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N市的圖書館很有些年頭了,據說曾是民國時一位高官的書房,國民黨敗退台灣后就被人民政府改造成了圖書館——中西合璧的建築風格,精緻的半圓形窗戶。牆壁因歲月的沖蝕,呈現出斑駁、厚重的青黑,又請了泥瓦匠刷了一層白色的塗料,像一張雞皮老臉抹了一層厚厚的粉脂,有些不倫不類。
館中,一式的木製書架,因長時間見不到陽光,朽得厲害,似乎一個不小心的觸碰就會轟然散架;老式的鐵釘從脫落了木屑的凹槽中翹出頭來,竟有些猙獰。書也很舊了,黃黃的書頁散發出潮濕的霉味,一些書竟然還是豎版的,但又不具備收藏價值的那一種。除了一些孤本、珍本、初本等具有收藏價值之外,一些宋、元乃至清刻本以及鮮明地烙上了文革歷史的印跡的圖書都具有或大或小的收藏價值,而這裡的藏書恰恰都不屬於。偶爾有幾本新書也都是一些蹩腳作者的沽名之作,在書店中是賣不出去的,無奈之下不得不「慷慨」贈與「惠存」了。
幾個三四十歲的女人肆無忌憚的高聲談論著男人那玩意的長短強弱、一次持續的時間以及一夜能來幾次這樣的話題——圖書館幾乎沒有什麼人來看書,整日里冷冷清清的。都是如狼似虎的年歲,除了這些床地之間的事情也沒有什麼能夠引起她們的興趣,然而可悲的是,即便現在脫得赤條條的,在自家男人的眼中也再沒有任何吸引力可言!
朱金寶暗暗皺了皺眉頭,剛剛畢業一年的他在一家外資保險公司中做一些行政類的雜活,收入不高勉強夠得上生活。在同齡人中朱金寶算一個異類,不泡吧吊妞,也不上網偷菜,唯一的愛好竟然是到圖書館看書!
就連圖書館的那幾條母狼都很奇怪,這圖書館一年到頭也不見幾個人,僅有的那麼幾個也是鼻樑上騎著厚重花鏡的老學究,幾曾見過年紀輕輕的大小夥子還天天泡圖書館的,而且看得還是些如同陳芝麻爛穀子一樣的乾巴巴的史書。
此刻他正在那一排發黃了的史書下發愣,人們都說以史為鏡可以明得失,但是朱金寶卻沒有什麼經天緯地的雄心壯志,他讀史書僅僅是興趣,僅僅是打發時間。
「朱兒啊,你是大學生,姐姐考你一個對聯,你看對得出來不。」朱金寶來得多了,時間長了,這幾頭母狼也和他混得熟了,平日里她們老愛拿一些半葷不素的言語來撩撥這個看起來有些害羞的大男孩。
也不待他答應,女人自顧自的拖過一張椅子,沉重的木椅在地板上擦出一串刺耳的聲響,像極了她放浪的笑。
「你聽著啊,這上聯是『姐姐讀史心思漢』。」女人剛說罷身後的幾個老娘們盡皆放肆的大笑。朱金寶漲紅了臉,他哪還不曉得這幾個娘們的心思——自家男人十天半個月才恩賜似的來上一次,平時欲求不滿當然想找個發泄口兒,碰上他這個皮薄臉嫩的大小夥子,哪天不撩撥撩撥,心裡跟貓抓似的。只不過他可不願意和這些半老的徐娘占些言語上的便宜,便笑了笑沒有搭腔。幾個老娘們笑得更放肆了。
笑鬧了一陣,幾個女人滿足了,便放過朱金寶自去一邊湊近腦袋竊竊私語一番,不外乎誰家男人不行,哪個女人劈腿之類的破事兒,時而發出幾聲會心的淫蕩的笑,想是說的得趣。朱金寶也樂得清凈,重又翻他的史書。
嗯?《炎華史》?朱金寶一陣疑惑,從中國第一部史書《尚書》(《尚書》既是我國最早的一部史書,又是我國最早的一部文件彙編,位列六經之首,一直是研究古史最重要的依據。根據資料記載,先秦時《尚書》有100篇,但經過秦始皇焚書後大多數都丟失了,漢朝初年只有29篇流傳下來。)加上《春秋》、《左轉》再到二十四史,即便補充上《清史》,中國古代的史書著作也是有數的,雖然後人多有註解、演義間或著還杜撰一些野史外傳,但是卻從沒有聽說有《炎華史》這一部史書啊。
難道是盜版印刷者的一時之誤?或是為了吸引讀者有意篡改了書名?但是即便筆誤也斷沒有《炎黃史》或者其他類似的史書國記啊;如若說是為了吸引讀者也改起些旖旎的名字,比如《七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故事》(《白雪公主》、《八仙過海》)又有哪個蠢蛋將書篡改成史書的名字呢?本著這個疑惑,朱金寶便想拿來一觀。可是這《炎華史》放在書架的最頂層,以朱金寶一米七多一點的身高想要拿下來還真有些吃力,而左近也無墊台腳凳之類的物什。朱金寶踮起腳尖輕輕一跳,便拿了下來,卻不防被旁邊突出的鐵釘在腕上颳了一下,血立時流了出來,滴在了《炎華史》的書頁上,被輕薄發黃的紙張吸收了。
淡淡的紅色血絲快速的鋪展開去,在書頁上形成一個複雜的紋路,不過吃痛之下的朱金寶卻並沒有注意。傷口很長卻也不深,按了一會也便將血止住了。
《炎華史》採用的是紀傳體的方式,朱金寶先是看了一下第一篇「炎祖本紀第一」
「炎祖,姓華氏。母媼嘗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是時雷電晦冥,父太公往視,則見交龍於上。已而有娠,遂產炎祖。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而徇齊,長而敦敏,成而聰明。
……
乙酉,蜀主孟濟降。得州四十五、縣一百九十八、戶五十三萬四千三十有九。
戊子,使右千牛衛大將軍桑青克越,俘越主嚴基,得州六十、縣二百十四、戶十七萬二百六十
辛巳,命行營都監楊進伐漢,敗其主力于軍於太原,俘二萬餘,漢遂平。
庚寅,命兵馬監押馬繼恩率兵入河東,平燕、趙,得州五十、縣三百有四、戶七十九萬四百。
己亥,高麗國王遣使來朝獻。
辛丑……由是四海生平,皆歸王化。
……
炎祖起布衣之中,踐九五之位,發號施令,名藩大將,俯首聽命,四方列國,次第削平,此非人力所易致也。建隆以來,繩贓吏重法,以塞濁亂之源。州郡司牧,下至令錄、幕職,躬自引對。務農興學,慎罰薄斂,與世休息,迄於丕平……烏呼,創業垂統之君,規模若是,亦可謂遠也已矣!」
朱金寶一陣喟嘆,這炎祖也是一代人傑啊!看這書籍須不是騷客文人憑空杜撰,卻為何於史集之中不見絲毫痕迹?疑惑間,腦袋竟有一絲恍惚。朱金寶狠狠的搖了搖腦袋,他的睡眠一向充足,精力也自飽滿,今天書還沒有看幾本怎麼就困頓了呢?
這一思量間,困意更濃。算了,姑且睡上一會。朱金寶將書推到一邊,伏下身來迷迷呼呼的睡了過去……
幾個老娘們嘰嘰咕咕的半天,大概又說到了朱金寶身上,幾人向其剛才坐的地方看去,卻見座位空空如也,哪裡還有朱金寶的影子?只餘一杯熱茶尚不緊不慢的散發著裊裊的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