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章27

林屹徑直走向族中一處偏遠的角落，那裡是族長林斬為了照管馬匹和其他家畜而單獨開闢的區域，不但距離枯林族人日常生活的區域極遠，更是遠離戰士和族巫們居住的營帳，平日里除了餵食家畜的奴隸，極少有人會來到這裡。

林屹顯然是這裡的常客，此刻，他正借著昏暗的月光，腳程極快的走向此行的目的地---族巫枯陳的居所。

族巫，族群中身份僅次於大祭司的存在，地位超然。

不同於能夠與神明溝通的大祭祀，族巫掌管著一族的智慧傳承，族群內的醫療和教化全都由族巫負責，越是年長的族巫越有威信，族人之間但凡有矛盾，也大都是由年長的族巫代為調停，族巫不像大祭司那樣，藉助神明之力擁有極長的壽命，在環境苛刻又物資匱乏的荒原，他們的生命往往十分短暫，而為了將自己畢生的學識傳遞下去，族巫往往會早早挑選那些天生聰慧又沒有魂力的族人成為自己的學徒以求得傳承的延續，也正因為如此，一族之中往往只有一名大祭司，但卻會有數名族巫以及數量更多的族巫學徒。

大祭司枯榮對於族巫們十分關照，年長又德高望重的族巫全都被他安排在自己的居所周圍，共同享受所有族人的尊敬與愛戴，而唯一的例外，只有枯陳。

林屹依稀記得。在自己十分年幼的時候，族巫枯陳是僅次於大祭司最讓族人尊敬的長者，他學識淵博，精通醫術，又擅長教導別人，那些沒有魂力的年輕人都期待著有朝一日能被枯陳收為學徒，雖然枯陳最終沒有接受任何一名族中青年的請求。但這絲毫不妨礙那些仰慕他的族中青年圍繞在他身旁。

一切的改變，源於一次大祭司主持的例行神降，在所有族人面前，鬚髮皆白的大祭司手握權杖，直指站在最前面方的族巫之首枯陳。

「瀆神者！」大祭司怒目圓睜，高聲喝道，一時間天地皆暗，大團的烏雲將整個天幕籠罩，隆隆的雷鳴蓋過了族人們驚恐的哭嚎，一道閃電刺破蒼穹，直直落在集聚區的外延，這是神之怒！

一夜之間，族巫枯陳從神壇跌落，沒有人再敢跟隨在他身邊，膽小的族人甚至不敢再同他搭話。

隨著時間的推移，一條可怖的流言在族中流傳，族巫枯陳竟然在偷偷祭祀舊神！於是，一切都有了解釋，難怪枯陳會引得神明發怒，還降下可怕的神罰。

這條流言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時間，枯陳被所有族人拋棄。

作為祭祀舊神的懲罰，大祭司將枯陳驅逐到了部族的最邊緣，瀆神之人只配與牲-畜為伍，枯榮當著所有族人的面如是說道，於是，族巫枯榮至此淡出了眾人的視線，成了族中一個被禁止談論的存在。

這些過往林屹作為親歷者自然完全知曉，對於枯陳，他也曾像所有族人一樣敬而遠之，直到那場意外，將他篤信的一切完全打碎。

不知走了多久，林屹終於停下了腳步，這是一處極安靜空曠的所在，遠離了耀目的篝火跟喧鬧的人聲，除了幾聲極低的獸鳴，這裡安靜的有些詭異，一座破敗的木屋孤零零的佇立在這裡，屋裡並沒有人，簡陋的石床上已經覆上了一層薄灰，林屹的視線掃過整間陋室，空蕩蕩的屋子昭示著主人多日未歸的事實。

林屹對於所尋之人不在屋裡這件事並不意外，俯身蹲下在地上摸索起來，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塊被塵土掩蓋的木板。

將木板掀開，一個直通向下的暗道出現在林屹眼前，將木板放在一邊，林屹縱身跳下，地道入口並不深，林屹大概下滑了一米多的距離就踩到了實處，出現在眼前的是個半人高的手工開鑿出來的拱門形地道入口，林屹附身進入，走過狹長的地道，面前豁然開朗起來，一個四方形的地下空間出現在林屹面前，值得注意的是，整個空間全部是由碧綠色的藤木作為支撐，密密麻麻的藤木覆蓋住了空間的所有角落，將厚重的泥土和污濁的灰塵隔絕在外，空間的四個角落各被安放了一枚一階晶核，晶核懸浮在半空中，正下方被描畫上了奇怪的符號，晶核的能量被那符號不斷擷取，發出點點熒光，而那熒光很快被四周粗壯的木藤吸收乾淨，吸收了熒光的木藤就像是吸足水源養分的普通植株那樣，保持著充分的活性，擠擠挨挨的攀附在整個空間的內壁上。

晶石，怪符以及藤木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共生環路。

即使無數次的看到它，林屹還是不由得咋舌，作為藤木空間的締造者，他在製作這個空間時，絕對料想不到它會存在這麼久。

此刻，整個空間燈火通明，一顆碩大的晶石被安放在空間最中央，一道奇異的符文讓它光芒大熾，將空間弄的亮如白晝，一名老者坐在空間正中心，正專註的做著手頭的工作，絲毫沒

有察覺到林屹的到來。

林屹也不打擾他，視線徑直看向後者所研究的物件，那是一顆完整的馬頭，被小心的從脖頸的部分切割下來，它顯然剛剛死去不久，切割處還有獻血不斷的向下滴落，就見老者握著手中鋒利的骨刃一臉猶豫的看著眼前的馬頭，似乎在考慮該從何處下刀，用石花葉片做成的口罩遮住了他打半張臉，只露出炯炯有神的雙眼。

「您在做什麼？」靜靜等待了片刻，眼見對方久久未動，林屹終於有些不耐煩了。

「唔，」老者吃了一驚終於回過神來，扭頭看到林屹，不用神色一緩：「孩子，我說過很多次，來之前要先敲門。」老者扯掉面上的口罩，略帶埋怨的道。

由於許久沒有看到陽光，老者的面容異常蒼白，滿手滿身的血跡和臉上的斑駁血點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可怖又詭異。

而他自己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形象有多麼駭人，沖林屹招招手道：「快過來，我的孩子，我正不知道該如何著手，你正好可以幫我一個小忙，」眼看林屹緩步走近，老者指著身前的馬頭道：「幫我把這馬頭切開吧，一定要從中間切，我要看到它內部的肌理！」

「您又在做瀆神的行為了，」林屹並沒有回應老者的請求，聞言不由皺眉道。

「神明哪有空閑管那麼多閑事，」老者聞言輕笑著搖頭道，「要是這麼說，你們在尋獵的時候將那些野獸剝皮抽筋的時候怎麼就不擔心神明震怒呢。」

「這匹馬是屬於族群的，也是樹神的所有物，跟那些無主的野獸是不同的，您既然還在樹神的治下，一言一行全都被他所掌控，還是謹慎一些吧。」林屹依舊眉頭緊鎖，低聲勸誡道。

「那你大可不必擔心，偉大的樹神只喜歡新鮮的生魂，我可沒有阻擋這匹馬追隨神明的腳步，只是把它留在塵世的軀殼借來用一用而已，等我得到我想要的，就會讓它塵歸塵土歸土，」老者聞言立刻道，平和的面容上罕見的露出了一絲諷刺。

「好吧，如果您覺得這是無礙的。我不會幹涉您的行為，林屹決定讓過這毫無意義的爭辯，直接切入主題。我這次找您是因為遇到了一個棘手的問題。」

「哦，你終於想起那天在試煉之洞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了嗎？」老者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直直看向林屹。

「並不是這樣，」林屹搖頭道，「是我的身體又出現了新的問題，現在，那容器開始變的不受控制了，每當夜幕來臨，我的意識都會被那個容器擷取。」林屹有些苦惱的道。

「哦，那可真是個有意思的現象，」老者面上終於露出一絲興味來，這麼說那容器終於不再滿足於屈從本體的轄制，開始跟你的本體爭奪意識的主控權了嗎？」

「恐怕是這樣的，」林屹聞言不由苦笑道。

那可有些難辦了，枯陳不由皺眉道，說著他的視線不由掃過四周，疑聲道：「咦，你的那具容器呢？你沒有把它帶過來嗎？我需要將你們一起進行檢查。」

「這恐怕不行，那個容器被我丟在了很遠的地方了。」林屹有些艱難的道。

「你忘記了我的告誡，我的孩子。」枯陳嘆聲道。

「是的，我很後悔沒有聽從你的告誡，但是現在這一切已經不再是我能夠控制的了。。。」正說著話，林屹面色一變，他甚至沒來得及多向枯陳多交代一句，那無形的力量便已經開始拖拽他的意識，坐在枯陳屋中，林屹感受到意識慢慢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