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驅敵引路
午間戰術會後,攻擊推遲到次日,騎兵隊多了整晚準備時間,學兵們按軍官要求忙個不停,細心人發現隊伍少了幾個人,有兩名軍官和三哨五人不知去向。
又是一天早晨,碼頭哨卡的匪徒們圍坐在桌前端起飯碗,邊吃邊聽頭目嘮叨咒罵。
「上次的事,二頭領至今咬著不放,非說是我們失職在先,扣著獎賞的銀子不發,操他奶奶,鬼知道那幾個小子怎麼溜進去,要不是逃跑時讓我們兄弟陰了一把,就他那鳥樣,能追上人家才怪。」
哨卡是匪徒的眼線,也是最危險的地方,平日必須裝成漁夫船戶,不能像老營同夥那樣隨意吃喝玩樂,一旦暴露行蹤,哨卡肯定第一個倒霉,要不是每月有大把的銀子,多幾天假日可以去和城裡風騷的女人肆意鬼混,不定早就溜走另投匪首。
前些日子有五個人躲過哨卡,神不知鬼不覺溜進峪口,直到讓營外的陷阱傷了一個才露了行蹤,匪徒們一看就知道是童營學兵,幾十人追殺出來,竟讓為首的英俊學兵射殺射傷好幾個,追到河邊連人家一根毛都沒有留下,事後大頭領暴跳如雷,差點撤出老窩重建巢穴。
「頭,在船上讓我們冷不防砍死兩個,三個跳了河,那也是沒辦法的事,這功勞大頭領當著大夥面說要給重賞,二頭領他敢剋扣?」一個匪徒老鼠眼一眨一眨,有些不大相信頭目的話。
「獎賞下來,老子肯定要拿大頭,也不會虧待了大家,你他奶奶的在懷疑我獨吞。」留著絡腮鬍子的頭目雙眼凶光閃動,老鼠眼忙賠笑:「哪敢,就是搞不明白,二頭領他膽子越來越肥,聽說好幾次頂撞大頭領,不想活了?」
「還不是仗著——」桌上的碗盆輕微顫動,路腮鬍子止住話,警覺地扔下飯碗,從牆上摘下大刀方跑出門,就聽遠處傳來馬蹄聲。
「有生意上門?」老鼠眼幾人又驚又喜,大清早有人跑來送銀子是好事,可聽聲音來人怕有好幾十,看來靠哨卡吞不下去,只能虛與應付哄騙一陣,報信讓老營的兄弟們下手。
絡腮鬍子不理手下嘮叨,站在木墩上眺望馬蹄聲方向,黑臉神色轉換不定,心中有點猶豫要不要躲向南岸,這片刻的耽擱,馬蹄聲已近了許多,眼前驟然多出一片快速移動的黑雲,是幾十名黑衣騎兵高揚著馬刀從遠處殺來。
「快上船!」絡腮鬍子大叫一聲,當先往河邊小船跑,其他人紛紛跟在後面,一人揮刀砍斷纜繩,方起身往小船上跳,一排利箭已呼嘯射來,倒霉的匪徒用後背給同夥做了擋箭牌,船上也有人中箭,忍不住發出幾聲慘叫。
「混蛋,快掛帆!」路腮鬍子見狀怒罵,一腳將中箭的老鼠眼踢下船,長篙連點使得小船離開河岸,順著水勢飛快逃竄,騎兵射來的長箭落入船后河水,幾隻勁道大的也讓絡腮鬍子用長篙撥開。順風順水好行船,等騎兵衝到河邊,小船早遠離了河岸。
騎兵下馬後,十來人快速跑上船,等岸上人解開纜繩,划動木漿追趕匪徒,無奈船隻往前漂了一小段,就在河面打起旋來,一條船在騎兵胡亂操縱下側翻,讓遠處觀看的絡腮鬍子暗自慶幸,這些混蛋騎馬射箭是好手,可顯然不懂水性,論行船給老子當下手都不配,想到得意處忍不住嚎叫幾聲,帶著手下邊逃命邊辱罵岸上騎兵。
騎兵無奈地拖著船靠岸,眼睜睜看著匪徒逃開,心中都有些不解,要是趁夜步行偷襲,這些混蛋一個也跑不掉,可教練為何這樣大張旗鼓攻擊,戰果只有一死一傷兩個匪徒,黑哈兒聞訊還不遠遁,騎兵隊錯失了多好的戰機啊,這到底是誰策劃的破戰術。
仇教練帶人搜索過茅屋,望著遠處逐漸模糊的船影,臉上露出久違的嘲諷。
老鼠眼腿上中箭讓踢下船,心中只來得及****絡腮鬍子親人幾句,正划動雙臂奮力往水面浮,就覺雙手讓人抓住,拖著他從水下往岸邊游,在憋暈過去前從大船邊冒出頭,不等張口就被一拳打暈,等醒來已躺在茅屋地上,一張有著猙獰刀疤的黑臉正望著他,似笑非笑滿帶嘲弄。
「這麼快就醒過來,命還挺硬,認不認識黑哈兒,要不要他們提醒?」老鼠眼方坐起身,刀疤臉朝旁邊努努下巴,那裡幾名學兵正努力裝出兇惡樣,擺弄著明晃晃的短刀。
「兩死一傷,死傷的人他們都認識,這還不算以前七個人,那些都是他們的學長,相信你知道。」仇教練說著站起身,給老鼠眼施加心理壓力:「他們拷問人是外行,不過不要緊,拿到對岸路線圖前,每過十息他們會割你一塊肉。嘿嘿,敢不動手,不說得不到軍功,還要受軍法處置。」
仇教練說完走出茅屋,不久后裡面傳出老鼠眼惡毒的咒罵,不過很快就變成凄慘的哭叫。女哨在不遠處看護戰馬,聞聲一個個皺起眉頭,這慘叫就像瀕死的野獸發出來,劉子輝到底在用什麼酷刑逼問口供。
「他和三哨去了哪裡?」梅英心中疑惑,會上高垣沒有說話,只是將幾張紙遞給仇教練,幾個教官輪流看過後,帶他去了大家聽不到聲音的遠處樹叢,再回來原定的攻擊就推遲了,變成如今這僵局。
路腮鬍子將船劃到對岸,剛把船拉上岸倒扣在地,南岸兩個匪徒提著信炮跑過來,老遠就喊叫:「鬍子,是不是太扎手,要不要放信號?」兩岸的哨兵互不統屬,這也是黑哈兒怕哨卡串通起來吃獨食,讓兩伙人互相監視,南岸的人更得他信任,只是搞不清幾十人身份來歷,這才徵詢絡腮鬍子意見,免得誤報軍情虛驚一場。
「少他媽鬼叫,是標營那些貨,太扎手。」路腮鬍子說話時怨恨的目光投向對岸,那裡騎兵隊正歸攏船隻,看來不久就會追上來。老子藏在床下的銀子,好過了這些狗崽子,路腮鬍子含恨開口:「放屁信號!趕緊回峪口,讓二道崗去報信,等大頭領命令。」
兩個頭目短暫溝通后,帶手下竄進南岸草灘。照規矩留下人暗中觀察,那純屬是自找思路,實戰訓練的學兵,那就是一群學著咬人的狼,有經驗豐富的老狼引領,比軍隊還要兇狠。敢讓誰留下,下一刻就會拔刀子和你拚命,大不了都是個死。
匪徒們順小路跑了三兩里地,速度慢了下來,奇怪地離開路面走向草木雜生的沼澤,走過的路曲曲折折,有時眼前明明是平坦的地面,卻偏偏繞道從遠處的泥漿地趟過去,幾次甚至折返方向,從草木間遠遠繞回來走一段,才重新從另一端往峪口走。匪徒走過的路曲折盤繞,好似在刻意避開危險,十來里距離用了半天才走完,等走進矮樹林,方才明顯鬆了口氣,加快腳步往林木深處跑。
樹林間藏著幾間馬棚,南岸匪徒頭目簡單打過招呼,解開一匹馬領先跑路,其他人低罵幾句也紛紛打馬離去,馬棚頃刻間空無一人。
匪徒離去不大會,馬棚不遠處一顆樹后,方臉軍官警惕地探出半個腦袋,仔細觀察一會動靜,猛然從樹后躥出,提刀在前面樹下隱身,與卓越和常海交替掩護。三人搜索過馬棚后,方臉軍官收起刀,心中連呼僥倖,要不是臨時改變戰術,這段路只怕就是鬼門關。
逃命的匪徒沒有留意到,在他們棄船跑向草灘時,一直就處於旁邊草叢中三雙機警的目光注視下,方臉教官帶著卓越和常海,悄無聲息地跟在他們身後。在騎兵隊襲擊碼頭前半夜,方臉軍官就帶著兩人從碼頭遠處游過清河,埋伏在南岸茅屋后的草木中,忍受了兩個多時辰蚊叮蟲咬,常海暗中不知罵了高垣多少次,發誓要是沒戰果,這輩子也不聽他的鬼主意。
跟蹤逃竄的匪徒不久,方臉軍官就發現事有蹊蹺,指揮卓越和常海在地面插好小旗子——女哨用軍裝和木棍趕做出來的三角小旗,從軍包摸出一根繩子綁在長刀上,順手扔向匪徒繞開的路面。路面平坦伴有雜草,看上去沒有絲毫異樣,可長刀落地變故突生,竟然拉著繩子不斷下沉,沉下去近丈深才沒了動靜,方臉軍官心中暗驚臉上神色不變,卓越和常海當時就瞪大了眼,這要是連人帶馬踏上去,那豈不沉得更快!三人再也不敢有丁點大意,一路綴在匪徒身後,將一面面小旗子按方向仔細插好。
卓越在路上發現塊大石頭,托起來扔向旁邊草叢,石塊砸進草堆,發出的卻是低沉的落水聲,草叢散開后泥水冒出一連串氣泡。匪徒每一次繞路,前面都隱藏著陷阱,也不知是人為還是天然生成。騎兵隊快速奔襲過來,卓越不敢往下想,光這沼澤陷阱就會讓大家萬劫不復。后怕的同時又有些遺憾,高垣是怎樣察覺南岸的路會有陷阱,又制定出打草驚蛇的計劃,讓逃命的匪徒給騎兵隊引路,難道我真比不過他,一個沒有見過大世面的山野孤兒。
「多虧了高垣!」常海沒有太多心機,在馬棚找地坐下來,從軍包掏出肉乾往嘴裡扒拉,口齒含混地讚賞高垣,渾然忘記先前是誰在說這是鬼主意。卓越用短刀刮著軍裝上的污泥,眼睛看向方臉軍官,他明白此時不宜詢問,但常海開了口,軍官總會有所表示。
「那小子是在山林長大,獵人當然能看出哪裡適合布置陷阱。」方臉軍官想明白了高垣預先洞察危機的奧妙,也坐下來休息,順便安排下一步任務:「歇息會,常海轉回去帶路,讓後面人千萬別大意!卓越跟我拆掉馬棚后收攏乾草枯葉,下來才是精彩處,呵呵。」
方臉軍官他們歇息時,仇教練正沉著臉擦拭馬刀,腳下是老鼠眼的無頭屍體。
劉子輝逼問出路線圖和匪巢位置,可等騎兵隊過河后,仇教練拿出路線圖與地上的小旗子對照,發現開始一段標記的危險差不多,可老鼠眼在後面藏了歹毒心機,有意無意漏了幾個陷阱,有些標記也偏離位置。
「將屍體丟過去。」仇教練指向老鼠眼標出的安全路線,劉子輝咬牙抓起屍體,掄起來砸了過去。泥沼吞噬了屍體,冒起的氣泡就如學兵們瞪圓的眼珠。太狠毒了,這混蛋分明在坑大家,照他畫的路線圖,只怕此刻都有人冤死在草灘。老鼠眼的腦袋讓學兵砍成了碎塊,全不顧留著可以用來兌換戰功。
「一個跟一個,牽著馬走,小心腳下,不要偏離方向!」仇教練靜下心后打頭帶路,臨行前目光掃過梅英冷然吩咐:「匪徒狡詐兇殘,要不然活不到現在,收起你們所謂的仁慈之心,活著才有勝利的希望,戰術本來就是陰謀詭計,一切為了勝利,不光是說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