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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寥無人的夜晚，唯有道路中央的紅綠燈堅守著,孤軍奮戰。它在所有人都沒有發現的時候又變了,從紅燈連跳兩級，變成了綠燈。

蘇白從車前的儲物櫃里隨便找了幾顆糖出來，塞進她手裡，神色看不出異常，出口的話確實不容拒絕的命令語氣，硬邦邦地一句丟過來，「不準哭。」

那個還在醞釀情緒,壓根沒準備哭的人一聽,也不知道受什麼刺激了,眼淚一下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一臉不可思議,「你竟然凶我！」

眼圈紅的連一開始只是想試試這個方法的蘇白都愣了。

這算是什麼…反作用？

看不得她哭成這樣,蘇白軟了語氣安慰她，「別哭了別哭了,我的錯，我不該凶你。」

唐芯也不說話,就這麼直白地盯著他,扁著嘴，委屈地一長串一長串的眼淚往下掉。越哭越傷心，到最後直接演變成了嚎啕大哭。

他是真的沒想到她會哭成這樣，認識她這麼多年都沒見她怎麼哭，現在被他一句話說的…

有一個成語很好地詮釋了他現在的心情---不知所措。

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手足無措的。

也不管路邊能不能停車，直接靠邊停了下來，解了安全帶湊過去，指尖觸上剛留出眼眶的淚滴，滾燙的一滴滴，跟滴在心上一樣，灼傷了一大片。

幫她抹了眼淚去抱她，手掌在背後一下又一下地輕拍著哄，「我錯了我錯了好不好，以後不凶你了，別哭了。」

唐芯還是沒吭聲，改為趴在他肩上哭，眼淚鼻涕的蹭了他一身。

活該，讓你欺負我。

蘇白索性轉了話題，「為這種人生氣不值得。」

她遲緩地動了動被壓麻的手臂，不可思議這貨居然學會轉移話題了…

然後也不知怎麼的，被識破了的計謀成功，話題直接轉移到了那個讓她氣的渾身發抖的張導身上。

「可我就是生氣！」說不清為了什麼，就是心裡有一股氣鬱結著，難受。

「那等你休假的時候我帶你出去玩好不好？你不是最想去俄羅斯看雪景了嗎，我們就去俄羅斯。」

這裡的路好像真的不能停車，他看了眼後視鏡就打了方向盤開車了。

還在開車，不能有太多的動作，心卻隨著她的動作也在一抽一抽的疼，匆忙從紙盒裡抽了幾張紙給她。

這孩子還在還在哭，他無可奈何，又不知怎樣去安慰，急的把剎車當油門踩了還幾下，車子在路上一抖一抖地---像某種爬行動物般前進。

「然後再去瑞士滑雪，你上次還說那裡的滑雪場最合你意了，特別大，特別漂亮。」

唐芯還在抽泣，帶著濃濃的鼻音發出，「可是我不會滑雪，上次都差點摔骨折了。」

「我教你。」他又從口袋裡拿了兩塊巧克力，撕開包裝遞給她。

「我不要出去玩！我要工作！我要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

「賺錢？」

她眼中迸發出強烈的渴望，「然後找人潛規則他！」

蘇白：......

他這次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這是個很好...很遠大的目標，很有理想...

開車的時候視線不斷從路上往她這裡看，明知這是很不安全的行為，可就是放心不下。想了很久，默不作聲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聲音像是從遙遠的遠方飄過來，「乖，不哭了，那麼漂亮的小姑娘哭成這樣多難看啊，對不對？」

唐芯有一種特別奇怪的毛病，如果有一件事沒有按照自己預定的目標完成的話，心裡就會特別焦躁，然後心煩，最後變得易怒，情緒不穩，如此反覆。就如同現在，明知那個導演不能得罪，明知把蘇白一起帶進去會發生那樣的後果，可她還是這麼做了。

氣自己的不爭氣，也氣自己每次出了事第一想法不是自己解決而是尋求庇護。

焦躁不安了很久的心被他一句話似乎輕易安撫了下來，溫柔到極致的聲音。

她眨眨眼睛，想要把淚水逼回去，可惜失敗了。扁扁嘴，去扯他的袖子，可憐巴巴地一張臉湊過去，告訴他：「可我還是想哭。」

蘇白這下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乾脆當做沒聽見，把袖子從她手裡扯出來繼續開車。

一件事有千萬種解決方式，也有千萬個人去選擇不同的方式解決問題，而他選的那一個，恰恰就是最錯誤的。

唐芯見他安慰了一半又不說話了，死死瞪著他，「說話。」

「嗯。」

......

「你恩什麼？」她絞著手指。

蘇白坦言，「你讓我說話。」

......

「你就說，這事兒換你你生不生氣！」

「生氣。」

「那你還不讓我生氣！」唐芯有點崩潰。

「那你繼續生氣。」蘇白也有點崩潰。

唐芯也不管他在開車，就要把手上的外套甩過去，想想還是放下了，他手上還攥著自己的小命呢。

不由扶額嘆息，他媽到底在懷孕的時候做什麼孽了，怎麼生出這麼個倒霉孩子...

手裡已經攥了挺久的糖紙倒是隨著她的動作全都灑在了他的身上，一臉震驚，「你竟然不在乎我的心情！」

「......」

車裡的氣氛徹底冷了下來，比剛才唐芯一個人坐著生悶氣的時候還要冷。

她把空調關了，轉過頭不去看他。

過了沒幾秒，蘇白的手也伸了過來，把空調又開了。

「關空調！我熱！」她被他氣得火一下衝上了腦門，幾滴汗珠應聲而下。

他察覺到她好像真生氣了，視線繞了幾圈最終回到她身上，看她的眼神像極了做錯了事的孩子，手足無措的看著她。

又是這個眼神。

那天晚上他們倆吵架后，或者說是她單方面的吵架后，他也是用這個眼神無辜地看她。

唐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往昔的好多回憶被他這一個眼神全部勾了起來。

他每次或真或假的表白，被她拒絕的時候也是這個眼神，一模一樣，絲毫不差。

不知所措，受傷。

內疚感迅速膨脹，手指不安的在那個按鈕邊緣摩擦了幾下，又磨蹭了會兒，小心翼翼的碰了下他的袖子，輕聲嘟囔了句：「對不起啊...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不是在沖你發火。」

今晚的月光似乎格外的明亮，透過層層的樹影，一路穿梭，照進車裡，打在他的側臉。

仔細和記憶中的輪廓重疊，合不太上。

怎麼感覺---他又瘦了...

心裡的內疚感繼續加速生長，不一會兒就從一棵小樹苗長成了一棵參天的大樹，擋住了他的半張臉。再長大，把那個人完全擋住了。

這次換做蘇白沒有吭聲，也沒有看她。

「我真的是今天心情不太好...以後真的不會了，你別這樣...」唐芯又扯了下他的袖子，想讓他理理自己。

他低低地嘆了口氣。

「小小酥，你別不理我，我知道錯了，以後肯定不會再這樣了。」她開始急了。

「我不該無理取鬧的，就真的是沒控制好情緒…」

以前有不知多少開始覺得她的小脾氣很可愛，最後因為受不了她的大小姐脾氣而分路揚鑣的朋友。她被所有人孤立，差點崩潰，那是一段太過灰暗的過去。

每次都是這樣，他一有點心情不好，不開心的時候就不說話，不理人。本來就不愛說話，不愛笑，這樣一板著臉就更嚇人了。

她眼淚又要出來了，拚命去晃他的袖子。

「我知道我性格不好，是你一直讓著我，寵著我，可你別不理我啊，我都道歉了...」說話聲越來越低，越來越沒有底氣。

車又遇到紅燈停了下來。

蘇白垂眸盯著腳下，「我在開車。」

聲音特別無奈。

就著路邊昏黃的路燈鄭重告訴她，「以後不用和我道歉，你也沒有在無理取鬧。」他頓了頓語氣，「前面是我的錯，你不生氣就好了，別去在意別人的想法。」

他怎麼可能不理她，只是一下子沒想好應該怎麼回答。她也可能是被晚上的那場飯局嚇到了，聲音里充滿了擔驚受怕和惶恐，怕他不要她，所以從來都不妥協的人才會這麼著急的道歉。

唐芯傻傻看著他，又是這種沒有原則和底線的退讓，所有的錯都在他，她沒有任何錯。

「我不會不理你。」蘇白再次把空調打開，「怕你冷。」

「喔。」唐芯猶豫了會兒，把還抓著他衣袖的手縮了回去，撐在座椅兩旁。

這句話讓她莫名的就想起了那天和陳橙在聊天時自己說的一句話，「與我而言，他真的真的…很重要。不止因為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除了我媽以外會無條件無底線的寵我的那個人，還有很多很多，很多道不明的緣由。」

所以，她即使在拒絕過他很多次以後也放不開他，是真的放不開，太捨不得，這種從來沒得到過的溫暖。

人啊，總是太貪心，一邊嫌棄著它的各種不好，一邊又不想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