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斗
老將軍畢竟是看著當初那位小小孩童長成如今這般模樣的,看著他的表情便知曉他心中所想,一顆心更是往下沉了沉……這孩子又是執拗又是自尊心極強,如今只怕是掰不過來了……
老將軍突然覺得這些年來的皇恩浩蕩都不過是過眼雲煙。若說方才說的解甲歸田只是負氣話,如今說出來的便是真的心死了,「老臣孫子不知死活,只餘一家一家老弱婦孺在朝中無甚影響力,還請陛下准許老臣一家歸隱山林。」說著一撩袍子竟是直直跪了下來。
颯禁看著老爺子跪下去一時竟是有些不知所措,但隨即便也硬下心腸來道:「准!」
老爺子一息之間好似又老了許久,最後顫顫巍巍起身道:「待白芷好些,當初她父母若不是為了救你……那孩子也不會失散……」最後的話都徒留在空氣里,也不知道颯禁聽到了沒有。
傍晚時分,颯禁又是拿著一壺酒進了秋木析的院子。秋木析只當做沒有看到,坐在桌子前凝神靜氣的做山水畫。
秋木析一手山水畫的極為好看,只是從來不示人,倒不是藏藝,大多數時候秋木析並沒有時間能好好靜心來寫寫畫畫。秋木析也是頭一遭見到,好半晌站在秋木析身後不做聲,看著看著思緒便飄遠了去,等回過神來秋木析一幅畫已經快接近尾聲,窗外的天也早已經漆黑一片。
桌子上不知道什麼時候亮起的燭火,颯禁看著燭火突然便冒出一句:「老將軍今日告老還鄉……」說著聲音戛然而止,白家祖祖輩輩都長在卉城,哪裡有的「還鄉」一說?
秋木析還背對著颯禁作畫,如今聽聞颯禁的話絲毫不為所動。只當做沒聽見。不是無視他,只是颯禁還不需要旁人來安撫他。
見秋木析沒有反應,颯禁也好似習以為常,自顧自道:「李正如今將我大寧三十萬士兵困於戈壁,我是想請他去解圍的……」這個「他」指的自是白老將軍。
而後颯禁便將今日在御書房的事情與秋木析說了一遍。秋木析是玲瓏心思,颯禁也是玲瓏心思,若不然也不會與秋木析博弈這般久。先前卻是有些不冷靜。如今平復下來稍稍一想便知曉大概是與秋木析有關。如今見他連眼角也未抬,心中瞭然。
知曉是秋木析后,颯禁反而是平靜了下來。
許久后。秋木析最後一筆收尾,颯禁便也止了話頭,自顧自打量起秋木析的畫來,高山流水。竹林環翠,好一幅山水畫。
「畫是好畫。只不過終究是死物。」颯禁喝了一口酒將酒壺遞於秋木析。
秋木析絲毫不介意,就著拿過來的酒壺仰著脖子便喝了一口,回道:「畫是死物,可是這山、這水卻是真實存在的。」
兩人說的話都是意味深長。趁著拋接酒壺的空檔二人互看一眼,隨即不著痕迹的錯開去。
酒過三巡,颯禁卻是倚著窗柩動彈不得。見秋木析依舊眼神清明,問他道:「你不想知道你的妻兒如今可好?」
秋木析笑笑。道:「便是想看就能看了?」
颯禁輕笑一聲,沒有回秋木析的話,而後跌跌撞撞的走出了秋木析的院子,沒一會隔壁傳來聲響……
秋木析雖然拿得起放得下,可是如今聽聞隔壁傳來的響動已經還是微微蹙了眉,颯禁這般是在示威?可惜,白芷終究是錯付了真心。
念頭只是一轉而逝,秋木析的心思便轉向了花色那處。颯禁說的對,自己卻是是很想知道他們如何……秋木析向來無所畏懼,想了便去做。只是需要先安排一番。
安排也是立時便有動作的,第二日這小院子里便來了一位不常見的宮人,說是先前的小宮女私相授受,包藏禍心已經被送去處置了,今日這名新來的只是臨時過來頂替的。
臨時頂替的人自然不是隨隨便便的宮人,來人真是先前替「白君澤」做替身的暗衛。秋木析總不能一直頂著秋文斐的樣貌、身材見人,因此這些時日便一點一點的改變著身形、長相。如今時間長了也漸漸恢復了一些原來的模樣,只是滿朝文武每日都是要見上一見的,因此秋木析並不怕被識破。
來人對著秋木析行禮,隨即與秋木析換了衣服。秋木析囑咐了幾句見暗衛點頭表示知曉便頭也不回的向外面走去。
如今颯禁只怕忙著那三十萬大軍的事情,拖一天便是一天的人命,颯禁自是要百般斡旋,秋木析不怕他今日還會過來。
到了外面便有人接應,趕馬車的儼然是秋文斐,見到秋木析道:「已經按您的吩咐照看好老宅人了,您若是不放心還可以回去看一看。」
秋木析搖頭,道:「還不是時候。」秋家老宅中的人也不是盡可信的,自己若是貿然回去,只怕此後想再出來便不是這般簡單了。
秋木析說完便進了馬車,只是沒想到馬車裡還有兩個人在,一時之間反而不知道有什麼反應才好,苦笑著道:「我料到出來一趟肯定被人截了去,哪裡知道一下就來了兩個。」
這兩人真是林兮之與林千舫,林兮之自是不用說,林家那些暗中勢力自從一點一點歸於林兮之之後,有好些事情便迎刃而解,其中一條便是隨時隨地能找到想找的人。林兮之暗自心驚:林家落敗已經如此之久,卻是沒想到暗中勢力依舊如此厲害,若是林家人有心謀反……
這天下早已易主了吧?林兮之有時候也在想,若不是林家無心,當初林家人又為何要賠上滿門?罷了,罷了,左右不過是過眼雲煙……
至於林千舫,因著許久前便已經「投誠」寧皇,如今被寧皇派出去做了殺人的刀子,只可惜,這個刀子也不過是旁人「借」於他的。
三人坐上馬車,馬車便緩緩向城南駛去,這裡的三人都是有渠道知道花色等人的去處,如今心有默契也不用開口說些什麼……
軲轆聲嘎吱嘎吱響起來,林千舫率先開了口道:「白老將軍辭官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如今白家的位子只怕要空出來了。」
自從知曉颯禁想要除去白疏謹的時候,秋木析便知曉這一天肯定會來的,因此自然不會心生感嘆,倒是林兮之感慨了一句:「眾叛親離……寧皇這是自己將自己逼上絕路……」
秋木析扯扯嘴角,旁人都能看的清楚,只有他還一意孤行……
林千舫也是跟著嘆了一聲氣,而後想起啦正事,道:「你交代我的事情我已經去查探了,只可惜依舊沒有查出來什麼。」
秋木析交代與林千舫的不是一年兩年了,這些年秋木析對於澹臺一家的消息都是從林千舫這裡知曉的,這次沒有阻止寧皇下方林千舫便是因著林千舫去的那處有些消息。
可惜,時至今日還未曾找出什麼蛛絲馬跡來。
澹臺……也不知道比起秋家與林家覆巢之力有沒有贏的把握?想是這麼想,秋木析自是不會這麼做。只不過這般一來有澹臺一脈存在的一日,寧國便不可能吞併如今屬於薛國的那塊土地。
二人在說些什麼林兮之有些眉目,於是順著二人的話問道:「孩子還是毫無消息?」
秋木析一愣,隨即想起來這件事還未曾對自己這個大舅子說過,於是便將整件事情與林兮之說了一遍。
秋木析對著馬車內的二人信得過,對外面的秋文斐也信得過,秋文斐便是自己,二人用同一個身份活著的,秋木析自是不會瞞他。林千舫也是因著澹臺一脈的事情四處奔波,秋木析更是不會瞞他。而林兮之,其一有急智,其二愛妹心切,自然茲事體大,不會憑白給花色招惹麻煩。
不過在場的人聽到秋木析說的話多少都有些詫異,那澹臺果真是神仙不成?只可惜無人回答他們。
不過如此說來,寧皇一統天下的決心便有些可笑了。在那澹臺一脈的眼中,可能只是跳樑小丑一般的存在也說不定呢……
無由的,林兮之生出一番感慨:「忠言逆耳,寧皇卻是向來隨著性子走的人,如今失了親情只怕會更加雄起鬥志……說來也是可憐人……」
林千舫雖沒有回話,但也是這麼想的。
秋木析嘆息一聲,道:「到底朋友一場,只盼著他能懂我……」
秋木析何嘗不想直接與颯禁說這些道理,可惜颯禁從小至大養成的多疑又執拗的性子只怕掰不過來了……
本來秋木析可以和他慢慢斗下去,只是如今寧皇的野心更是明顯了些,秋木析不能眼看著他國毀家亡,將來或是戰敗屈辱而死;或是終身潦倒,受萬夫指點唾罵而死。
秋木析想:自己與颯禁的前世估計是對冤家……不然也不會今生斗個沒完。為女子斗、為生存斗、再為國家斗。
鬥鬥斗,平添幾分愁。
希望寧皇不要執擰下去才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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