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中搖
聽了這話,陳韻既沒有應聲,也沒有欣喜,更顧不上深究,反而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的問道:「我和陳止?法家學問?」
許志笑而不語,只是看了陳邊一眼,後者會意,把貴人將至、書院缺人、幾家競爭的局面大致的說了一遍,卻使得陳韻更驚疑不定。
「陳止還能做學問?這不是笑話么?不過,要和其他幾家出類拔萃的人競爭?這……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最近好不容易積累了點名聲,參加這個篩選,說不定要糟……」
陳韻眼神閃爍,轉著念頭,門外突然有弟子過來通報,說是陳家大爺陳遲抽出空來了,要與許志見面。
「既然如此,老夫就先告辭了。」許志也不啰嗦,果斷告辭。
「在下就不送了,大哥抽身出來,我這做老二的,總該去靈堂頂替才是。」陳邊客氣兩聲,將許志送出門,這才轉過身來。
「二伯,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陳韻滿腦子都是田地錢財,哪裡還顧得上所謂的法家考核。
「鎮定點,你這樣子成何體統?」陳邊將臉一綳,「許公給陳止說情,我多少要給個面子,田地的事往後放一放,你也不用擔心,陳止是個什麼貨色,你我心知肚明,所以我才會舉薦你,等白事忙完,你就在書閣好好看書,學些法家之言,到時把他比下去,我再提議分些田地到你名下,也順理成章了。」
「可是怎麼能讓他這麼過關?二伯,許公該不會被他蒙蔽了吧,」陳韻還在試圖改變局面,「還有,這個法家學問,我實在不怎麼精通,就怕……」
陳邊眉頭一皺:「這事已經定了,沒法更改,陳止都能說幾句法家名言,你這樣出口成章的才子還會怕他?他能做到,你肯定也能做到,其他事情你少分心,集中全力做準備,這次奉書人的爭奪,我希望可以聽到好消息。」
略帶冰冷之意的話,讓陳韻如夢初醒,他趕緊收斂心神,壓下心思,小心的道:「二伯教訓的是,小侄是想到陳止不學無術,肯定要丟我陳府臉面,心中焦急,所以言語有些失當。」
陳邊點點頭:「心裡清楚就行,回去準備吧,我會給下面的人交代好,陳府的書,任你去看,這事很重要,明白么?田地已是我們囊中之物,不用太過惦記。」
陳韻暗鬆一口氣,他可不敢得罪自己在陳家的靠山,可還有些擔心,就追問道:「離考核還有幾日?還望二伯明言,小侄心裡也好有個數。」
「具體的期限我也不清楚,應該快了,但半個月的時間還是有的,所以切莫粗心大意,這不光是打壓陳止,也是為了陳府,去吧。」
陳韻躬身退下,只是眼中還有不甘,這點神色如何逃得過陳邊的眼睛。
「陳韻還是沉不住氣,稍遇一點不順就有些失態,這還是面對我,換成其他人,怕是壓不住他的脾氣,不改改這個性子,早晚要吃虧的,相比之下,陳止今天的表現,倒是讓我很是意外。」
屋中安靜,陳邊沒有立刻前往靈堂,而是沉思不語,念頭起伏。
「都說陳止胡作非為,今天一見,果然毫無敬畏之心,偏偏他在細節上拿捏的恰到好處,否則剛才我就將他轟出去了,那小子對法家學說好像真有研究,這就不能說是不學無術了,哪怕只是紙上談兵,也是個本事,陳韻和他一比,除去幾首詩詞,就顯得有些遜色了。」
想到這裡,陳邊忽有一念動搖。
「再怎麼說,陳止也是陳氏子弟,我雖不待見他,可血濃於水,他要是有真本領,也該給他個機會,如果這次他能過關,我就該儘力補救,消弭彼此間的矛盾,如若他不過關,那不過一尋常子,不用再放心上了,至於田地……」
想著想著,陳邊搖頭失笑。
同一時間。
門外的陳韻卻滿臉陰雲,身上散發著陰鬱氣息,以至門口的陳氏子弟,都不敢主動過去攀談。
「和陳止一起爭奪貴靜書院的名額?」
一想到這個,陳韻就感覺憤怒和擔心。
憤怒,是覺得將他和陳止相提並論,是對自己的侮辱;擔心,卻是對自己學識底蘊的擔心。
「我從來沒接觸過法家的學問,不說法家,就算過去的幾首詩詞,也是靠著徐方,到時候萬一露餡可怎麼辦?這和我原來計劃的不一樣啊,本是想積累些名聲,提升品階,沒想到要參加什麼篩選,一旦被刷落,那可不是鬧著玩的,難道要找個借口辭了?」
越想,陳韻眉頭皺得越緊,偏偏又不甘心。
「這次是難得的機會,貴靜書院不光在彭城郡,就算在整個徐州都赫赫有名,方圓幾郡,有不少出身學院的官吏,這都是人脈啊,如果能掌握,以後還用看他陳邊的臉色?」
想到這,陳韻的呼吸陡然間急促起來,心念搖擺。
「陳邊出爾反爾,說要謀奪田產,卻給了陳止機會,莫非真像陳止說的那樣,陳邊只是將我當成走狗之徒,根本沒放在眼裡?如果他日我能出人頭地,一定要他好看!可這法學一道,該如何入手?」
三國紛爭后,人口、政|治、經濟等百業凋零,朝政始終不穩,帶來的主要影響之一,就是「獨尊儒術」的藩籬鬆動,興起了史學、文學、書學、律學、算學、醫學、玄學、道學、畫學、武學等教授特定學科的地方學校,百家遺風漸起,貴靜書院就是其中之一。
想到書院背後的勢力,陳韻也難免垂涎。
「我都犯愁,他陳止又有什麼資格與我齊名?不學無術之徒,也敢與我爭奪名額?莫非他有什麼倚仗?」
邊走邊想,陳韻想到了三老許志,頓覺豁然開朗。
「如果三老給他泄了考題,那就能說通了,如果能從他手裡得到考題,問題自然解決了,順便還能讓這廢物退出競爭,減少對手……」
越想,陳韻越覺得這推斷沒錯,突然,他眼睛一亮,看見了一道身影。
那是名青衣家丁,正在走廊拐角處輕挑一丫鬟下巴,笑呵呵說著什麼,令那丫鬟面紅耳赤。
「徐方,幹什麼呢?你也太不知輕重了!這是什麼地方?」陳韻一邊呵斥,一邊走了過去。
丫鬟一驚,趕緊沖陳韻行了一禮,跟著就轉身匆匆逃離,神態慌張,倒是那家丁不慌不忙的拱手,笑道:「少爺,您找我啊?」
「對,有事找你,」陳韻似笑非笑的看著對方,「那首詩不錯,挺應景的。」
徐方立刻眉開眼笑:「謝少爺賞識,我啊就這麼點本事,能幫上少爺的忙,是我的榮幸。」
陳韻擺擺手,道:「行了,別來這一套,我有事要交給你去辦。」
「少爺但請吩咐,小的絕對全力以赴!」徐方當即拍了拍胸膛。
………………
「怎麼辦?怎麼辦?」
另一邊,陳府後院的一處角落,正有兩人聚在一起,滿臉焦急和擔憂。
這兩人模樣有幾分相似,一個是十七八歲的青年,一個看上去還不足十五,正是陳止的兩個弟弟,年齡大的是陳停,之前給陳止傳信的就是他,年齡小的叫陳息,乃是庶出。
陳老太公過世,陳氏男丁齊聚府中,陳止的兩個弟弟也不例外,本該忙碌,可一想到大哥被二伯叫過去了,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他們就止不住擔心起來,心裡頭七上八下,念頭搖擺不定。
陳息一臉黯然,搖頭嘆息:「這次連大伯都得罪了,也不知道會怎麼處置大哥。」
陳停身為兄長,不願表露出自己的慌亂,強自鎮定的道:「放心,有族規在,就算二伯也不敢亂來,我見過大哥了,他說心裡有數,肯定不會鬆口的。」
「族規有什麼用?二伯的謀划可不是一兩天了,再說,討債的人前天又上門了,我估摸著,大兄巴不得賣了田地,換來錢財,唉……」滿臉稚氣的陳息提到自家大哥,滿臉失望,又有一絲畏懼,他畢竟是庶出,地位不比嫡子,從前受過陳止不少責難,兄弟二人的關係並不融洽。
這邊話音剛落,陳止的聲音就從邊上傳來——
「我這兄長還真沒做好,讓兩位弟弟擔心到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