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苦衷
翌日,月紫芸娘家人來國公府二房串門——弟弟月博超,弟妹鄭荷,還有外甥和外甥女:月炎彬(男)、月淑貞(女)。
其實月紫芸還有個姐姐月紫婷,只是因一家人回娘家吃飯,這會兒還沒回,因此沒出現。
一張黑漆彭牙四方桌上中央擺放著一個紅漆描金的梅花茶盤,裡面是全套精美的茶具,茶葉是信陽毛尖和廬山雲霧,茶盤周圍放著一碟碟吃食:瓜子、杏仁、柳葉糖、桂花糖蒸栗粉糕、吉祥如意卷、奶油松瓤卷酥。
十多個人圍坐在一起,喝茶啃瓜子聊天。
「博超,明年科考準備得如何了?」月紫芸一邊給給每人眼前的和田玉茶盅斟茶,一邊笑看著弟弟,鼓勵道,「要是有不明白的多問問你姐夫。」
月博超笑道:「多謝姐,前幾年多虧姐夫考前指點了我許多,終得解元,這次要再往上考,還希望姐夫多提點。」
「那是,姐夫可是前三甲進士,供職翰林院,」鄭荷停止了嗑瓜子,喝口茶笑道,「夫君往後若是能如願進入翰林,還指著姐夫多多關照。」
「舅弟考取功名憑的是他自身的聰明和刻苦,」雲天佑拿捏起和田玉茶盅輕啜一下,謙虛的笑道,「我不過是動了動嘴皮子,何功只有?」
一席話說的在場人都笑了,五歲的月淑貞卻冷不丁問出一句:
「姑母,我之前聽爹娘說你生了個妹妹,怎麼沒看見?」
月紫芸提著水壺斟茶的手微微一抖,差點燙到,雲天佑連忙伸手從月氏手中拿過水壺放到桌上,臉上顯出擔憂之色。
「怪我,來時忘了告訴孩子們,」鄭荷皺起眉頭,歉疚道,「其實一直都想說,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個事情,畢竟他們還小……」
「弟妹,這不怪你,」月氏苦笑一下,秀美的臉籠罩在一片愁雲中,聲音有點哽咽,「若是雲恪和雲嫣生在馨姐兒後頭,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跟他們說這事。」
雲恪看到母親悲傷的樣子難過又無奈,他想過很多辦法企圖讓七妹妹知道身世,卻屢次讓父親給阻止。
因為這是過繼條例中不容許的,一旦被雲氏族老發現那便是忤逆,再說這麼做也不太厚道,對不住自家兄弟,因而雲天佑儘管萬分不舍還是遵循了諾言,絕不在女兒面前顯露半分。
當然,二房對於三奶奶當初要過繼孩子的目的一無所知,只當是撫慰三房「子嗣不寧」,拉近兄弟之間的感情。
「姐夫,你好歹也是皇上冊封的魏其侯,」月博超吃著花生,看向雲天佑滿眼不解,「怎麼還要看那三個老人的臉色,不能自己做主?」
「且不論大泰和以孝治天下,當今聖上也說『百善孝為先』,」雲天佑提到皇帝之時一臉的恭謹肅然,「我等身為人臣豈有不效仿之理?雲氏族老歷經三代,不論輩分,單說為雲氏所做的貢獻就不可磨滅,我身為雲氏子孫怎能忤逆,不可!」
月紫芸和鄭荷都不敢插話,只是靜坐一旁聽兩個男人說,再就是給他們斟茶送水,添加果品——
「……但這畢竟事關親生骨血,」月博超雖然一向敬重姐夫,但該說的話他也不會藏著掖著,「我不是沒見過過繼之事的,甚至認為這很平常,還能拉近兄弟之間的關係,但如果說不能對過繼之嗣說明身世,我還真是頭一遭聽說,」他說到這,言辭犀利起來,「姐夫,你為什麼就不向雲氏宗親問個明白……」言下之意大有「姐夫這侯爺當的未免憋屈」之意。
「我問過,三叔公說這次過繼與以往不同,是個特例,」雲天佑拿過月氏手中的水壺,自斟自飲,溫和道,「三房子嗣不寧,過繼之事在馨姐兒出生前就定下,希望能給他們日後延續子嗣帶來福音不再有難,如此一來,若是對馨姐兒說了身世,往好一面說,她會顧念親生父母而怠慢了養父母,甚至不孝,『過繼』還有什麼意義?即便是三弟和三弟妹不計較,我們這心裡也過不去;往壞處說,馨姐兒還太小,不能理解這其中之故,如果我們的解釋她聽不懂,反而會讓她誤會以為是我們嫌棄她,不要她,才過繼給了三房,這在她心裡上會有陰影,不利於成長……」
月紫芸冷笑著搖頭:三叔公說話永遠都是那麼滴水不漏,好話壞話都讓他一個人說了,別人還能說什麼呢?
「侯爺和我都認為三叔公說的有道理,就沒再堅持,」月氏心下不滿,但也沒在自家人面前表露出來,只是說的平淡,「否則到時候若是三房誤會,又得不到可馨的理解,那就兩邊都不討好了……好在當初侯爺有給三個老人提了條件,總算也是有機會彌補七姑娘。」
鄭荷心生好奇,就問是什麼條件,月紫芸便對弟弟和弟妹說了那項「過繼條件」,聽得月博超連贊「高明」,至此,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麼,畢竟這是雲家的事,他跟二房再怎麼親對於雲氏而言始終是個外人,實在不好插手,而且還是在「木已成舟」的情況下。
「爹,娘,那我們去三房看看錶妹總可以吧,」月炎彬雖然聽懂了大人話里話外的意思,但還是不服氣道,「從她出生我就沒見過這個姐姐,就想知道她長什麼樣。」
「我們保證不多嘴……」月淑貞眨著眼睛,機靈的笑說。
四個大人面面相覷,露出淺淺的笑意,算是默許了,於是雲天佑笑道:
「這樣,今天弟弟和弟妹難得來一次,我們一起去三房串串門。」
此時,雲可馨正在雲天揚書房裡學認字。青綠紫檀木香案上放著一本。
雲天揚坐在青鸞牡丹團刻紫檀椅上,懷裡坐著雲可馨,他指著書里的字讀給她聽,他念一遍,她跟一遍,耐心無限,雲可馨每讀對一個字,雲天揚都會露出微笑,以示褒獎。
一旁的傅憐音看著又妒又恨:又不是親生女兒,用得著這麼上心?他對自己就沒這麼耐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