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千里姻緣
?建造神社的過程和蓋房子差不多,架房梁的工作只花了三天就處理完畢,因為伊勢神宮本來也不是以雄偉出名的,所以為了配合那根主梁,神宮的主殿甚至被刻意拆毀了一部分。
第三天傍晚,沐浴更衣后的桔梗站在神社的鳥居前,安靜的等待日月交替的那一刻。
因為鳴神姬的緣故,玉姬心裡對所謂的女神們先天帶了些敵意,而身為頗有名望的雷神,鳴神姬在面對霸王色霸氣的震懾時,表現的居然還不如上個世界她十二歲時的水平!
這個算得上可笑的結果,使得她因氣憤產生的敵意里,又不自覺的摻雜了一絲輕慢。
不過入京這一趟也算收穫頗豐,據伊勢神宮那位以自身供奉神體八咫鏡的巫女小姐說,玉姬體內所潛藏的、讓妖魔和神明都為之感到恐懼的力量,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麼膚淺。
巫女小姐的原話里說:那是皇祖神(就是天照大神)給予她的恩賜。
玉姬把一堆宗教術語合理的腦內轉換了一下,得出了個很簡單的結論:因為她身上流著天照御大神的血脈,所以霸王色就不單隻是霸王色。
那不是強者對於弱者的威懾,而是激活了血脈后,遺傳自最高神的威嚴。
簡練成兩個字的話,就是神威。
因此,玉姬對女神們那份微妙的輕慢和敵意,迅速轉換成了種帶點探究性質的好奇心態。
具體表現出來,就是在奉請儀式舉行那天,作為神社的出資者、也就是所謂的供養之人,玉姬特意盛裝打扮了一番,還給毘沙門天準備了一份頗為精緻的禮物。
然而沒等她走近鳥居,桔梗帶著清掃台階的人,在半山腰就把她給攔住了。
玉姬看著眼前橫著的這跟掃把,一時之間居然不知如何反應。
舉著掃帚的男青年害怕的連手都在發抖,玉姬懷疑自己稍微哼上一聲,他分分鐘就要扔了掃帚嚇暈過去。
桔梗完全體會不到他腦子裡那種「尊卑意識」,只是很認真的說:「恕我直言,您還是不要進去了。」
白玉的表情瞬間變得十分微妙,問巫女說:「我以為……我應該可以站在隊列最前方?」
是她出錢的建的神社好嗎?
出錢的才是大爺!
按慣例,之後還要把她的名字刻塊木牌掛在房樑上呢!
只要神社不倒,那塊牌子就只能換不能摘,就算換了塊新的,也要照原樣把她的名字刻上去才行啊!
桔梗被她說的一頓,按照普通人的慣例確實該這樣,但……
「您是算普通人嗎?」
還未供奉神明的新神社,便等於一座空房子,直到儀式開始,在毘沙門天回應巫女的祈願並降下烙印之前,這棟房子必須是無主的狀態。
也就是說,不能沾染任何其他神明的痕迹。
伊勢神宮的房梁算是天照御大神的賜物,既是恩賜,就算帶了氣息也是不算在內的——但作為一個身具神明血脈,似乎還因此產生了些神異之處的人,很明顯是要被隔離起來的。
「鳥居是神明住所的入口,殿下若是堂而皇之的站在鳥居之前等候毘沙門天,」桔梗面色複雜的看著她說:「那於女神看來,同攔路虎何異?」
白玉倒不是真要生氣,所以桔梗這話一出,她的第一反應是勾纏她的髮帶,順便可以撩句類似於「說得好像巫女小姐見過同我這樣好看的老虎一樣」之類的話。
結果今天桔梗反應的比她快:「毘沙門天貴為七福神之一,雖說一貫被稱為福神,但同樣是聲名鵲起的強大武神。」
白玉生生從她沒什麼變化的平淡語調里,聽出了一股語重心長,不是道是不是處久了產生了幻覺,她居然從桔梗的眼睛里看到了微妙的、可以被定義為【乖,聽話】的哄勸意味。
因為實在太過震驚,玉姬看著巫女的眼睛便發起呆來。
桔梗自認對她還算了解,憑這人霸道又不愛退讓的性格,如果不說清楚,等會兒她脾氣犟起來,說不定還非就站在門口不可了。
「武神戰力彪炳,驅邪逐惡自然不在話下,毘沙門天尤其出眾,據傳神器眾多……」
問:一個戰鬥力爆表、日常生活都是在打架的武神,如果在信眾供奉的神社門口感覺到了「攔路虎」,她會怎麼做?
解決這個問題對毘沙門天來說只需要五分鐘。
——花一秒鐘決定抽飛這個人,剩下的4分59秒用來克服選擇恐懼症,好從眼花繚亂的神器里選一把想用的。
桔梗的意思很簡單:你要是站在最前面,女武神神降的時候,說不定會直接上來抽你……
然而白玉殿下的重點是:「難不成……桔梗竟覺得我打不過她嗎?」
要不是一貫面色冷淡,桔梗簡直被她這莫名其妙的關注重點氣的眼前一黑。
她冷笑一聲,淡定的問說:「既然這樣,您可是要趁這次供請的機會,同請來的神明一決勝負,好分個高下出來?」
現在是蓋了座神社請神好嗎?!
你把人叫來再打一架攆走……吃飽了撐得的沒事幹了?
玉姬本來還想忍,一看她這個別緻的白眼,剋制不住笑出了聲,在桔梗逐漸難看的臉色下好容易收斂了笑意,好脾氣的去安撫她。
「開個玩笑罷了,」她看了看天色,說:「看樣子時間也快到了,桔梗要做什麼就快去吧,請來毘沙門天可是為了守護我的四魂之玉,這點輕重好歹我還是分的清的。」
巫女盯著她理所當然的笑臉看了半天,好懸沒直接回她一句【四魂之玉何時成了您的東西】。
沒過多久,熏紅的夕陽映在天邊,山中的景色慢慢暗了下來。
桔梗跪坐在鳥居之下,虔誠的等待著。
村子里常年見證婚喪嫁娶、對這些事情經驗豐富的老頭老太太們,分成兩排跪坐在她身後,嘴裡慢慢悠悠的念誦著讓人聽不懂的經文,有幾個身高彷彿的年輕男子穿著靛色的短衣,在神社門前那截長長的石階上轉著圈搖鈴鐺。
晚風帶走了香料燃燒起的煙氣,誦經音影影綽綽縈繞在山間,隨著鈴鐺的輕響,全是一派神聖莊嚴的宗教祭祀景象。
玉姬長發側垂衣袖斂然,蹲在山道邊的核桃樹上看熱鬧。
念經的時間持續了很久,直到日月交替的那一瞬間,乍然而起的狂風吹走了巫女撒出的符咒,白玉因為蹲的高看得遠,正巧望見了龍捲一般打著旋的狂風從天邊轟然墜落。
那道風卷沿著山道一路滑行,在越過鳥居界限的一剎那,外側的旋風唰的聲爆裂開,四散的雲氣朦朧了狹長的入口處:長發如瀑的女武神端坐在一隻頗具威嚴的老虎背上,繁複的和服搭在一側,手中提著一把長刀,神態十分傲然。
周圍的村民抬眼便能看到她,但每個人的眼神都沒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只是驚異的環視周圍,對突如其來的狂風嘖嘖稱奇。
桔梗下意識瞟了眼山道邊那棵大樹,只見之前還一副想同女武神分個高下的公主已經倚著樹榦笑了起來。
——她撐著下頜,臉上的笑容早就褪去了敵意,自在的如同郊遊時遇到了一株盛開的茶花,全然是被突如其來的驚喜取悅了的樣子。
那兩片泛著海波的藍色沸沸揚揚的映著日光,就沒從毘沙門身上挪開過。
果然啊……
巫女躬身奉迎神祇,只覺得自己一開始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等太陽完全落下時,老人執蠟燭點燃了神社內的燈籠,漫長的儀式終於走到了盡頭。
興高采烈的村民們瓜分了準備好的年糕,遠比看上去要和善的多的毘沙門坐在神社的主殿里,看巫女取出了存放四魂之玉的盒子。
「就是這個東西嗎?」
桔梗點頭:「嗯。」
女神苦大仇深彷彿拿著顆炸藥,對著四魂之玉研究了半天,嘆氣:「這玉里兩股力量將將平衡,一味凈化也沒用,只要有心懷惡念的人拿到,瞬間便能重新污染。」
這是個挺好的東西,但同樣很麻煩,於是毘沙門斟酌再三,建議說:「為了減少爭端,不如直接毀了吧。」
巫女還未出聲,低矮的窗外突然出現了一道人影。
女神執劍準備去砍的時候,那人已經坐在了窗框上,昏黃的燈光映著她的笑臉,連捻住發尾的動作都曖昧了起來,毘沙門的長刀正好停在她眼前,那人卻笑的恍若無絕,似乎滿神滿眼都被她金色的長發佔滿了。
白玉坐在窗邊,抬手撥開頓在額前的長刀,手指順著毘沙門握刀的手就滑到了手腕上,又在女神暴起的下一秒鬆開,轉而纏上她垂下的金髮,笑嘻嘻的繞起一縷捧在鼻端聞了聞,末了稱讚說:「有荷花的香氣呢。」
揮刀的和耍流氓的反應都十分迅速,等桔梗慢條斯理的把四魂之玉裝回盒子里再抬頭時,玉姬已經十分瀟洒的放開了手,正捧著一個精緻的小木盒子,向女神展示她準備的禮物。
七福神一般是整體出現的,會單獨供奉毘沙門的信眾其實很少,規格大到這種程度的神宮更是少之又少。
換句話說,如果七福神是個人盡皆知的愛豆組合,那白玉差不多就是其中成員毘沙門在粉圈內最大的粉頭。
——出了事公司都要提前通知她的那種程度。
何況這粉頭還是他們公司**oss的直系血緣者。
毘沙門那刀之所以沒砍下去,就是因為感覺到了這份聯繫。
玉姬剛從樹上下來,穿的還是傍晚那套珠光寶氣的衣服,繁複的金璧嵌著細碎的玉石,順著前額的弧度一路盤到後腦,像是揚起的冠帶一樣分了三層,一層又一層的金箔壓住垂下的長發。
袖口細密的流蘇晃晃悠悠的墜著珍珠,黑色的羽織上紋著細密的金線,整個人像是籠著一層寶光,若是拿她本身來做對比,那個小木盒子看起來簡直稱得上寒酸。
待盒子打開時,這份寒酸才被另外的靚麗代替。
玉姬準備的是一枚耳釘。
櫻花一般的形制,櫻花一般的顏色,就連花蕊似乎都閃著光,顫顫巍巍的盛著一滴花蜜。
這個年代沒有彩鋼技術,這玩意兒是正宗的粉水晶——鑒於主產地馬達加斯加這會兒才剛出現國家組織沒多久,最起碼現在,這枚耳釘的價格絕對經得起推敲。
白玉側頭來看了看,放心的笑了:「看來毘沙也有佩戴耳釘的習慣,說來我的禮物也沒準備錯……」
說著,十分自來熟的玉姬已經快要把女武神摟進了懷裡,她的手掌平實的貼上女神的脖頸,似乎對那份溫度習以為常,從動作到表情都理所當然讓人簡直要產生錯覺。
毘沙門對自己人的態度一向溫柔,甚至到了總是在遷就的地步——何況是只是給她戴個耳釘罷了,比起發脾氣,她只是有些尷尬的想要把這公主推開一些。
「等下,玉……那是兆——」
燈花啪的爆了一聲,正好打斷了女神的話,等燈火穩定下來,看似隨意其實十分強硬的玉姬已經微笑著捏住了女神的耳垂。
「神明大人還真是樸素呢,」說話間,那兩根手指已經抵住了毘沙門的耳釘,慢條斯理的捏住轉了轉:「看起來已經用舊了,何不幹脆扔掉,換我準備的這個可好?」
她拔下那枚小小的釘子攥在手心,傾身便貼在了女神耳畔。
「敬告神明之前我便千辛萬苦的準備了這份禮物,看在我這樣虔誠的份上,勞毘沙將我的心意戴在身上可好?」
毘沙門看著近在眼前的那雙藍眼睛,覺得她完全應付不了這個人!
桔梗早就對某人的行為模式習以為常,這會兒倒並不擔心她把自己作死,只是不知怎麼的,看著玉姬緊握的手掌皺起了眉頭。
白玉其實有點惋惜:早知道毘沙門是荷花味的,她就不做櫻花型的耳釘了……
下一秒,屋內猛地騰起了一陣煙霧。
桔梗下意識捏緊了身旁的長弓,又像是突然想通了情況一下放鬆了下來,毘沙門嘆了口氣,彷彿對這個現狀十分心累,只有白玉一臉怔愣的仰躺在榻榻米上,任由一大片煙霧慢慢散去。
她本坐在女神面前,近到下一步便能完全貼上的距離,哪知道猛然襲來一股力道,鋪天蓋地的就把她壓在了地上。
玉姬的頭飾做的十分精緻,用的都是足赤的黃金,尤其腦後頸上那一片,雖然是打薄的金網,鬧不住鑲的東西實在。
她這一倒,感覺就跟咣當一聲磕在了台階上,懵的眼前都是一片漆黑,朦朧中感覺懷裡壓了個東西,有毛茸茸的部分枕在她手臂上,哆哆嗦嗦的似乎想要往起爬。
白玉下意識便收緊手臂將他固定了起來,右手撐著身側懵懵然的坐起來,那人似乎是多半邊身體都壓在她身上,膝蓋剛好卡在她衣袖和長衣下擺間,稍一掙扎便手忙腳亂的又要摔倒。
玉姬此時稍微恢復了些視覺,被他撞在懷裡險些又有再磕一次,長袖一揚乾脆環住他的腰,把這人完全放在了自己腿上,還特意顛了顛膝蓋嚇的他不敢亂動。
末了,在一片五顏六色的光團中閉上了眼睛,頭暈眼花的將這人當做枕頭,面色不愉的靠在了他胸前。
有櫻花的香氣……
過了差不多一分鐘,擾人的色塊終於褪的差不多了,她睜開眼時,面前只剩下一片小麥色的皮膚,還斷斷續續的發著抖,玉姬動了動掌心,腰骨雖然窄但不夠柔軟……
這摸著怎麼像個男的?
她努力眨著眼睛抬起頭來,對上一張不知所措的無辜臉孔。
玉姬在屋內環視了一圈,桔梗置身事外一般的給自己倒了杯茶,毘沙門像是心很累一樣雙眼緊閉,正撐著額頭坐在牆角。
她再看看自己:雖然還算坐的端正,但現在跨坐在她腿上的這個……
要不是男女方位顛倒了,這應該是個挺經典的那啥姿勢。
白玉倒還挺自在,確切的說是很稀奇,於是她淡定的保持著這個姿勢,手掌沿著對方的衣領摸進皮膚,在那青年的臉眼見就要紅的燒起來時,十分認真地感嘆說:「居然是暖的……」
那邊廂,巫女終於放下茶盞,恭敬的提示女神說:「毘沙門大人,那是您的神器嗎?」
心累的毘沙門大人無法繼續逃避現實,終於不得不轉過頭來面對這個讓人覺得尷尬的場景。
玉姬一手環在那青年後腰,一手正在他臉上描摹,神情稀奇的像是個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等巫女小姐講述完了神器的由來,她的第一反應是把跪坐在她身上的兆麻完全拉近懷裡,然後十分利索的把他團成縮手縮腳的姿勢,抱起來顛了顛。
三秒鐘之後,她十分不可置信的得出結論:「靈魂居然和真人一樣重……」
「玉姬殿下……請您放……」
一句反駁斷斷續續的說不全,兆麻被她整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
他看起來像是平民家的兒子,和那些妖魔類比起來顯得不甚顯眼,但這副紅著臉手足無措的樣子卻意外的招人惡趣味,但下一秒,她突然就愣住了。
兆麻好歹是個成年男子,她一松力道便飛速掙開,哪知還沒跑到毘沙門身邊,背後卻傳來了一陣讓他只想挖個洞鑽進去藏起來的聲音。
「他是毘沙的神器……也就是從那個樸素的耳釘?」
女神點頭:她自己都還沒從突如其來的身體接觸里回過神來呢,接著就要安慰自己同樣被莫名其妙佔了便宜的神器。
「看來扔不掉啊……」
下一秒她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嘖了一聲側過頭去,對躲在毘沙門身後的青年招了招手。
「我的意思不是要把你扔了,你畢竟這麼——」
等等。
玉姬看著自己掌心的神情十分微妙,彷彿在【洗洗算了】和【乾脆剁手】之間猶豫不決,猶疑著問兆麻。
「我剛才給毘沙戴耳釘時碰到的……算是你身體的那個部位?」
兆麻同樣十分心累,此時此刻看著她的神情,只覺得一股惡念直充腦後,剋制不住的好想報復她。
於是在這一瞬間,突然從靦腆又不起眼這個人設ooc出來的神器青年淡定的垂下眼瞼,將眼神定在了她的左掌心。
白玉跟著他目標明確的視線一起看自己的左掌心:對哦,那會兒是直接把他整個攥在了手裡來著……
尚且還算純良的青年默默期盼著:那麼受不了的話,砍手啊。
然而比起看手,玉姬花了更長的時間來盯著兆麻,像是很努力的在判斷著什麼,終於在再次將他看到臉紅燒起來之前,十分輕鬆的舒了口氣。
「算了。」
她在虛空中握了握手掌:「既然長得還算不錯,這種事情不計較也罷。」
——說完,她還和善的對著兆麻笑了笑,彷彿這是個什麼天大的稱讚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兆麻:我謝謝您了。
這會兒麻之一族還沒死,毘沙門騎的老虎是前任道司,就是那個髮型如同田螺的老太太。
桔梗的心態類似於之前養了只貓,接著又要領養一隻狗,然後怕她倆打起來,然而她貓主子是個耿直的顏狗,長得好看幹啥都行。
日更第二天記錄,明天二半夜見吧!
最後慣例求留言,我很認真的求留言哦:-d
關於封號,以荼宮和泉宮其實都確有其人,以泉宮是我二合一造的,目前幾個看著不分上下,另外,你們覺得池宮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