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擊節清場

二擊節清場

王思搬好凳子、泡好茶水、筆尖飽蘸墨水，準備看好戲，看一個辦公室兩個精明的年輕男人和一群半老徐娘還有幾個半老男人之間怎麼排演的好戲。

可事實卻是，王思看好的重量級後來者居上的男主角遲遲不肯出招。

一周以來，王念除了吃喝拉撒睡、開會，上分給他的幾節體育課，就是坐在王思位於角落的辦公桌旁似有若無的翻弄她的書和讀書筆記。甚至他都很少開口說話，別人問他什麼問題他就很禮貌地回答什麼，從不主動找人聊天。

王思以為，他不過是在觀察和熟悉環境，任何一個剛剛踏入社會的人都明白一個常識，少說話多觀察。

王思從來不被男人所布置的假象所迷惑，就算他只叫她一個人姐姐，而對其他所有女人都客客氣氣地稱呼老師。

就算他收斂了所有的光芒，心甘情願的縮在她的角落裡陪她做這所學校最不引人矚目、最沒前途、最不會投機鑽營、最安分、最淡然的旁觀者。她也知道，他的光芒就算躲在角落裡也無法隱藏，舞台永遠都屬於主角，如果主角躲在角落裡，舞台就會跟著換到角落裡，聚光燈也會打在角落裡。

「我冷靜地做一個旁觀者，旁觀一個現實版的校園愛情故事。即使他想要安靜的做個局外人，女人們也不會容許一個有著這樣優秀外形的男人成為旁觀者，他必將是主角。我只是一個旁觀的記錄者，記錄別人的故事，成為自己的版權，順便掙點稿費。」王思奮筆疾書，寫到這裡，然後停住了，她必須要慢慢等待這個故事將來的發展，「誰將會走進我的成為女主呢？」她又側臉看了看坐在旁邊看讀書筆記的王念，他的臉靜謐安詳，而且皮膚非常好，小麥色健康的光澤，若輕輕??一下，一定能感觸到很好的彈性和手感，下顎隱隱露出點點青澀的鬍渣根兒，使男人的陽剛和靜謐合二為一。如此霸氣側漏的人，怎麼可是不是主角？

「王念，馬校長問問你要不要辦公桌？」教務主任冒進頭來叫道。

王念從王思的讀書筆記中抬起頭看著他，足足三十秒，然後才道：「不用了，謝謝，我跟我姐合用一張就可以了。」

教務主任扭頭悻悻地走掉了，這個謝了頂的禿頭老男人，整天滿腦子勾心鬥角，很多對付老師們的陰狠招數都是他給校長出的主意，因此被老師們稱作「狗頭軍師」。

作為一個體育老師，王念不用備課、不用寫教案、不用寫教學反思、不用寫聽課記錄、不用寫教學隨筆……他快成了學校最清閑的人了。這很反常，一般新分來的老師，或者家裡沒有背景關係的老師，學校會狠狠安排給很多課時，就像王思這樣，一個殘疾人，一周都要上12節正課加各種自習課輔導、早晚午值班。

「王念，教務安排課的時候只給你安排了體育課？」王思沒忍住好奇。

「哦，是啊，」他想了想，「當時他們問我會教什麼課，我說只會教體育。」

「聰明！」王思讚歎他的智商，就憑這智商，怎能不是男主角？「對了，你在部隊當什麼兵種？」其實王思也聽有人議論說，上級分他來的時候說他是從部隊文工團轉業回來的。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王思怎麼也難以相信這是一個文藝兵，沒有任何根據，只是感覺。

他張開嘴巴，要回答她的問題，呼啦啦……雜訊從門口湧進來，幾位半老徐娘進了辦公室，高亢的女高音持續演奏。

「中午咱們包餃子吧，我帶著南瓜，韭菜。」「我下節沒課，我去和面。」「一節課就能包完，不著急。」……

這些女人，每天的中心就是吃喝拉撒，上午第二節課就開始討論中午做什麼飯、以及廚藝技巧、小竅門、營養價值美容、化妝等等……

王思也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他們談論吃喝拉撒的問題，即使她非常討厭這些無聊話題，因為在一個辦公室，你從來不加入別人談論的話題，會被定義為清高、不合群。

她不想被別人看出自己本來的面目和想法，寧願每天戴上很多面具來保護自己。所以一直以來，在大家的眼中，王思是一個很隨和、脾氣很好、沒什麼性格的好人，僅此而已。

她從來不是任何人眼中的焦點，她心甘情願的做配角、甚至路人甲乙丙丁。她不想別人看穿自己的世界、更不想有人走進她真正自我的世界，只屬於她自己的世界，因為她認定自己必定孤獨的一生。

學校不在縣城，大多住在縣城的老師中午是不回家的，老師們不願意吃學生食堂飯菜時，就自己用電鍋在辦公室做些簡單飯菜。

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辦公室是派性鬥爭最頻繁的地方之一。就連吃飯這種事情都夾雜著無盡的鬥爭。以孫老師為首的幾位半老徐娘和門崗看門的副校長夫人是一個小團伙。別的老師在辦公室簡單熬點湯湊合，孫老師等人卻在門崗值班室利用上班時間精工細作，美其名曰美食工作餐。

遲到了將近兩節課的夏令時提著往家裡帶熱水的水壺進來，將水壺放在辦公室下就加入到那群女人東家長西家短的閑言碎語中，各種無中生有、擅自揣測、添油加醋，balalala……

別的女人bala，王思還能忍耐，夏令時這台超級閑話機一加入，王思耳朵直嗡嗡，她的忍耐到了極點。她伸出手指，用指節在桌上敲擊，聲音不大，一下一下，時急時緩，聽來似乎毫無節奏，只是與人閑聊時的隨意而為。

王思的指節在桌上敲擊了差不多一分鐘時，那些女人開始出現莫名的煩躁狀：

「屋子裡怎麼這麼燥熱？」

「我覺得也是，撓心得慌。」

「天氣預報說今天最高溫度三十四度，咱們出去透透氣吧。」

……

一群女人balabla出了辦公室。

王思嘴角微不可查的露出一絲笑意，指節停止在桌面敲擊。

王念驚訝中沖她豎起拇指。那些看起來對於聊八卦有著無堅不摧執著的中年婦女們，在她不過只敲了幾下指節后煩躁的不得不轉移陣地。若不是他的心性經過特殊訓練，在她剛才的敲擊下，也會煩躁。如果她這種才能用到軍事上……

除了那幾個抱團女人，辦公室其他人的工作餐是用王思和白薇帶的鍋來解決的。中午和值班的時候在辦公室做些簡單的飯。王念來后，跟著王思一起吃飯。

王念從來不參加做飯，從來不幫忙買食材，做好了飯就張口吃，早晚其他老師回家后，他就去學生食堂吃飯。他每天安靜地、甚至是獃滯的遊盪、或者坐在學校某個角落。

兩星期還不到，老師們中間漸漸傳出謠言，說他是個獃子、傻子、迷糊、魂兒不全，網路語來說，就是呆萌。

他住在學校學生宿舍樓的教師值班宿舍，後來有人發現他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學生們上早課的時候才大汗淋漓的跑回學校。然後就有人猜忌他是不是早起去附近村莊幹什麼**擄掠的惡行了。

為此馬校長專門找來質問他。

「王念，你每天早上起那麼早幹嘛？」校長還是稍微委婉了一下，沒有直接問你去哪家有姑娘的人家採花去了。

「早訓。」王念對於一切謠言毫不知情。

「什麼早訓？」馬校長和王念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部隊的早訓，早飯前十公里越野。」

「可是，你在部隊不是文工團的嗎？」校長用手抹了抹汗。

「文工團也要早訓吧？」王念自己似乎都不太確定文工團早上是不是早訓。

「是早訓就好。」校長松一口，生怕哪天一群村民手持棍棒菜刀鐵鍬到學校找採花大盜，為民除害，將王念亂棍打死的同時把學校的玻璃也砸爛。

早訓風波剛剛平息，第二天又傳出晚訓風波，據說昨晚幾個值班女老師去宿舍樓外的廁所，經過籃球場時，見到球框上掛著一個長長的東西隨風飄擺，女老師們各種尖叫后，才發現是王念腳勾在球框上頭朝下，倒掛在籃球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