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卷三·開天闢地
如看到防盜說明購買比例低於80%。
回龍縣與祖國大地最為繁華富庶的沿海相隔並不算遠,但經濟發展卻是雲泥之別。它是個平平無奇的內陸小縣城,沒有礦產資源,沒有旅遊資源,縣領導們不知道費了多少勁兒依然招不來商引不來資,至今全縣沒有一家大型工廠。
沒有沾到大城市發展的光,但大城市的霧霾順著海風吹了過來,一到冬天回龍縣便霧氣繚繞宛如升天,無可奈何之下,回龍縣天生樂觀的人民群眾們便只得這般安慰自己,大城市飄來的霾,吸起來都是一股紙醉金迷的高端味兒。
今日的暖陽給節日平添了幾分喜慶,幾乎是全縣城的男女老少們都集體出動接受暖陽的沐浴,讓假日的街道顯得更為擁擠。
回龍縣團結街團結農貿市場里,正在做著新年大促銷活動,擺了無數個促銷小攤,大喇叭聲音震天,一個比一個響。
而就在農貿市場最角落的干雜攤位區里,有一家小小的門面,約莫只有五六個平方,擺滿了各種干雜貨品,一個白白胖胖的女老闆坐在櫃檯后,小型的VCD機放著最火的韓國偶像劇,看得老闆是滿臉微笑。
這時,一個矮小強壯的中年男人從外面擁擠的人群中往這個角落裡走,他皮膚黝黑粗糙,一身民工打扮,腰上掛著個有些破舊的小包,鼓鼓囊囊的。
男人低著頭走得很快,畏首畏尾有些自卑的模樣,他像是怕自己弄髒了周圍人乾乾淨淨的衣服,盡量地躲著人群。但這會兒他的必經之路上有個小攤正用大喇叭吆喝著賣底價促銷的鍋具,不少人都涌了過來,男人退無可退,不小心把衣服上的髒東西蹭到了旁人身上,遭了好幾個白眼,於是他的頭便埋得更低,快步走到了干雜店門口。
白胖的女人略微抬頭看著他,並沒有做聲。
「老、老闆。買東西……」男人的聲音非常粗啞,顯然是嗓子不太好,漢語的發音也有些不熟練,因此說話盡量簡短。
「買什麼?」老闆問道。
男人咽了口唾沫,繼而從嘴裡吐出一串含糊不清的發音,十分繞口,有點不像是人類的語言。
老闆聽完,面上露出了笑容來,揚手輕輕揮了兩下,男人面前便散發出一陣暖意,干雜店門口的空氣似乎有些輕微地扭曲,形成了非常細微的漩渦,可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見。
男人邁開步子,一步跨了進去,進入之後就是另一個世界,看到的便不是在門外所見的那般景象。
店面內的空間,少說也有三四十平方,東西多得放不下,五面牆上都是擺滿了貨物的貨架——包括頭頂。那上面根本就不受重力作用的約束,貨物非常平穩地擺在裡面。那些貨物也是千奇百怪,有比人拳頭還要大的假牙,還有比手指頭更短小的匕首,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
男人顯然有些驚訝,張大嘴半天沒能發出聲音來。
老闆張口,和男人之前發出奇怪的聲音一樣說了一句完整的話,男人立刻收回驚訝的目光,輕輕點頭。
老闆嘟嘟囔囔,伸手從頭頂的貨架拿了一小包用手絹包好的東西遞給男人,男人掂了掂,又開口怪叫了幾聲,從臉上滿足的表情來看,大約說的是感謝。他把東西放進自己的小包,又從裡面拿出幾張百元大鈔,點好了遞給老闆。最後,老闆又在空中畫了個圈,男人便走了出去,再回頭,看見的又是普通的干雜店和白胖的女老版。
「謝謝您。」男人繼續用生疏的漢語說話,然後才轉身離開。
不遠處一顆枝繁葉茂的百年古樹的枝幹上,坐著一個少年,那少年的頭髮長至肩頭,有些捲曲,在陽光下泛著栗色。他穿了身米色暗紋的休閑西裝,帶著復古的圓框大墨鏡,把一半臉都給遮住了,只能從露出部分的皮膚狀態看出,他還非常年輕,看著不會超過二十歲。但那種慵懶的模樣,又莫名透露出些少年不會有的放浪輕佻。
少年懶懶散散地坐在樹榦上,兩條長腿不時晃悠幾下,看似漫不經心地玩著手裡的一把匕首,但目光卻一直盯著那個男人的背影,男人並沒有注意到他,甚至在這人來人往的街道,也沒有人注意這麼醒目的一個少年坐在樹榦上。
準確地說,是沒有人能夠看見他,只要他不想,那些人就不能。
男人從來時的路離開,少年便收起匕首,輕盈地從近四米高的樹枝上跳了下來,跟在男人的背後。
***
「阿嚏!阿嚏!阿嚏!」
劉思源一連打了三個噴嚏,在鼻涕快要落出來的時候,身旁的薛默立刻從上衣兜里拿出一張紙巾遞給他,劉思源非常沒有形象地用力擰了一把鼻子,又嫌棄地說:「咦,真噁心。」
薛默皺眉道:「一會兒回巡邏車裡,我給你沖一杯感冒沖劑吧?冷就多穿點啊,你也真是。」
「誰知道今天這麼大太陽還吹風呢,咦,冷死了。」
劉思源吸著鼻子,繼續和薛默在這陽光明媚、熙熙攘攘的街道里穿梭著。
倆人都穿著警服,但效果不太一樣,薛默一身帥氣的警察制服裹著腰細腿長的好身材,大蓋帽端端正正地戴著,皮鞋也擦得鋥亮。凜然正氣比好身材更加能撐起這身制服,尤其是在他旁邊那個被冷得縮手縮腳的劉思源襯托下,更加顯得英挺不凡,氣質出眾。
又走了幾步,一群小姑娘攔下了兩位警察同志問路,薛默便給幾個小姑娘指路,小姑娘個子都不高,他很體貼地稍微彎著腰,盡量和姑娘視線平齊,從劉思源的角度看,帽檐就剛好遮住了薛默大半部分的臉,只露出下顎線漂亮的線條。
姑娘確定了路線之後,又支支吾吾半天,互相慫恿了好久,才終於有個膽子大些的紅著臉問道:「警察帥哥,能不能……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和電話?」
聽完這話,薛默還沒反應,劉思源倒是眼睛一亮,瞬間站直了,理了理警帽,把目光投向薛默,又看了看幾個小姑娘,一臉春風地期望人家也問問他的電話號碼。
薛默直起腰,那張年輕的臉便徹底地露在了陽光下。
對於一個並不靠臉吃飯的普通人來說,這張臉實在有點英俊得過分了,第一眼看到他,首先會注意他的眼睛。其實他五官的其他部位同樣也是很出色,鼻樑高挺,牙齒整齊雪白,泛著淡淡紅潤的嘴唇也是恰到好處,薄一分顯得涼薄,厚一分便不夠精緻。
可那雙眼睛實在是讓人無法移開視線,他的眼珠漆黑如墨,睫毛自然濃密卷翹,如水的眼眸里天生帶著點溫柔和善意。這雙眼睛,怕是讓好些姑娘羨慕死了,描眉畫眼好半天,也畫不出這樣天生的動人。
姑娘們全都紅著臉,期待地看著薛默。
薛默笑著露出標準地八顆大白牙,十分認真地說:「我的名字是人民警察,電話是110,有困難歡迎撥打。」
姑娘們又是一陣嘻嘻哈哈的笑,知道她們要不到電話了,雖然略有些失望,但還是十分敬畏和尊重警察先生,道了謝之後,便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嘴裡還念念叨叨的說著遺憾。
那些可愛細嫩的聲音走遠了之後,劉思源便用手肘一撞薛默的胸口,恨鐵不成鋼地說:「哥們你是不是傻?還開不開竅了?人家姑娘要你電話都不給,和活該做了二十四年單身狗。」
薛默不甚在意地揉揉胸口,繼續往前走。
劉思源跟上去,又縮起了脖子,然後有些不高興地說:「媽的,你長一張小白臉,怎麼不去當明星?」
說著這話的劉思源其實長得也挺白的,模樣周正細皮嫩肉,雙手伸出來一看就是沒做過任何粗活。唯一可惜的就是這小子身上透著些少爺的紈絝,老是挺不直背,冷風一吹就縮脖子。
薛默頓了頓腳步正要回答劉大少爺的話,旁邊一家賣早餐的小鋪子里的老闆娘便瞅見了薛默,大聲喊道:「薛警官!」
「你好,老闆娘。」薛默又燦爛地笑了起來。
老闆娘趕緊拿著兩個大熱包子跑出了店鋪,不由分說地就往薛默和劉思源的懷裡塞,嘴裡還念叨著「要不是薛警官我家小黑就淹死了」「你就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之類的,反正說了一大堆,就是死活要讓薛默收下那點好意,薛默堅決不肯收,老闆娘又堅決要送,爭得雙方都面紅耳赤。
說完劉思源就給薛默使了個眼色,實心眼的薛默沒懂他的意思,還有些生氣他就那麼收下了東西,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劉思源給拉走了,在老闆娘親切的眼神中,倆人終於離開了這家早餐鋪的範圍。
「嗨,你別生氣。」在薛默要瞪眼之前,劉思源便開口了,「我把錢放在餐桌上了,她一會兒就能看見。我知道,不能拿群眾的一針一線,我懂我懂,別給我進行思想道德教育,趕緊吃包子,別涼了。」
薛默把要出口的責備及時剎車,沖劉思源笑:「還是你想的周到。」
「我覺得你有點像是地主家的傻兒子。」劉思源憤憤地咬了一大口包子,更為不滿地說:「可就算是這樣,每次巡邏都還弄得像是粉絲見面會似的,我倒了八輩子霉要和你搭檔。」
薛默忙道:「對不起啊思源,我下次一定注意。」
「不是真的和你生氣啊哥們!你別那麼認真好嗎?這樣我壓力好大啊!」劉思源無語了,撓撓頭放棄了和薛默交流。
又沉默了一會兒,劉思源才說:「行了,走吧。」
可他心裡在想,這可不就是粉絲見面會么?
回龍縣高新區團結街派出所社區民警薛默同志,在團結街派出所的轄區內,簡直就是明星般的存在,長得好看就不說了,重點是這位薛默同志,以「群眾的事無小事」為指導,對待群眾如春天般溫暖,勤勤懇懇地為群眾解決最瑣碎的問題。哪家狗丟了,貓要生了,孩子上房揭瓦了,打麻將鬧糾紛了,薛默不僅要管,還要徹底管好。可以說,薛默同志徹底貫徹了「想群眾所想,急群眾所急,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重要精神。
參加工作兩年多的時間裡,薛默收到的表揚信和錦旗,掛了所里小半面牆。
劉思源和薛默是同時參加工作的,倆人是搭檔,於是團結街的群眾們愛屋及烏,也陸陸續續地認識了劉思源,同樣對這個年輕小伙十分有好感。
今天是節假日,群眾們休閑娛樂的日子,人民警察便更為忙碌,薛默和劉思源的巡邏任務是在團結街龍貿市場周邊,倆人已經巡了一圈了,收穫了好幾個「粉絲」的熱切關愛。
劉思源在薛默耳朵邊上碎碎念,薛默也不惱,好脾氣地微笑聽著他的教誨,時不時側頭用笑意盈盈的漂亮眼睛看著劉思源。於是乎,哪怕劉大少爺真有些許不服,也統統隨著包子咽了下去。
雖然他有點不懂人情世故,認真執拗地到了傻氣的程度,但他長成這樣,人又這樣好,實在是招人喜歡,劉思源自己都忍不住特別喜歡他,簡直氣人。
劉思源想著想著,又被吹了陣冷風,他便縮著脖子,走在筆挺的薛默身後,讓他給自己擋著點風。
正走著,「啪」的一聲,有個人從側方撞向了薛默,那人力氣頗大,差點把薛默給撞了個大跟頭,幸虧劉思源扶著才沒摔。
「哎呀,走路也不知道看著點!」劉思源立刻抱怨起來,接著倆人同時回頭,看見一個男人站在他們的背後,表情有點愣愣的,他反應了一會兒才注意到自己小挎包里的東西落了出來,幾個硬幣,一串鑰匙,一些雜亂的小東西,還有個比拳頭略大的手絹,仔細地包著個什麼東西。
「啊!」男人短促地低叫了一聲,趕緊半跪下來心疼撿地上的手絹,彷彿這裡面的東西萬分金貴。
男人撿的專心,全然忘記給被撞的人道歉,但薛默也不會生氣,很快蹲了下來幫男人撿東西,還細心地用手擦乾淨上面的灰。
「謝謝,謝謝您。」男人收好東西之後才反應慢半拍地回答,漢語不太流利。
「不客氣,您走路小心些,這會兒人多。」薛默笑。
男人扯著黝黑的臉擠出一個不算太好看的微笑,繼續貧乏地說著感謝的話。
劉思源趁著薛默沒注意,看了下男人的臉,總覺得這男人眼睛很大,眼距有點寬,顯得有點呆傻,而且說話似乎也不怎麼利索,但他沒吭聲,順手幫男人拍了下肩膀上落得灰,道:「別在這兒擠,趕緊回家,找得到路嗎?」
「能……能的。」男人有些著急地回答。
「嗯,注意安全。」薛默對男人笑笑。
男人點點頭,把手絹包著的東西裝進小包兒又往前走,薛默和劉思源也不再注意他,去維持促銷攤的秩序。
男人費了半天勁兒才擠出人群,又出了一身汗,但走到早餐鋪門口,突然就走不動道兒了。
他一早就出了門,沒有吃飯,找這個地方又費了不少功夫,經過這一番折騰,他早已是飢腸轆轆。
在心裡算了半天,男人才算出來自己手裡的幾枚硬幣還能買兩個大肉包子,於是憨厚的臉上便露出了笑容,他幾步上前,慢慢地對老闆娘說:「我、我要兩個。」
「好嘞,五塊錢。」老闆娘迅速地裝了兩個大包子遞給男人,男人面上露出滿足的笑意,在衣擺擦了擦手,接過包子便去摸自己的小包,可手剛剛觸到小包,頓時臉色巨變,額上立刻就冒出了細汗,慌亂地大聲吼道:「我的東西不見了!」
就在男人喊出這句話的同時,他身後一米遠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渾身一僵,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不對勁兒,他顯然還是個新手,面對這種情況絲毫不知掩飾,慌亂地來不及細想,立刻撞開人群拔腿就跑。
「小、小偷!」男人再次大喊一聲,沖著小偷跑了過去。
雖然此時街道上人很多,但願意幫忙的並不多,有人嘴裡喊著「抓小偷」「快叫警察啊」「別讓他跑了」,雖然很是熱鬧,但大多數人還是怕惹事不自覺地讓開了道路,小偷便這樣沒有任何阻擋地逃走了。
喧鬧的人群把抓小偷的訊息越傳越遠,終於傳到了薛默和劉思源的耳朵里,薛默仔細一聽,辨別了內容之後,立刻就循著聲音的來源跑了過去。到底是183的大長腿,薛默沒費什麼勁兒就看到了正在追小偷的男人,以及在前面飛奔的小偷。
薛默一邊跑一邊大聲對劉思源安排道:「你陪著失主,我去追,不用擔心!」
說完這句話,薛默就加速了,很快便把劉思源和男人甩在了身後。他們還追了一會兒,就見前面追逐的倆人穿過了大路跑到街對面,拐彎進了一條小巷,徹底沒了蹤影。
男人追得渾身脫力,實在沒辦法再跑一步,臉色灰白地倒在了地上,臉上露出特別難受的表情,依然簡短地說著話:「丟、丟了……」
劉思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拍著男人的肩膀,氣喘吁吁地說:「我……我搭檔肯定……肯定能給你追回來。我……我搭檔,你……放心。」
男人茫然地看著小巷彎曲的道路,眼淚都差點落了下來。
人群漸漸地圍攏來看熱鬧,嘰嘰喳喳地說著話,其中便有一個長捲髮的高個子少年站在人群里,他依然是用墨鏡和頭髮遮住了大半的臉,看不清容貌。他就這麼突兀地出現了,誰都沒注意到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別看了,散了散了。」劉思源喘了好久之後,終於才緩過勁兒來,他招招手驅散人群,把男人從地上扶起來,道,「先去巡邏車裡等著,我搭檔一定會幫你把東西給追回來的,走吧。」
劉思源扶著一臉悲傷的男人走過人群,那長發少年在他們身後幾步遠的地方伸手指了一下,男人的後腦勺便出現了一個淡金色的「C」,只是不到一秒的時間,那淡金色的印記便融進了男人短短的頭髮里。
少年依然是懶懶散散的樣子,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你記一下,時間2017年1月1日,地點回龍縣,屬性暫不明,危險C級,標記者顧盼。」
電話里傳來個女聲:「現在不處理嗎?」
「沒危險,我已經標記了,不會跑掉的。我先去看看那個小偷,到底偷了什麼東西。」
言罷,叫做顧盼的少年便轉了個身,虛空中仿若出現了一個缺口,他邁步向前,平白地消失了。
顧盼洗完澡就徑直到了廚房,門打開,別人瞧見的是鍋碗瓢盆,顧盼瞧見的就是向下延伸的樓梯,那是他搬來之後挖的地窖,裡面藏著顧盼的人生最愛。
那地下空間足足有300多平方,比他們租的房還大,一進去便聞到了一陣濃香的酒味,按照不同的分區,儲藏著數以千計的酒,紹興的花雕,北京的二鍋頭,德國的黑啤,日本的清酒,RomaneeConti的干紅,應有盡有。
顧盼喜歡喝酒,每日都要自飲獨酌直至微醺,那半夢半醒之間的迷濛,常常讓他忘記今夕何夕,忘記漫長歲月的孤寂和無趣,忘記他的年歲,他尤愛這種感覺。
昨夜受了不少涼,白酒暖身最好,他選的是茅台,這酒他記得是79年在京城收來的,是他喝過最為好喝的白酒,這麼多年都沒能捨得喝完,現在還剩小半瓶。
倒了二兩,他便上了二樓,剛上樓就看見房間門口新掛了兩個匾,寫著「特殊事件調查局回龍縣分局」和「異能人管理委員會回龍縣辦事處」。
「這兩個破牌子什麼時候掛上的?」顧盼有點嫌棄地用腳尖踢了踢,這才踱步走進了房間。
韓小蕊正坐在電腦面前打字,頭也不回地道:「前天啊,盧主任特意差人送來的,說咱們這是正經單位,還是掛著牌子為好。」
「事多錢少、偷偷摸摸、見不得光的正經單位?一個縣城分局,只有兩個人的正經單位?」顧盼笑道,「不掛還好些,掛上更顯得寒磣。」
「盧主任親自交代的要掛上,你就別糾結這玩意,快過來寫報告。」
顧盼沒再吱聲,從書桌旁邊那擠滿了文件資料和書籍的大書架上抽了本有點破舊的大部頭詞典,翻到其中一頁,道:「昨晚從『裂痕』跑出來是一隻地狼,沒開智也沒化形,不過極為兇悍,危險A級,我當場絞殺了。」
韓小蕊有點為難地停住手,看著顧盼道:「哎呀,老大,當場絞殺不符合規定啊,地狼的資料太少了,應該生擒上交用於研究……」
顧盼喝了口酒,道:「你倒是說的輕巧,那畜生差點把我腿給咬斷了,哪裡那麼好生擒的?」
「老大就是偷懶,你那麼厲害,區區一隻地狼算什麼……」韓小蕊小聲地說著,但還是在報告上寫上危險S級,無法生擒。
寫了一小會兒,韓小蕊又開口道:「老大,我感覺去年以來,『裂痕』就越來越大了,幾乎隔幾天就有妖怪從『那邊』跑過來,而且我聽其他駐地的駐守者說,他們也是那種情況。所以我有點怕,是不是『那邊』有什麼新的情況?會不會是妖皇已經……」
「你管那麼多幹什麼,這是上頭的事情,我們不過是兩個年終獎都少得可憐的駐守者而已,還操什麼領導的心?」
「我可不是操領導的心,我是擔心我自己啊!要是妖皇直接殺過來怎麼辦?我可只會攝魂術,那在妖皇面前只算雕蟲小技啊,我肯定是第一個死的,我可不想當一個四十七歲光榮就義的老處女,我還想談戀愛呢!」
顧盼喝了口酒,沒忍住笑了出來,道:「你又沒見過妖皇,你怎麼知道你的攝魂術對他沒作用?萬一他殺過來,剛好就被你給迷住了,你們從此就談一場驚天動地的跨物種戀愛,他說不定為了你背叛整個妖族,從此放下屠刀,不再覬覦我們人類世界,你也算是為全人類做了巨大貢獻,你說是不是?」
韓小蕊眼睛一亮,有點心動是說:「那他長得好看嗎?也不知道他們妖界的審美和我們是不是相通的?」
「我也沒見過妖皇,怎麼知道他長得好不好看?不過……」顧盼輕輕撩了下自己的發尾,正色道,「我猜肯定沒有我好看。」
韓小蕊被這騷氣閃瞎了眼,急忙轉移話題問道:「老大,你活了那麼多年,也沒有見過妖皇嗎?」
顧盼臉色一沉,道:「什麼叫活了那麼多年?我很老嗎?」
韓小蕊就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趕緊找補:「老大您可年輕了還沒到一百歲呢,還是小鮮肉!老大最年輕!老大最帥!」
可並沒有彌補多少,顧盼一口把杯子里的白酒喝乾,斜睨著韓小蕊,道:「趕緊寫報告,話多。」
一面貧嘴一面寫報告,很快兩個小時就過去了,計劃好下午去處理昨天標記的碩鼠,顧盼便回了自己卧室倒頭大睡。
***
昨日的好天氣之後,今日霧霾又重新統治了回龍縣,整個城市都變得死氣沉沉了起來,不像是昨天那麼有活力。
薛默在街上逛了半天,腳上的水泡折磨得他舉步維艱,他還是忍著疼,把所有進口食品商店都逛了個遍,可依然沒有買到昨天看到的那種糖,薛默只得放棄,買了些其他的零食。
剛好採購完畢,劉思源的電話就來了。
「老薛,你睡醒了沒?咱們去網吧打會兒遊戲吧,多久沒玩了,你……」
「正好,思源,你不忙的話,我想麻煩你一下,能不能開你的車來接我?咱們一塊兒去看看王先生,我買了些糖。」
「……」劉思源怒道,「什麼!好不容易休兩天假,我是不會來的你做夢吧你,你自個兒去當好人,我找小賤賤玩去了再見!」
十分鐘后,薛默坐上了劉思源車的副駕駛。
劉思源一邊開車,一邊嚴肅地說:「小賤賤今天上班,沒人陪我了。」
「謝謝你啊,思源。」薛默抱著零食,側頭對劉思源笑,那笑容真是非常陽光明朗,讓劉思源有種這個霧霾天都被照亮了的錯覺。
接著便一路無話,薛默怕耽誤人工作,掐著點等吃飯時間才來,到達建築工地時,又見工地里一群小孩兒瞎跑,張工頭罵罵咧咧,三三兩兩的工人在吃飯。
昨日那個大眼睛的小六最先看到薛默和劉思源,他朝著薛默跑了過來,但在三米遠左右的距離就停住了腳步,有些警惕地看著他們。
劉思源想在小屁孩兒面前表現一下自己的和藹可親,便從薛默那兒拿了顆糖,蹲下來晃悠著說:「來,小六,我是昨天來過的叔叔,這個糖是給你的。」
小六站著不動,依然遠遠看著。
劉思源沒耐心了,站起來把糖丟給了薛默,道:「小孩子一點兒都不可愛。」
薛默對小六笑笑,道:「是不是家裡大人說過,不能拿陌生人的東西?」
小六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薛默又道:「有警惕性是對的。這樣,那你告訴我一下,王先生在哪裡?就是大樹。」
小六抬手指了指工地旁邊搭建的板房,然後一溜煙跑了回去。
不過王大樹的那間房,現在他根本進不去。
因為現在顧盼就在那裡,暫時把那一區域徹底封印了起來,彷彿從世界上抹去了這樣一間小小的板房。
王大樹睜著他本來就大得像牛一樣的眼睛,驚恐地看著顧盼,像是冬天被凍僵了的蟲子。倒是他身邊那個駝背的老人沒那麼慌張,儘管顧盼是憑空出現,他也嚇了一跳,但還是努力維持了鎮定,用力抓著王大樹的手,顫顫巍巍地往地上跪,嘴裡恭敬地道:「大人……」
顧盼收起了一向散漫的態度,對老人擺擺手道:「不用。」
老人又扶著傻掉的王大樹,站了起來。
異能人管理委員會章程規定,對於已經開智或者能夠化形的妖怪,不能簡單粗暴的絞殺或者遣返,要先仔細觀察,確定危險級別,友善度,多方面綜合考慮之後再行處理。
在如何處理通過「裂痕」進入人界的妖族這一方面,我泱泱大國自古以來便體現了寬厚的胸懷和氣魄。有史可考,在隋末唐初的一段時間內,華夏民族曾接納了大量的妖族在人界生活,妖與人同食同住,貿易通婚,完全是一派盛世和諧之景。
「你……你怎麼大早晨的就出門啊?這麼冷,也不多穿點。」薛默看著顧盼凹造型穿的薄大衣,又忍不住操心。
顧盼還在看薛默頭頂上的呆毛,有點忍不住,突然伸手揪住那幾根異端分子,然後用手掌往下壓了壓,讓它們變得老實服帖。
這樣程度的調-情對顧盼來說就和說個「Hi」沒什麼差別,可對於薛默來說簡直是把他給點燃了,薛默想給他攏一下他的大衣都怕冒犯,可他卻主動和自己有了身體接觸。薛默的腦袋已經開始發熱了,笑容更加燦爛明媚。
顧盼被那笑容閃了下眼,突然一愣。
薛默的情緒全在臉上,滿眼的歡喜和期待,顧盼甚至能感覺到他散發的熱度。
顧盼急忙收回手,收住了自己臉上的笑意,停止對這個小警察的引-誘。
可已經晚了啊,那天就不該把他領過來的,今天也不該摸他的頭。可顧盼也沒想到,這人這麼不經逗。
越接觸越覺得薛默比他想象中還要純情,搞不好這小子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呢,這可如何是好啊?還能不能愉快地調-戲他並且不負責任了?
薛默等了半天,顧盼也沒開口,表情還變得那麼嚴肅,薛默的情緒也跟著降了下來。
就這麼尷尬地沉默了好半天,顧盼終於開口:「你回去吧。」
薛默呆了一會兒才點頭,突然想起自己本來是要給顧盼電話號碼的,可現在……
顧盼繞開薛默,徑直往家裡走。
走了好幾步,顧盼還能感覺到自己背後的目光,心裡總覺得特別彆扭,老想逗他,但怕他認真,可對他這麼嚴肅,又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兒太不解風情。
一直猶豫著打開了房門,顧盼才下定決心,回頭想給他個微笑,但剛剛觸碰到門把手,在門口躲著偷窺的韓小蕊便一個踉蹌,一下暴露了。
顧盼臉一黑,問道:「你在這兒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