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秦國之密
秦國,一間富麗堂皇的宮殿內,兩人正輕啄對飲著。
坐在上首的是一個身著黑色蟒袍的中年男子,端正的五官在昏暗的油燈下顯得有些陰翳,此人正是趙政的生父,秦國公子趙子楚。
「不韋,還要多久?」子楚的聲音不像是他現在看起來的那麼陰翳,反而帶著充足的陽剛之氣,目光盯著堂下的另外一個中年人,眼神中既透露著幾分喜歡和急切。
「公子,大王的身體已經開始不行了,最多不過五年便會歸天……」呂不韋壓低著聲音說道。
「本公子知道,可是,你不要忘了。大王去了后,還有個安國君,何時才能輪得到我!」子楚盯著呂不韋說道。
「請公子寬心,安國君體弱多病是眾所皆知的事情,到時候下藥要容易的多。」呂不韋恭敬地說道。
「能不能……」
「公子!」呂不韋不等子楚的話說完,就吼著打斷了。
「罷了罷了。」趙子楚有些失望地擺了擺手。
「還望公子體諒!大王本就是一代雄主,足智多謀不說,更是有著一身深厚的內力。藥量若是再加,不但大王會有所察覺,就是中車府那裡也會發現的。」呂不韋拱了拱手,勸說道。
趙子楚聽了呂不韋的解釋,卻不做任何回答,過了一會兒沉聲道:「本公子已經忍了這麼久了,低眉順耳地討好華陽夫人和楚系人馬,自然不在乎再等上幾年!」
「多謝公子諒解。」呂不韋彷彿鬆了口氣道。
大殿內,只剩下了兩人輕飲酒水的聲音,過了沒一會兒,呂不韋起身,對子楚說道:「公子,時間已經不早了,若沒有其他的事情,下臣就告退了。」
「嗯!」趙子楚端起酒杯,隨意答應道。
面對趙子楚略帶無理的舉動,呂不韋也不在乎,卻是禮數周全地再次一拜,緩緩向著門外退去。
「朝上,或者說秦國,有多少你們雜家的人?」就在呂不韋快要走到門口時,堂上的子楚忽然朗聲問道。
呂不韋聞聲腳步一頓,寬大的袖子內的雙手不經微微握拳,隨即又快速地鬆開。呂不韋轉過身,雙手作揖,語氣平穩不變,恭敬地回答道:「有多少人在幫公子,就有多少人是雜家的人。」
「這麼說來,范相也是你們的人?!」趙子楚略帶怒氣地說道。
「雜家之間並無相互聯絡,下臣並不知曉范相是不是雜家之人。」呂不韋語氣不變地說道。
「是嗎?」趙子楚眯著眼睛說道。
「不敢欺瞞公子。」
「走吧!」趙子楚揮揮手,示意呂不韋可以出去了。
「喏!」
呂不韋走後,一個衣著華貴的麗人從旁邊的側門中緩步走了出來。
「他到底還是騙了我!」趙子楚狠狠地將手中的杯子摔在了地上,飽含著怒氣說道。
「他本就是商,奇貨可居罷了。」麗人緩緩走到趙子楚前,將被置在地上的酒杯拿起,放在趙子楚面前的桌子上。
「不錯!一手奇貨可居,倒是天下聞名!」
「夫君不必氣惱,若是他呂不韋,或者說他背後的雜家毫無所求,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了?夫君還會用他?」麗人輕聲寬慰道。
「呵!此言不假。等著吧!總有一天本公子會堂堂正正地坐在王座上,讓他們匍匐在我的腳下!」
「夫君放心,叔父他們一定會幫你的,不過……」麗人的眼中放滿著光彩。
「愛姬放心,我的王位,一定會是兒的。」
「多謝夫君。」麗人輕輕地將身子靠在趙子楚的懷中,依偎著說道。
已經入夜的咸陽街道上,空無一人,偶爾有一隊穿著整齊的帶甲秦**士走過。
一輛樸素無華的馬車緩緩地行使在咸陽的街道上,馬車的兩旁十餘名配劍的武士,步伐整齊地護衛著馬車。
「呼!」馬車駛過一個拐角時一道微風吹過,微微掀起馬車后的窗帘。
馬車內,呂不韋掃了來人一眼,緩緩地站起了身子。
來人彎腰,向著呂不韋遞過一個木牌,便沒有其他的話語了。
「嗖!」又是一聲。馬車旁,走在最後的一名武士警惕地回頭掃了一眼,寂靜地大街上,別說人,連只螞蟻都沒有。武士疑惑地搖了搖頭,隨即擺正姿態,繼續前進。
就在這名武士轉過頭后,一道黑影迅速地從房屋上方飛過。
「站住!」馬車向前行駛了沒多久,就被一隊巡邏軍士攔了下來。
「你們是什麼人!為何宵禁后還在街道上行走!」這對軍士的什長喊道,隨手示意自己的部下豎起長戈,對著這隊人呈現半包圍狀態,甚至有人都掏出了一枚火箭,隨時準備發射求救信號。
馬車周圍的人並沒有慌亂,面對拿著長戈的軍士,也沒有拔出手中的長劍,甚至連站的隊形都沒有變化。
馬車前方,一名武士從袖子中拿出一塊令牌,對著什長說道:「我家主公是公子子楚的門客,今日公子宴請,此乃公子的通行令牌。」
什長眯了眯眼,借著微弱的火光,隱隱能看見令牌上用秦小篆寫著的「公子子楚」的樣子。
什長抬了抬手,示意部下收起長戈,自己走上前去。
什長沒有接過令牌,而是走到馬車后,恭敬地說道:「請先生一見!」
馬車內久久沒有動靜,現場的氣氛一下子凝重了許多。秦**士和馬車護衛武士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中的兵器。
就在什長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馬車內終於是傳出來了一絲聲響。
「將軍辛苦了!」馬車的窗帘被慢慢揭開。一個蓄著濃密鬍鬚的中年人彎著腰從馬車裡走了出來。
「不敢,有勞先生了。」什長作揖說道。
「若是沒有什麼事,我可就先走了。」呂不韋轉過身,準備回馬車內。
「先生!」什長突然提高了音量,說道,「先生的鞋髒了。」
呂不韋一驚,低頭一看,腳上的金絲靴果然沾染著一大片泥漬。
「多謝將軍。」呂不韋回答了一句,便又彎腰走進了馬車內。
與此同時,秦國相府內,燈火通明。一隊隊秦國精銳的鐵鷹銳士幾乎是無死角地來回巡邏著。
秦相范雎的寢屋,本是防守最為嚴密的地方,此時卻閃過一道黑影。范雎眼神一冷,放下手中的書簡,閃身到放置自己佩劍的架子旁。
「不韋見過宗主。」一身黑衣蒙面的呂不韋出現在了屋子之中。
「不韋,你的武功又長進了。」
「謝宗主誇獎!」
「秦王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你那邊準備的如何了?」
「回稟宗主,公子子楚已經有些急不可耐了。」
范雎走到書桌旁,席地坐下。思索了片刻,繼續說道:「安國君那邊的藥量稍微減少點,那子楚還差了點火候。」
「喏!」呂不韋雖然有些奇怪,但是范雎話他還是沒有資格去懷疑的。
「宗主,前些日子,宗內新開發出了一種藥物,毒性更大,隱性也更強,是不是給大王……」
「沒必要!」范雎擺了擺手。
「這……,喏!」這次呂不韋是真的有些疑惑了。
「你真的以為秦王不知道?」范雎冷笑著說道。
「什麼!秦王居然知道自己在服毒!?」呂不韋震驚地說道。
「不但如此,太子的事情,他也是清清楚楚的。」
這次呂不韋已經不知道說什麼,感情他們自以為隱秘的事情,完全是活動在秦王的眼皮子底下。
「那為何秦王甘願服毒?就算秦王自幼在燕國習得一身好武藝,內力深厚,可也不可能對自己的壽命沒有影響吧!」
「因為他必須死!他不死,楚系的力量就得不到平衡。楚系的那幫子人,會為了自己的利益,拚死一搏!」
「到時,秦國內亂,六國必定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呂不韋瞬間明白了其中的原因,脫口而出道。
「不錯。」范雎深深地點了點頭。
呂不韋一陣默然,想不到,看似是一代雄主的秦王趙稷居然被楚系的臣子逼到了要自殺的地步。更可笑的是,還要死的順其自然,理所當然。
「大王,雖然登基五十餘年,不過,真正掌權的時間不長,底子還是差了點。」范雎嘆了口氣說道。
呂不韋再一次地默然,仔細一想,似乎也確實是這樣。
突然!呂不韋想到了什麼,再次震驚地說道:「大王都被逼到這樣的地步,那宗主您不是……」
「呵呵,你以為我在逼迫白起自殺后還能活著?」范雎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那宗主您還……」
「這就是我和大王的交易了。」范雎輕輕地說道。
呂不韋不說話了,雜家底子淺,百年來,不過出了范雎一個人才。現在想來居然要在仕途剛剛開始沒幾年就要死去,實在是讓他難以接受。
不過,諸子百家,想要崛起,就必須先犧牲。墨家,儒家,農家,道家,甚至連赫一時的陰陽家,哪個不是犧牲了無數的天才門人,才有了後來的赫赫威名。不論是范雎,還是呂不韋,都是為了自己的宗門而在奮鬥,想要成功,犧牲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