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容如荷還沒說什麼,坐於容太夫人右側的容如蘭已經受不了了,重重哼了聲。
「祖母,您想抬舉小九,也得看看她是不是上得了檯面的東西,看看,不過是咱們府里的庶女,竟然也敢裝戴得這般張揚,叫外人看見了還以為咱們伯府沒規矩呢!連個小婦養的都能——」
伯夫人真真是要被這個蠢女兒氣死了,容如荷則是笑吟吟地打斷了她的話,看似親密卻森冷警告地瞥了容如花一眼。
「三妹妹,老祖宗向來最是心善,九妹妹剛回來,多得老祖宗幾分疼愛也是應該的,」容如荷笑著道,「可誰不知老祖宗這心裡最最疼的是你呢?」
容如蘭面色總算好看些,得意地睨了容如花一記。
容太夫人神情也緩和許多了,欣慰讚賞地看著自家這個最出息的大孫女。
「九妹妹乖,你到大姊姊這兒來坐,大姊姊知道你這些年受委屈了,你三姊姊是個心直嘴快的,最沒有那些曲里拐彎兒的陰私想頭,你別惹她,免得好好的姊妹倆生了誤會可就不好了。」容如荷也親親切切地對她招了招手。
容如花對上美麗又笑容可掏的容如荷,心下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這個大姊姊果然心機手段了得,短短几句親熱的話就將她陷入被動局面。
都說了三姊姊是心直嘴快沒有陰私想頭,她若是說了做了什麼,就是主動惹她……
她閉了閉眼,只是怯怯對容如荷一笑,笑容靦眺,卻也沒有順著意思過去坐下。
好似一拳捶進了棉花里,容如荷眸光一閃,不禁暗嘆——就這玲瓏心眼兒,向來直來直往的親妹又如何比得過?
「老祖宗和姊姊對小九的心,小九很是明白感激的。」容如花柔聲開口,還是朝容太夫人那頭親近了些,並且自袖底取出了一隻綉工配色出神入化的精緻荷包,雙手呈上。「老祖宗大壽,小九思來想去也沒有什麼好東西能孝敬,可喜前兩年曾幸得冠玉侯府上的神醫青睞,給了小九一個養身的上好方子,小九不敢自專,今日便借花獻佛,還望老祖宗日後用了,能身輕體健平安康泰長命百歲。」
容太夫人一聽是冠玉侯府神醫所贈的方子,眼睛不自禁都亮了,樂得合不攏嘴。「好孩子,祖母還以為你只是嘴甜哄我呢,沒料想今兒竟送了祖母這麼大的孝心,呵呵呵呵……小九能得神醫贈這方子,可見得你將來也是個有大福氣的呀,好極好極。」
不說伯夫人和容如蘭震驚,就連容如荷也有一瞬的驚異之色。
冠玉侯府的趙神醫可是連皇帝和太后都佩服看重的第一醫者,不說旁的,就說太后至今七十古稀高壽,容顏看著卻只有五十模樣,聽說就是用了趙神醫的養身聖方。
容如荷心念一動,對著容如花笑得越發燦爛,也親切了三分。「好妹妹,沒想到妹妹竟有這般造化,唉,想來這也是老天爺憐惜妹妹,特意給妹妹的好福分……不過謝天謝地,你總算得以歸家,別怕,將來萬事都有姊姊呢,姊姊……們日後不會再讓你受苦了。」
「大姊姊真好,」容如花面露感激歡喜之色,對著她羞澀一笑。「小九知道了。」
「大姊姊!」容如蘭又嫉妒又氣惱,猛地站了起來。「你今兒是非要抬舉這個賤人了?」
「你說誰是賤人?」
一個清朗好聽的男聲破空而來。
容如花心一松,杏眼霎時光彩耀人,滿滿都是歡快溫暖之色。
阿琅哥哥來了!
【第九章】
顓頊高陽氏有畫影劍,騰空劍。若四方有兵,此劍飛赴,指其方則克。未用時在匣中,常如龍虎嘯吟。
——李承勛《名劍記》
全場震動……
不隻身長玉立、清俊漂亮的冠玉侯來了,同來的居然還有宛若謫仙飄逸俊美的當朝太子,平慶伯府這是撞了大運還是倒了大霉?
容如花極力壓抑幾乎噴薄而出的喜悅戀慕激動,她巧妙地在眾人震驚之際,悄悄地站到了容太夫人身邊,及時攙扶起了老祖宗前去向太子行大禮。
平慶伯爺和伯夫人也說不出是驚喜還是驚嚇,有些發懵,倒是容如荷迅速回過神來,笑意吟吟且禮儀完美地領著眾人齊齊下拜。
「參見太子千歲。請侯爺安。」
皇子側妃品級是正三品,可冠玉侯是超一品,再加上有貴為長公主與大將軍的父母,對他榮寵有加的皇帝親舅,就連太子也視這個表弟勝過親手足,這林林總總下來,計環琅這麼一站,就遠遠甩脫了容如荷一萬頭馬身。
「都平身吧。」太子笑得好不清風明月迷煞人也,直令眾人如沐春風。「尤其是老太太,今兒是您的大壽,孤來討一杯壽酒喝,您若客氣太過,孤又如何好意思?」
「太子殿下厚恩賞臉,老身真是……真是受寵若驚啊!」容太夫人又驚又喜,顫巍巍地道。
伯爺也湊了過來,正想說些什麼,伯夫人已然命人端來了金榻置於上首,太子也從善如流地端坐了下來。
計環琅老實不客氣地坐在太子大兄身邊,看著眾人重新落坐,清朗嗓音又閑閑地響起,重複問道:「鄭指揮使夫人,你剛剛說誰是賤人哪?」
容家人不約而同打了個寒顫,容如荷柳眉蹙了蹙,卻也不敢在明面上頂撞太子和冠玉侯,清了清喉嚨笑著開口。
「侯爺——」
「容側妃,本侯問你了嗎?」
容如荷嬌容當場變色。
「噗!」太子沒憋住,得來了表弟一記惡狠狠的大白眼。「呃,喝茶,喝茶。」
太子今天說好是來給表弟心愛的小九助陣,但他其實就是純粹來看戲的。
有這護短護得人神共憤的表弟在,這小九哪裡能受得到半根毛的委屈啊?
容如蘭見自家大姊姊都被掃了臉,更不敢說話了,瑟縮不安地躲到了伯夫人身後。
「本妃怎麼說也是堂堂皇子側妃,豈容侯爺輕慢?」容如荷也硬氣了起來,神情冷肅高傲地指責道:「以國禮論,我是郡王側妃,以家禮論,侯爺還得喚我一聲五表嫂,侯爺卻是傲慢無禮至此,難道就不怕郡王為我上奏一本,向父皇討個公道嗎?」
伯夫人露出了一絲笑意,容如蘭也鬆了好大一口氣,伯爺偷偷看了這個又看了那個,還是悶不吭聲,就怕被殃及池魚。
容太夫人臉色有些緊繃忐忑,容如花握著老人家的手,明白地感覺到其中的汗濕冰冷。
她暗暗一嘆,伯府還是有明白人的,只可惜……
「……」計環琅想了想,也沒有回答容如荷的厲聲質問,而是轉向太子,摸摸下巴問:「大兄,弟弟是不是應該怕一下?」
「咳咳咳……」太子被一口茶嗆到了。
貴客中有人忍不住噴笑了出來,容如花則是偷偷瞋了計環琅一眼。
——哥哥你打臉打得太啪啪響了。
計環琅接收到容如花的眼色,漂亮得沒天沒良的玉臉頓時眉開眼笑,只差沒有大刺刺地對她眨起眼睛了。
太子則是在一旁翻了個白眼。
……這冷艷高貴的表弟自從得了小九之後,畫風就開始走偏得十萬八千里遠了,真叫人甚嘆啊甚嘆。
就在他們悄悄打著眉眼官司時,容如荷的臉色卻已經不是難看可以形容,而是又紅又黑又白,簡直打翻醬攤子成了一片花花綠綠。
在豐郡王府受寵橫行多年,她幾時受過這樣的屈辱?
「嗚嗚嗚……」容如荷恨極,心念霎時一轉,委屈地以袖遮面嗚嗚咽咽了起來。「好,好,這就是我們爺敬愛有加的太子兄長和好表弟呢,居然趁著他不在就光明正大地欺凌起了他的妻妾……罷了罷了,只怪我們人微言輕,這都是我們豐郡王府的命……」
太子慵懶閑適的眸光冷厲一閃,計環琅鳳眼也微微挑高了。
老五家這個女人果然不是尋常角色,能硬能軟,演技高超,心眼也動得奇快,也難怪這幾年豐郡王府的勢力蔓延得這麼快了。
要真按照她這麼委屈一哭的架式衍生下去,說不定局面還真就被她翻轉了開來,他和太子反倒落了欺壓弟婦兄嫂的惡名……
嗤,那也要他和太子肯才行哪!
計環琅嘴角微微上揚,正要開口,卻見他心愛的容如花輕輕扯了容太夫人的袖子,臉上堆滿憂心關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