛寵溺了。
二人的關係漸入佳境,每日里都洋溢著粉紅泡泡,直叫倒霉孩子九阿哥忍不住捂著腮幫子默默牙疼不已,而後想到每次見著自己都彷彿老鼠見著貓似的林黛玉……簡直不能更心塞。
如同世外桃源般,幾個人在莊子上的日子過得十分平靜而又溫馨滿滿,簡直樂不思蜀,然而外頭的某些人卻是沒這麼好的心情了。
「王子騰死了。」
林瑾瑤高高翹起了嘴角,舉起手裡的茶杯,「真令人遺憾。」
四爺輕笑,同樣舉起茶杯與她的輕輕一碰,「的確很遺憾。」
卻說那王子騰成親多年,家中妻妾成群,卻終究只得了一個女兒,取名王熙鸞,愛若至寶。
王子騰此人好鑽營,早早的便扒上了太子殿下的船,且他本人的能力的確不錯,倒也頗得太子看重,雙方都想更加深一下彼此之間的關係,恰巧今年王子騰的愛女王熙鸞也參加了小選,雙方便早有了默契,打算將王熙鸞安排到東宮去,日後便叫太子收了房。
卻誰料人算不如天算,也不知哪裡出了岔子,那王熙鸞最終卻並未去到東宮,竟被分到了惠妃娘娘那裡,且還被惠妃娘娘賞賜給了大阿哥胤褆做格格。
如今阿哥們的年紀都還不算大,但大阿哥胤褆和太子胤礽之間卻已經開始別苗頭了,這兩人一個占長一個占嫡,卻是誰也不服誰,又有明珠和索額圖在背後攛掇推動,兩個陣營時常斗得歡,雖還算不上什麼不死不休的敵人,但對立卻是顯而易見的。
王子騰是太子的奴才,結果他的愛女卻成了大阿哥的人,這簡直就是一筆糊塗賬。
太子當然不會認為是王子騰背叛了他,畢竟眼下他的儲君之位坐得還是很穩當的,且不管多大能耐,背主的奴才總是很難得到新主子的信任和重用的,那王子騰只要不傻,就絕不會做出這種自毀前程的事來。
然而相信他歸相信,出了這樣的事,太子卻無論如何也不敢再重用王子騰了,父女親情血濃於水,否則當初他們也不會想通過結親來加深彼此之間的關係了。
而如今王子騰愛若至寶的女兒卻成了胤褆的女人,那麼他又會如何選擇?且這件事本就蹊蹺得很,太子很懷疑是胤褆動的手腳,為的就是將王子騰撬過去,倘若真是如此的話,那麼胤褆一定會好好使用王熙鸞這枚棋子,萬一將來王熙鸞還有了身孕生下了兒子,便更難保王子騰不會動心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既心裡已經起了疑心,那麼王子騰這枚棋子便算是廢了。
太子不願再用他,卻又絕不可能允許胤褆將他拉過去,思來想去,太子便想法子將王子騰陞官外放了,上任途中,王子騰卻患了重病,緊接著不幾日便不治而亡了。
王子騰便是那王家的支柱,他一倒下,王家便相當於完蛋了,族人驚慌失措之餘,又展開了一場關於家產歸屬的狼爭虎鬥,一時弄得烏煙瘴氣,使得原本就日落西山的家族更加的雪上加霜了。
消息傳到賈家,王夫人和薛姨媽當場哀嚎一聲暈死了過去,王熙鳳亦哭得不能自已。
不管王子騰的人品究竟如何,但對於這兩個妹妹和王熙鳳這個侄女,他卻的確是真心疼愛的,薛姨媽和王夫人敢在夫家作威作福,王熙鳳敢如此膽大妄為,便是依仗著王子騰,如今王子騰一倒,娘家便再無人可依靠,有娘家也等於沒娘家了,又如何能不悲慟欲絕。
三人裡頭最先緩過勁兒來的卻是那王夫人,因為她的女兒成了皇妃,便是她最大的依仗,縱然沒了娘家,卻任誰也不敢輕賤於她。
於是緩過勁兒來后,王夫人便更加一心撲在別院建造上了。
千盼萬盼,終於是到了宮妃省親之日。
早早的,賈家闔家上下主子奴才便已翹首以盼,待得賈元春歸來,自又免不了一番執手垂淚。
家常后,眾人便又入了那奢華的園子,在賈元春的提議下,家裡的姐妹眾人連帶賈寶玉紛紛作了兩首詩來,卻也頗為意趣。
賈元春著重看了看薛寶釵的詩詞,不禁也為她的才情所嘆,暗道這薛寶釵雖出身不好,然本人的品貌才情卻俱是上佳,也難怪母親一心想要叫她做兒媳婦。
只如今她已是皇妃,寶玉作為她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若當真娶一個家道中落的商家女為妻,卻也未免不太相配,再則旁人看著風光,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宮裡的日子是何等艱難,倘若寶玉能娶一高門貴女,給她些助力便再好不過。
如此想著,王夫人試探她的口風時,賈元春便搖頭了。
「薛家妹妹固然是極好的姑娘,只與寶玉終究不是門當戶對,倘若能為寶玉聘個高門貴女,將來有個得力的岳家幫襯對寶玉卻是再好不過。」
王夫人猶疑不定,「高門貴女自是好,可哪裡能比得上寶丫頭的嫁妝豐厚?再者若這兒媳婦的出身太高,我這個做婆婆的可如何能壓得住?」她這輩子在老太太跟前伏低做小了幾十年,好不容易多年的媳婦熬成婆,難道還要她再去受兒媳婦的氣?
「母親卻是愈發的糊塗了。」賈元春嘆道:「權勢和銀子究竟哪個更重要,這還需要問嗎?倘若母親當真喜愛寶釵,將來叫寶玉將她收做二房便是,雖是委屈了些,母親多疼疼她便是了。」
「至於母親擔心寶玉媳婦出身太高壓不住,那就更是笑話了,好歹我也是皇妃,寶玉媳婦出身再高還能翻了天去不成?」
「那倒也是,我兒確是最有本事不過。」王夫人笑得極為得意。
賈元春面露無奈,道:「好了,左右寶玉如今年歲還小,待我細看看再說罷,只母親千萬莫隨口許了薛家什麼,否則將來卻不好解釋了。」
王夫人聞言略感心虛,為了從薛家那裡要銀子,她的確明示暗示了不少,不過她卻也不怕就是了,反正她也沒明說究竟是大房還是二房,再者,她的親閨女可是皇妃,薛家再不滿還敢得罪她不成?
「對了,如何不見林家姐弟?」
「娘娘快別提了,那幾個小崽子可是可惡得很!」提起來王夫人還仍舊一肚子憋氣,「當初為了建這園子,家裡頭的銀錢不夠使了,老太太便叫大傢伙兒一道湊湊,誰知那林家那幾個小崽子二話不說偷偷的就跑去裕親王府了,生怕旁人跟他們借錢呢。」
「裕親王府?林家的表妹表弟竟與裕親王府有何關係?」賈元春愕然。
王夫人撇撇嘴,道:「聽說那裕親王與林如海相交莫逆,也不知是真是假,不過那裕親王府對那三個小崽子倒當真上心得很,竟是每月都有人來送不少東西,好些還都是上等貢品,那三個小崽子當真好命。」
「當真如此?」賈元春驀地眼睛一亮,思索片刻,道:「母親,聽我一句勸,日後別得罪林家的表妹表弟了,若是可以的話,我還真希望母親能跟他們處好關係。」
「什麼?不可能!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跟賈敏那賤人生的小崽子走到一處去!」
「母親!雖說後宮不得干政,但後宮和前朝卻從來都是緊密相連的,家中子弟但凡出息些,我又何至於在宮中蹉跎至今?如今縱然我成了皇妃,在宮中卻仍舊無依無靠,細細算下來親戚間卻也只有那林姑父有些本事,況他們還背靠裕親王府,那可是深受聖上寵信的賢王!母親,跟林家只能交好不能交惡!」
王夫人的表情就跟活吞了只蒼蠅似的,卻在女兒淚眼朦朧的請求下,終究還是咬牙答應了,一定好好交好那幾個小崽子!
相聚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很快太監就開始催促回宮了,縱然再不舍,眾人也只能含淚依依惜別,偌大的大觀園耗費人力財力無數,卻不過只叫貴人停了會兒腳,實在可嘆。
省親過後,林家姐弟便回到了賈家。
且說賈元春思及那大觀園自己幸過後必定會封鎖,不敢使人進去騷擾,想來未免太過寥落,遂命太監到榮府下了一道諭,命眾姐妹及賈寶玉、林瑾珺一同搬入園中居住。
收到這諭,賈母便安排了眾人去挑自個兒喜歡的院落,最終薛寶釵住了蘅蕪苑,賈迎春住了綴錦樓,探春住了秋爽齋,惜春住了蓼風軒,李氏住了稻香村,寶玉住了怡紅院。
林家三姐弟卻是婉言拒絕了,只道凝香院好得很,且已住慣了,便懶得再搬動。
賈母聞言又勸了兩回,林瑾瑤卻依舊含笑婉拒,無法,老太太也只得隨他們了。
對此,已然又恢復了秉性的賈寶玉心中頗為不痛快,原還想將他那怡紅院邊上的瀟湘館留給林家姐妹,住著近些也便於日後親香,卻哪想人家並不領情,叫人失落得很。
不過賈寶玉本就是個多情種子,眼見大觀園裡頭眾姐妹日日在一處,或讀書,或寫字,或彈琴下棋,作畫吟詩,以至描鸞刺鳳,鬥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無所不至,他便如那掉進了米缸的老鼠般樂不思蜀心滿意足,只恨不能一輩子如此過下去才快活。
林家三姐弟冷眼旁觀,心中卻不禁生寒。
縱然姐妹們年歲小不知事,那賈母、王夫人、賈元春等人就當真糊塗至此嗎?誰家這般大的兄弟姐妹還日日坐卧一處、放肆嬉笑怒罵?姑娘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這要是傳了出去,哪個好人家還願聘這樣的姑娘?
明眼人都能想到的事,她們怎麼可能想不到?只不過她們卻並不在意罷了,只因那賈寶玉喜愛與眾姐妹膩在一處,唯恐撇了他一人又叫他瘋癲,為了這榮府的寶貝鳳凰蛋,姑娘們那點子虛無縹緲的名聲又算的了什麼?
只怕在這些人的眼裡,這些個姑娘差不多也就是給賈寶玉解悶的玩意兒了罷。
卻說這日賈寶玉吃多了酒略感不適,便躺下叫彩霞來給他輕輕拍拍,一邊與彩霞說笑,卻見彩霞與旁人不同,只對他淡淡的,不大搭理,兩隻眼睛只向賈環那頭看。
賈寶玉慣是被丫頭們捧慣了,那賈環卻處處遭人嫌,如今見這情形,不免心下不痛快,便拉了彩霞的手笑道:「好姐姐,你也理我理兒呢。」
彩霞奪回手,道:「再鬧,我可嚷了。」
賈環素日最恨賈寶玉,眼下見他與彩霞,心裡那股邪火便愈發燒得旺了,因而故意失手,將一盞油汪汪的蠟燈往賈寶玉臉上一推,只暗道燙瞎他的眼睛才好。
賈寶玉立時「哎喲」痛呼一聲,只將眾人給唬得一跳,一見他這般模樣,王夫人頓時大怒,指著趙姨娘大罵:「養出這樣黑心不知道理下流種子來,也不管管!幾番幾次我都不理論,你們得了意了,越發上來了!」
眾人見賈寶玉那張俏臉上燙出了一溜燎泡來,不禁心疼不已,一眾人前前後後圍著他轉,又是清洗又是上藥又是安慰,當真寶貝得很。
卻哪想這事後沒幾日,卻又鬧出事來。
賈寶玉頭疼欲死,王熙鳳瘋了般手持一把大刀殺進了園子,見雞殺雞,見狗殺狗,見人就要殺人,唬得眾人心驚膽寒。
好不容易將王熙鳳制服,便同賈寶玉一起被搬去了王夫人上房,外頭安排了一眾小廝輪流守著。
闔府上下鬧得天翻地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夫人的那處房裡,凝香院卻是一片詭異的平靜。
「東西拿到了?」林瑾瑤輕聲問道。
佇立在一旁的黑衣人恭敬的回道:「是。」
「仔細準備好,他們快來了。」
「是,主子放心。四爺托奴才轉告主子,叫主子千萬小心,若避開兩日最好。」
林瑾瑤聞言彎起了嘴角,看著自己手腕上的那串佛珠,笑了。
有他在,有何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