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公子

3.003公子

這一年雪下得比往年都要早許多,京城城郊一隅的破舊的小廟裡,穿著破爛的清瘦的少年縮成一團,試圖抵禦透骨的嚴寒。

啪嗒,一滴凍結成冰的水珠從殘破的瓦頂滴落,落到了少年的脖子上,瞬間就被他的體溫融化,滑入了衣裳里,他被那冷意激得顫抖了一下,卻並未清醒,半夢半醒間,他似乎做了一個夢。

那是秋天的時候,天氣尚未嚴寒,乾淨的街道上行人匆匆,他隨著同伴一路行乞,好心的店家見他們幾個衣衫襤褸的少年餓得可憐,施捨了兩籠熱騰騰的包子,飢腸轆轆的他雖然餓得頭昏眼花,可他還是先讓年紀小的同伴先伸手去拿,等到剩下最後一個的時候,他終於伸手準備拿,同伴中的一個少年忽然從地上竄起來用盡全力地將他推倒在地,待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飛快的搶了包子,揚長而去。

周圍的同伴見了,迅速的將手裡的包子塞進嘴裡,滿面戒備地看著倒地不起的他,隨後各自離去。

那一瞬間,唐鈴難過得想哭。

自從奶奶去世后,大姐不願意為了守孝耽誤婚期,在奶奶去世后的三個月內迅速出嫁,與她斷了聯繫,房子跟農田被庄頭收走,走投無路之下,唐鈴終於離開了農莊來到了城裡,原本是想著在城裡謀個生計,可惜別人看她是女兒身都不願意接納她,她也曾試著到大戶人家裡打聽著去給小姐夫人當丫鬟,可是牙婆看了后也對她搖頭,即便是外院洒掃丫鬟,她身高太甚,太顯眼了。後來,她女扮男裝在客棧里做跑堂的,可惜很快就被發現了女兒身被趕了出來,身無長物的她終於屈服在生活的面前,淪落與乞丐為伍,日日行乞為生……

她忽然覺得累極了,緩緩地闔上了眼睛。

「小兄弟,還能站起來嗎?」

男人的聲音忽然將她從墜落的黑洞中拉了出來,那聲音清越而溫柔,彷彿一股溫暖的泉水從冰冷的血管里流過,將冷到骨髓里的寒冷驅趕得無隱無蹤,她猛地睜開眼睛,只見一名穿著素色廣袖長袍的年輕男子半彎著身子站在身側,滿面關切地看著自己。

唐鈴一怔。

「別害怕,我沒有惡意,只是你手上的傷不及時處理,恐怕會化膿。」男子一邊說,一邊從身邊的侍從手中接過一隻青釉瓷瓶,親自蹲下,並不嫌棄地握住唐鈴髒兮兮的手臂細心地為她清理傷口。

那雙乾淨修長的手像是有法術,唐鈴被定了身一樣地看著他,傾斜的陽光下,男子垂著雙眼,細長的睫毛在眼瞼打下一層陰影,烏黑的髮絲落下了細碎的幾根,在微風的吹拂中溫柔地撫上她的臉,她似乎聞到了一股好聞的、青草的味道。

「傷口過兩天就好了,這瓶金創葯你隨身帶著吧。」

男子見她不說話,便伸手想要拉她,唐鈴像是受驚的兔子,倏地從地上蹦了起來!以驚人的速度逃離。

那是在她人生最黑暗的日子,那一刻的春風拂面,就像是黑暗中一道支撐著她走向前方的、唯一的光源,在無聲中帶給她微弱的暖意。

從此,她再也沒有遇見過那個男子,在清冷的夜裡她偶爾會想起他,那個春風般溫和的年輕男子,然後手裡攥著他為她包紮傷口用的帕子,在孤獨中睡去。

冷風順著偌大的門縫吹進破廟裡,吹破了這場美夢,唐鈴終於醒了過來,睜開眼,入目是殘破的廟宇,她縮了縮身子,將自己蜷縮成一團,試圖以此驅散寒意。外頭的雪越下越大,從門縫看出去,外頭白茫茫的,什麼都看不見。唐鈴摸了摸自己發著高熱的額頭,自嘲地笑笑。恐怕自己也熬不過去了,不過也好,待自己死了便可以下去與奶奶重逢了。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深深淺淺的腳步聲,唐鈴渾身一個激靈,或許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她拖著沉重的身子躲到了佛像後頭。

殘破的門被人從外面急急地推開又迅速地被關上,那人捂著自己胸下的位置,汩汩的血從他指縫流出,他臉色是失血的慘白,進了破廟就跌坐在佛像前咳了起來,縱使隔著一些距離,可血的味道依舊刺激著唐鈴的嗅覺,唐鈴不禁偷偷地從縫隙里打量起那人來。

他穿著最普通的圓領袍衫,看著普通,可用的料子卻是布衣百姓用不起的,再看那人流露出來的氣度,大約也不是尋常普通人。

忽然,那人站了起來,警惕的周圍環視,唐鈴嚇了一跳,連忙收回目光縮回佛像後面。

破廟的人砰的被人從外面撞開,穿著一身黑衣拖著大刀身形魁梧的蒙面男人帶著滿身殺氣背著光站在那兒,滿面嘲諷的盯著早前闖進來的男人。男人單手捂著自己的傷口,穩穩地坐在那兒,並不動作,任由鮮血直流,看向黑衣人的目光帶著難以言喻的堅定。

「呵,倒是不怕死。」

黑衣人步步逼近,手裡的大刀拖在石板地面上,刀刃上的血無聲滑下至刀尖,在灰色的地面上劃出一道讓人心驚的、血色的痕迹。

"劉延釗啊劉延釗,哦不對,"黑衣人好像忽然想起來什麼一樣,「說不準劉延釗也不是你的名字,你倒好,潛伏了這麼多年才被揪出蛛絲馬跡,當年師傅都不曾發現你的不妥,那麼多弟子中還唯獨看重你,嘖嘖……若是師傅在天之靈看見了今日的情境,說不準會如何的震怒,哈哈哈,他最看重最寵信的弟子竟是朝廷潛伏在身邊的細作!」

他忽然嘩的一聲提起了大刀,鋒利的刀劍直指劉延釗眉心。

「如今師傅不在,作為他的大弟子,清理門戶我責無旁貸!」

劉延釗極諷刺地看了黑衣人一眼,輕笑出聲。

「你想除去我也不是一兩日的事情了,如今我不過是中了奸人暗算才會落到你手上,要殺要剮悉隨尊便。」

黑衣人似乎沒有聽懂他話中的諷刺,眉眼帶笑地將刀尖順著劉延釗的鼻尖劃到喉嚨。

「這種時候你有什麼資格說話?」

劉延釗忽然露出一抹笑容。

「是么?」

話聲未落,劉延釗從地上一躍而起,閃電般地從腰間抽出一把柔軟如綢的軟劍,軟劍在他手中彷彿灌注了生命,劍尖綳直指向黑衣人要害!黑衣人身影鬼魅般移動,避開的動作,在回身的瞬間大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劈向劉延釗,劉延釗以一個非常詭異的角度轉身,軟劍劍尖在刀身上蜻蜓點水地一點,隨機順勢回手朝黑衣人的背後刺去――!

也不知黑衣人是如何的動作,只一個拂袖,劉延釗驟然失了力,踉蹌的倒退了兩步,卻見兩枚手指長的針刺在他的脖頸處,只覺喉間一股腥甜。

「中了斷腸散你還妄想催動內力與我一斗?真是可笑。」

劉延釗倚在牆邊,只是看著黑衣人,表情不悲不喜,似乎對自己的結局已經瞭然。

黑衣人邪笑著再次提刀,正要將其一刀斃命的瞬間,刀刃被一股外力打偏!

「誰!」

話聲未落,一股銳氣帶著肅殺的鋒利朝著黑衣人的面門狠利地刺來!

黑衣人旋身一避,再看時竟是一名素衣公子站到了劉延釗的身邊,單手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呵,竟找了幫手。」

素衣公子也不說話,薄唇微抿,廣袖長袍並不影響他的動作,手中雪般銀白的□□朝著黑衣人要害刺去!黑衣人反應極快地閃躲,那□□彷彿知曉他移動的方向,竟將他逼得毫無反手的能力!

黑衣人被逼的節節敗退,暗自從袖中摸出了數枚飛針,隨即鬼魅般地躲開素衣公子的進攻,朝著已然奄奄一息的劉延釗狠辣地砍去!

素衣公子舉搶去挑,兵刃相接,碰出刺耳的聲響。

黑衣人見計成,手指一翻,手中淬了毒的飛針朝著素衣公子的背心射出――!

「小心!!」

一個瘦弱的身影忽然從佛像后沖了出來,毫不猶豫地擋在了素衣公子的背後,生生地替他當下了射向他的暗器,素衣公子神色微變,反應極快地單手抱住了那人即將要倒下的身子。

黑衣人趁著素衣公子分心之際動作閃電般朝著劉延釗飛身撲了過去,素衣公子眉心一擰,毫不猶豫地反手將鋒利的槍尖刺穿了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人應聲倒地,面巾早在打鬥時掉落,此刻口中鮮血直流,卻露出詭異的笑。

「來、來不及啦……淬心針……呵,黃泉路上有劉延釗一路相隨,許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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繚綾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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