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113祭奠

114 113祭奠

天氣變化讓人有些措手不及,原本還是帶著幾分夏末餘熱的早秋一眨眼就吹來了寒風,安大人病來如山倒,原本不過是偶然感染上的風寒可沒幾天竟病情加重,連床也下不得了,安唯承特意告假在安大人床前侍奉湯藥,唐綾終究不是親生女兒不便在跟前伺候著,但也接手了安夫人平日里管著的府中大小事務,幾天下來倒是得心應手,將安府打理得井井有條。

看著這幾日在府中進進出出的大夫,唐綾心裡著實著急,可每次她去探望安大人的時候他總是一邊咳著一邊輕笑著安慰她並無大礙,她去問安夫人安夫人的答案也是一樣的,這種事實而非模稜兩可的答案讓她心慌。

果然不出幾日,安唯承代替安大人進宮求見皇帝,回來的時候身邊跟著一名穿著內監服飾的人,雙手捧著一卷明黃色的卷宗,在安府前院站定,滿臉倨傲。隨後安唯承扶著整理好衣冠的安大人,唐綾跟在安夫人身後,在內監高舉聖旨時傾身跪下,只聞著那內監用尖細的嗓子高聲宣讀道:

「……安敏恤安侍郎為國操勞十數載,勞苦功高,是為國之棟樑,奈何重病纏身,朕倍感心痛,特准安敏恤辭官休養,賜黃金五百兩、玉如意兩對、南海明珠一盒……欽此。」

唐綾與眾人一道叩謝皇恩,心中大約也猜到了這是安唯承進宮替安大人求來的恩賜,她側目看了看安大人,不過五六日的功夫,他就已經瘦了兩圈,不時咳嗽幾聲,一副病情嚴重的模樣,可不知怎麼的,她內心總縈繞著難以言說的不安。並不是她不相信安大人得了病,只是安大人僅僅不惑之年,又是禮部侍郎的官職,正正是平步青雲的好年紀好時機,怎麼就這般輕易地辭了官?再說,待安大人大可在家中休養些日子,待病情好轉后再回去禮部也不是不可,為何偏偏辭官?

這一系列的變化,給唐綾眼睛蒙上了一層她看不清看不透的薄紗。

送走了宣旨的內監,唐綾快步跟上了安夫人,還不曾開口詢問,安夫人就拉住了她的手,一如往常般與她說笑了幾句,順勢牽著她入了內屋。又引著她說了些閑話,安唯承扶著安敏恤也進了屋。

安夫人揚了揚手遣退了丫鬟,唐綾見狀內心更是不安。

「今日可有嚇著綾兒了?」安敏恤撫須笑問,見她搖頭,又道:「我知道你有疑問,現下都是自家人,你可有什麼要問我的?」

唐綾迅速抬眸看了安唯承一眼,他正垂眸喝茶,她只好咬了咬唇,復又看向安敏恤,「我只是以為,爹的風寒之症只需稍加調養就能恢復如初。」並不曾嚴重到需要辭官休養。

敏銳如安敏恤怎不知道唐綾話中的話,這些日子他雖然抱病在床甚少與唐綾接觸,可安夫人時常與他說起唐綾,從最開始為他的病情擔憂、到後來的心慌,再到方才內監宣旨時的不安,他都看在眼裡。他端起茶抿了一口,笑:「你很敏感。」

她對周圍發生的事情太過敏感,只不過是細微的變化她就能察覺到不妥,只可惜生為女子,若是生作男子從小教導……安敏恤惋惜一嘆。

「你可懂得何為急流勇退?」

唐綾搖頭。

「我知你所想,確實如你所想的那般,爹如今在朝中已經邁開了步子,禮部雖不是六部中最有權勢的,卻是最有體面的,若再等上幾年或是求了外任,手中握著的自然是會越來越多。可在朝十數年我一直遵循本心做事,不曾攀附權貴,但還是免不去一些虛以委蛇的境況。」

「所謂伴君如伴虎,雖說不上權勢滔天,但不知不覺間已經引了皇上的猜忌。皇上此刻自然是不會如何,可只要我存在一日,便是皇上心口上的一根刺,早晚都會被皇上動手拔去的。」

「此番患病或許是我最好的機會,皇上自然不會多加勸阻便會成全了我,一來將我這根剛刺上的小刺拔去,二來也得了體恤下臣的美名。」

唐綾聽著安敏恤娓娓道來,心中大約有了計較,可隱約間總覺得事情似乎並不如他說的那麼簡單。

思緒混亂的在心頭擾過,一時間她也不知自己該不該回話,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回些什麼。

下意識的,她又看了安唯承一眼,不料碰上了安唯承內斂深沉的目光,她嚇了一跳,又怕馬上別開眼睛會被他察覺了端倪,只好定睛看了看他,這才看向安氏夫婦。

她生硬的表情看在安夫人眼中,就變了味道。

「綾兒,你是不是心裡有怨。」

她連連搖頭。

「娘何出此言?」

安夫人見她表情愕然,便知道自己是猜錯了,連忙握住她的手,又將她的手攏在自己手心裡。

「是娘想岔了,娘以為你是怨我們將你蒙在鼓裡。」

見妻子一臉懊悔,安敏恤笑道:「你以為綾兒如你一般,總愛胡思亂想?」

安夫人不好意思地瞥了丈夫一眼,安敏恤看著素來賢淑穩重的妻子露出這樣的表情,心裡也難免覺得好笑,虛握拳頭抵著唇輕咳了聲,正了正神色:「我與你娘已經有了打算,此番辭了官,再休養兩日就一同南下返鄉。」

唐綾一愣,猛地抬頭去看安唯承,卻見安唯承朝自己微微頷首,這才恍過神來。

安敏恤的意思是,再過幾日便要離開泰安了。

「你娘的意思是想要讓你跟著我們一同南下,到蘇州去,那兒是你娘親母族所在,又是個山明水秀氣候溫和的地方,祖家的姑娘們也比這兒多,你也能好好交上幾個閨中密友,想必你也會喜歡的。」

她心微微一驚,下意識地開口。

「那大哥他……」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安唯承已經成為她做任何決定的首決因素。

聞言,安夫人側目看了唐綾一眼,卻見她表情不變,暗自只道自己是多心了。

「你大哥身有官職,又是在宮裡給皇上辦事的,自然是要留在泰安。」

我要留下!

拒絕的話幾乎脫口而出,可她卻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說出這樣的話,她此刻心裡想的已經不是安敏恤辭官的疑點,而是自己即將就要離開這兒、離開安唯承了。她內心慌亂不已,她總覺得安敏恤辭官大約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使得他非走不可,既然事情已經嚴重到連安敏恤都要離開了,那麼留下安唯承一人在泰安,身邊又沒有可用的人,莫不是更危險了?!

她無聲地低下頭,長發擋住了她臉上所有的表情、所有的情緒。

「瞧你這姑娘,可不是害怕了吧?」安夫人笑,「雖說我也不曾見過祖家那幾位姑娘,可與母親通信時也提起過那幾位,看樣子也是溫婉可人的,年紀是比你小了些,但是也是頗有靈氣的小姑娘們。」

「綾兒哪曾有你說的這般膽小。」安敏恤回護道。

安夫人又與安敏恤說了幾句什麼,但是唐綾一句都聽不下去,腦子裡亂糟糟的,一心想的都是自己即將要離開泰安的事情。

「江南是個好地方。」

安唯承忽然開口,唐綾心一跳。

「江南氣候溫和,亭台樓閣詩情畫意、畫舫泊江弱風拂柳,與泰安城裡這般雕欄玉砌的截然不同,綾兒是該出外走走。再者,爹娘南下終究需要有個貼心的人在身邊,我才能放心。」安唯承一邊說一邊看著唐綾,將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看在眼裡,心中瞭然,更堅定了讓她南下的想法。

唐綾知道無論從哪個角度,南下之行自己是非去不可的,但沒有想到安唯承會開口。她對上他的視線,他眼神與平常無異,仍舊是深邃沉穩,可有那麼一瞬間她竟有了心思被看穿了的錯覺。

她心虛地低頭,一瞬間屋子裡安靜無聲,似乎都在等著她的回答。

唐綾心中一陣自嘲,她除了答應南下,還能說什麼呢?難道還要將自己內心那點齷蹉的心思公之於眾嗎?

她緩緩垂下眼,心中一陣無力。

「大哥放心,我會將爹娘平安送到江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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繚綾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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