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夜色下的咸陽城
「秦,秦王?」呂越顫抖著聲音說道。此時此刻,呂越的心彷彿掉入了冰窟窿里。身子也不自主地顫抖起來。
主辱臣死,一直是古代君王體制下的不變規則。現在,呂不韋若是被秦王查出雜家的身份,加上他資助公子子楚的事情。就算此時的秦王趙稷不追究,那麼等到安國君繼位后,也必定不會把這麼一個身份複雜的人留在那時的「准太子」身邊的。而一切的一切皆因他呂越而起,無論呂不韋是去是留,他都必須以死謝罪。因為他已經破壞了整個雜家的計劃,非但這個時代的遊戲規則留不下他,雜家也不可能留下他。
想到這些,呂越心中不免有些悲涼。他是戲子出身,身為奴籍自幼家境貧寒,為生活吃盡苦頭。好不容易,因為一手出色的偽裝和模仿技能被雜家看中,不但脫離了朝不保夕的生活,還學習了一身好功夫。想不到好日子剛剛過沒幾年,就不得不死了。
「噗!噗!噗!」呂越跪在地上,狠狠地磕頭。原本就血流不止的傷口,頓時又擴大了幾分。呂越滿臉的血漬配合上他恐懼驚慌的神色,彷彿剛剛從地獄中逃出來的人一般,嘴裡不斷地說道:「懇請主公放過下屬家人!懇請主公放過下屬家人!」
呂不韋看著呂越的樣子,目光溫和,沒有了剛開始那般的陰狠。
呂越渾身趴在地上,不停的顫抖,也不敢有絲毫的反應。他知道,若此時有什麼不好的舉動引起了呂不韋的反感,他的家人必定會被呂不韋的怒火牽連。與其這樣,還不如什麼都不做,說不定還能為自己的家人求得一線生機。
呂不韋見呂越好像沒聽見自己話一般,依舊跪服在地上,輕笑了一聲。呂越的心思,他也一眼就看穿了,不過心中卻是滿意地點了點頭。對於呂越這個替身,他還是很滿意的,偽裝模仿的能力的確一流,不到萬不得已,他還真捨不得殺了他。
「行了!起來吧!這次的事情對雜家沒什麼影響!」呂不韋開口說道。
沒有影響?呂越的心裡打出了一萬個問號,完全是不明所以。不過,既然呂不韋都這麼說了,那麼就一定不會再追究他的責任了,他的小命也就保住了。
呂越連忙利索地站起身子,卻是恭敬地低著頭,不敢有絲毫的猶豫。作為一個替身,他本就應該是個生活在陰影里的傀儡,只能模仿主人的舉動,不能去揣測主人的思想。聽令而行,也是他能活到現在的原因。
「你下去吧,去處理一下傷口明天再處理這裡的血跡,過些日子還要用到你,不要再露出破綻了!」
「喏!」呂越神色感激地回答道。
在呂越退出房間后,呂不韋沒有像往常一樣,閱讀書籍,而是站到窗邊,望著四周的景色,陷入了沉思。
今晚,對他呂不韋而言又將是個轉機,一如十年前他遇見公子子楚時一樣。這樣的機會,他已經等了十年,怎麼可能錯過。機制過人的他,也不會完全聽從范雎所說的那樣,等待著時機自己找上門來。
到底是什麼樣的機會?誰會真正地將他推上秦國第一權臣的位子。秦王?安國君?公子子楚?還是那群派系錯雜的朝臣?
呂不韋望著窗外,不斷地在腦海中剖析著每個人,每件事。他必須在這次機會到來之前找到它,否則即使他真正成了秦國第一權臣,也必定只是表面上的。到那時,他將會成為幕後之人的傀儡,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只有自己找到這次所謂的「機會」,他才有機會掌握真正的權力,甚至反手,鉗制住幕後之人。
……
咸陽,一座龐大的宅邸里。一個穿著楚國服飾的中年人同樣也站在床邊,凝望著夜幕下的咸陽城。
「叔父,小文傳來消息。子楚已經同意在他登基后,立成嬌公子為太子了。」一個留著小鬍子大約二十餘歲的年輕人說道。
「嗯,很好,這樣一來,到時候新王繼位,秦國依舊能掌控在我們楚系的手中。」中年人笑著摸了把自己的山羊鬍子,滿意地笑道。
「不過,這個公子子楚,似乎還是有點野心……」年輕人有些擔憂道。
「呵呵,他不足為慮,他能有今天,依仗的還不過是華陽夫人和那個呂不韋而已。呂不韋之前不過是個小小的商人,商人逐利,只要倒是給他點蠅頭小利就能拉攏他,到時架空子楚不難。」中年人毫不在意地說道。
「喏!」年輕人聽中年人說的有道理,也就不再糾結了。
「安兒,你現在雖然身在秦國,但要考慮的不是秦國的事情,而在南邊,明白嗎?」中年人語氣嚴肅地說道。
「喏!熊安知道,所以叔父才會將郢都衛交給我。」名叫熊安的年輕人說道。
「嗯,你的墨家心法練到第幾層了?」中年人問道。
「回叔父,已經到第六層了。」
聽到熊安的回答,中年人眼睛一亮,驚喜的問道:「又突破了?」
「是的,叔父!」熊安也是神色驕傲地回答道。
「甚好!甚好!」中年人拍掌笑道,「如此,等你回國后,三族中,支持你的人必然更多!到時為你爭奪王位的機會也就更大!」
「一切都依仗叔父,侄兒若能稱王,定回迎叔父回國!」熊安連忙拍個馬屁,同時許諾下些利益。
中年人不在意地搖了搖手,嘆了口氣說道:「我幫你,不是為了回國。只是不想看著我大好的楚國江山,淪落到一個外姓人手裡!」
「是啊!他熊完為了坐穩自己的王位,居然竄通黃歇,以一個外姓之子充當太子!實在是我熊氏的罪人!」熊安一臉憤怒地說道,恨不得立刻殺了現在的楚王熊完。
楚王熊完,三十多歲都未曾能生育。所以在楚王剛繼位的時候,三大王族屈景昭對此很是不滿,常常忽視楚王的命令,甚至違反楚王命令。可就在楚王與三大王族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激烈的時候,一個叫李嫣的趙國女子居然誕下了個男嬰。而這名女子在入宮之前,居然還曾經在黃歇府中呆過。這下,楚國內風聲四起。
中年人身在秦國做了二十餘年質子的楚國公子熊權,本就不是很滿意這個新任的楚王,因為按照秦楚之間的往例,新任楚王繼位后,會派遣一個新的質子到秦國,召回原來的質子。
熊權等了七年,才等到自己的侄兒,也就是新的質子熊安。然而,讓熊權空歡喜一場的是,當熊安到了秦國之後,自己居然還是沒有接到回國的命令。這讓熊權對自己的這位楚王侄兒的恨意達到了頂點,一怒之下,熊權開始全力培養這位剛到秦國的心質子,熊安。
熊權聽著熊安不斷咒罵楚王熊完,臉上微微露出了笑意。
過了許久,熊安才一臉憤憤不平地住了口,等待自己的叔父熊權的命令。
雖然熊安閉了嘴,但熊權的臉上依舊帶著笑意。看著熊安,熊權似乎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隨意說道:「安兒,你退下吧早些休息,隨時注意國內動向。」
「喏!侄兒遵命。」熊安見熊權下逐客令了,忍住了和這位叔父多套套關係的想法,恭敬地離開了。
熊權望著眼前燈火繁榮的府邸,臉上微笑的弧度更大了。
……
秦王宮內,已經批閱了兩個時辰的秦王,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到殿外。近秋的晚上,略微吹過的風透著絲絲的涼意,不免讓人精神一震。
秦王趙稷已經七十多歲了,頭髮已經花白,可是握著劍的右手卻是充滿著力量。秦王眯著雙眼,彷彿像要好好看清屬於自己的王國。
突然間,秦王趙稷拔出屬於自己的佩劍,狠狠地向前一劃,一道無形的劍氣隨之而出,瞬間砍斷了遠處的一顆樹枝。
秦王喘著粗氣,神色之間充滿了疲憊。而他身後,之前兩個守門的太監已經驚呆了,這是他們的王?一個已經七十多歲的人?!
不遠處聽到動靜護衛王宮的大秦鐵鷹銳士踏著整齊急促的步伐向著秦王宮方向趕來。
「嗖!嗖!嗖!」八個身穿黑色軟甲的蒙面衛士落在了不遠處的鐵鷹銳士前,抬手拿出一塊黑色無字,只有一副燕子圖案的令牌。
幾隊巡邏的鐵鷹銳士隊長走上前,細細確認身份后,便轉頭就走。沒有話語,甚至沒有眼神的交流,大秦鐵鷹銳士認令不認人,精銳如斯!
「嗖!」又一個身穿軟甲的黑冰台衛士突然出現,跪在秦王面前,略微點點頭。
秦王沒有理會這個黑冰台衛士,依舊穿著氣,嘴角之間還隱隱有些血絲。
一股莫名的殺意瞬間籠罩了秦王身後不遠處的兩個太監,只是一瞬間,這兩人竟然連呼吸都不能,彷彿給一個身強力壯的人掐住脖子了一般。
秦王站直身子,緩緩將手中的青銅寶劍插入劍鞘,呼吸也逐漸平穩。揮了揮手,黑冰台衛士作揖示意,又瞬間消失不見。
「噗!噗!」兩個太監瞬間軟倒在地,看到秦王虛弱一面的他們,本以為已經必死無疑了。雖然不知道秦王為什麼放過了他們,不過,就是打死他們也肯定不敢把今晚的事情說出去的。
秦王趙稷繼續看著眼前黑夜下的咸陽城,一半黑暗,一半光明的咸陽城涇渭分明。突然之間,秦王猛然瞪大了渾濁的雙眼,一如沉睡的老虎,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