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對於羅修武不輕易信人這點,玄殷自然是清楚的,於是便拍著胸脯說道:「她來自何方我也問不出來,但絕對不會是東胡。至於妥不妥適嘛,我是也只能相信她了,誰讓有人不顧手足親情呢。」語末,還怨惱地朝嚴熾書看了一眼。
那一記似女子般妖媚嗔怨的眼神,讓狀似假寐的嚴熾書額際狂抽,掌心癢得直想揍人,然而骨子裡深沉腹黑的天性仍是讓他忍下了,輕輕吐了句,「在必要時刻由她取代,東胡和親之行,平曦仍是得去的。」
眼見玄殷被激得渾身氣抖,羅修武連忙開口:「雖能變張臉,但避役恐怕模仿不來平曦的性子,再則和親的重點畢竟是想藉由刺激醫治平曦的痴症,平曦當然是得去的。」
「所以平曦還是得去東胡和親啰?」被喂完一碗雞湯,陽黧倦懶的靠在羅修武懷裡,動都不想動地同他聊著。
「喔,接下來我除了要訓練影衛外,還得領著那女子與眾衛士培養默契。」
將她飄落頰畔的髮絲撥至耳後,羅修武說得淡然,扛著重擔的心卻怎麼也不輕鬆。
「好辛苦喔。」聽他這麼一說,陽黧不禁也心疼了,小手緊緊地握住大掌。
「所以你得快些好起來,別讓我在公務中還得為你懸心。」羅修武微低首,在她白凈的額頭印下輕吻。
「我會乖乖的,也一定會好起來的,你別擔心。對了,你剛說那女子叫什麼名字呀?」說著說著,陽黧突然想起剛剛似乎聽他提到頗耳熟的字眼。
「避役,很奇特的名。怎麼,你認識嗎?」
「避役呀……」能瞬間換張臉,又知道她是神獸後代,想來應該就是那個避役了吧,是說它怎麼會願意幫忙呢?難道也同她一樣愛上人類了嗎?
「黧兒,你認識她嗎?」見她若有所思地抿唇不語,羅修武開口喚她。
「嗄?」
想得太認真,一時回不了神的陽黧滿臉呆憨,可愛得讓羅修武忍不住捏了捏她小巧的挺鼻,「問你是不是認識她呢,發什麼傻呀。」
皺了皺鼻,低低打了個呵欠后,陽黧才回道:「不認識。只是她的名字怪得叫我好奇而已。」
夜很深了,羅修武卻全然沒睡的打算,明明見她打著呵欠,卻私心地也不想她再睡,悄悄揪著心低問:「累嗎?」
「還好,你累了嗎?」知道他那份沒說的心思,陽黧倒先捨不得連日守著的他竟夜不眠了。
「能陪著你,再累都無所謂。」感覺抱在懷中的溫度似又涼了些,羅修武伸手拉過綢被蓋著,抱人的力道又緊了幾分。
貼心的舉止,無聲的關懷讓陽黧既感動又窩心,越來越糟的狀況卻讓她不知如何響應,只好轉移話題,「我倒滿擔心平曦的,和親之行你也會陪同前往嗎?」
「按理說是會的,不過你玄哥哥……」一低頭,羅修武這才驚覺懷中人兒不知何時竟死死咬著唇,額際冷汗直冒,擱在腰際的手緊揪著衣袍,像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黧兒!你怎麼了?哪不舒服?」
「我、我沒事……你繼續說,我、我聽著你說話就好……」不想讓他擔心,更天真地想透過轉移注意力來忽略突來的劇痛,陽黧咬牙說著。
「你在說什麼傻話!痛就喊出來,別再咬唇了,都見血了。」突來的變化讓羅修武慌了手腳,伸手扳開她的嘴,寧可她咬著自己也不願她再折騰唇瓣。
見他欲起身喊人,陽黧急忙扯住他的衣角,「別、別忙了,沒用的。這痛我忍忍便好。」
「這怎麼成,要我眼睜睜看著你受折磨,卻什麼也不能為你做嗎?」恐懼及焦慮讓羅修武失控,氣急敗壞地吼著,卻怎麼也不敢踏離半步。
「你別這樣……我會難過的……你、你就陪著我好嗎?」
虛弱無力的話語狠狠刺痛了心,羅修武只能緊緊地抱著她,她身疼,他的心更痛。
當羅修武手足無措地惱恨著自己分擔不了她的痛楚時,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著老總管慌顫的聲音傳來:「爺、爺呀,府外有一個人帶著只大、大白虎說要見您。」
半夜被擾醒的老總管,想起剛打開府門時,便看見一頭兇猛白虎惡狠狠地瞪著他,嚇得他三魂掉到只剩一魂,一把老骨頭抖到都快散架了。
「不見!我誰也不見,都給我滾!」轟隆隆的狂怒咆哮自房裡傳出,震得老總管整個癱軟在地,暗暗飲泣著明明每逢初一十五定燒香拜佛,怎麼這會兒老天覺不讓睡,還讓他頂上了主子火氣尖頭啦。
「修、修武……」痛得連說話都使不上力的陽黧沒聽見老總管說了什麼,可獸類的感知讓她知道救星來了,便吃力地扯著羅修武的衣袖。
「可、可是那人……說、說他可以救公主呀。」可憐的老總管,聲音還抖個不停。
羅修武在瞧見陽黧低嚅的唇形似在說著「麒麟」時,連忙開口喊道:「快去將人請進來。」
當老總管將人領進房,羅修武一眼便認出眼前這位周身仿若罩著圈金色薄霧,打扮貴氣的男子,便是當年他受困脆林時夢見過的人。雖不知這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但見他身畔跟著只白虎,已經知道陽黧是只豹的他大膽臆測,此人的出現也許是陽黧的一線生機。
高大身形一低,羅修武單膝跪地,神眼懇切地朝那人說道:「求您救她。」
金瞳因羅修武突來的舉止閃了下,細眉微挑,「堂堂一國太尉,跪我?」
「只要你能救她,就算你要我的命都行。」無懼地迎視那人渾身聖氣,羅修武堅定地說著。
「可敬。」犀利的盯視了羅修武好一會兒,那人淡淡地輕吐兩字后,便轉向床榻上幾近昏迷的陽黧,隨即低吟了聲:「霸虎。」
立在一旁的白虎立即走向羅修武,抬起虎掌朝他肩上推了推,見他不為所動,白虎低狺了聲,張嘴朝他頸背一銜,使力將人給拖了出去。
夜裡的涼風透過窗襲進房內,末整攏的薄幔因吹拂而飄晃,床上人兒似是睡著,然而那苦皺的眉眼以及幾近殘喘的呼息,怎麼看都不似好夢正甜。
無聲輕嘆,男子輕揚起手,隨著薄幔攏齊,躺在床上的身影也漸漸化成一具獸軀。
緩緩睜開那藍中帶綠的圓瞳,黑豹嘴頷微動,低鳴獸語,「麒麟主。」
「豹黧可知我為何而來?」再次揮袖,男子語出輕緩,卻帶著一絲威嚴。
疼痛因獸主的法力而緩解,黑豹吃力地躍下床榻,在地上伏低了身,「擅用轉療,人前化形,豹黧知錯。」
「知錯就沒事了嗎?」男子厲聲責備,金眸冷絕一瞪,趴伏在地的黑豹瞬間被移形換位,又回到了床上。
「豹黧甘願受罰。」
靜佇片刻,麒麟再次輕嘆,在榻畔坐定,伸手輕撫著黑豹,「記不記得上回你被我關了半個月的事?」
雖然不知麒麟主為何突然提起那件事,黑豹仍是乖乖應聲,「記得。」
「那年倘若我沒及時發現,將你關在晶洞讓七彩晶石引出你體內的傷穢,恐怕你早瘸了腿。」見黑豹一臉迷茫不知所以然,麒麟緩緩再道:「你生來便是五奇獸里的療愈獸,獸類的任何傷、病、痛,輕易便能由這副獸軀療消於無,可你難道以為人類的傷體也受得住嗎?」
聞言,陽黧這才知道原來麒麟主當年關她並非處罰,而是在救她,想起自己還因為這件事在心底怨了他好陣子,她不禁自慚形穢地垂低獸首。
「五奇獸里最皮的就是你,才睜眼幾天便獨自跑到境邊讓人類救下,而你也是最勇於追求的,可怎麼就笨得不將戒律當回事呢?」
被說得一陣汗顏,陽黧還是忍不住為自己說話,「並不是不把戒律當回事,只是我真的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他受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