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趙粉

5.趙粉

?出了溶翠山房,王徽走在前面,身體到底還弱,走不快,只一路欣賞府內花木美景。走了半晌,才發覺一旁的魏紫一直沉默,一句話也無,遂停住腳步,魏紫也趕忙停下,垂頭站在王徽身後半步處。

「怎麼?」王徽問道。

魏紫遲遲疑疑抬頭,看了她一眼,問:「少夫人?」

「方才我那般行事,你怕了?」王徽問。

魏紫心下一咯噔,她倒是沒怕,就是有點被驚到了,雖說是信了故太太託夢之事,但也不曾想到會讓王徽變化這麼大,猶豫一瞬,斟酌道:「婢子不怕,只是……只是太太夢中顯靈,竟、竟令少夫人如此——鬼神之能,一至於斯,不免令人心生敬畏。」

王徽聞言嘴角彎了彎,繼續緩步朝前走,魏紫趕緊跟上。

「我早與你說過,那夢便似黃粱南柯,於你不過是一夜幾個時辰,於我卻如數十年人生,醒來之時看到你等,看到那閨房床具,我都吃了一驚,恍如隔世。漫漫數十年,難道還不夠改變一個人的行事態度嗎?」

王徽說到這裡,頓了頓,語氣冷肅了一些,「你且記著,這話是我給你解釋的第二遍,也是最後一遍,我不會為屈就任何人而改易本性。日後我都會如今日這般行事,你若能習慣便繼續跟著我,若自忖無法習慣,便自去吧,好歹主僕一場,我也會還了你身契,備下豐厚程儀,為你餞行。」

魏紫一驚,若說方才還只是擔憂,現下可是實打實的驚懼了,頓時淚珠在眼眶裡打轉,期期艾艾道:「姑、姑娘這是說哪裡話來?魏紫若有半分異心,立時便教天打五雷轟了去!姑娘之命,於我便是玉旨綸音,姑娘此言,實在看輕也看錯了魏紫!」

慌亂間,之前在王家習慣了十幾年的舊稱脫口而出,一面說著,一面淚水已流了下來,雙膝一軟便要跪下去。

王徽趕緊扶住,道:「此間非說話之所。」而後繼續朝前走,語氣溫和了許多:「我自然知道你秉性,但愛深情也怯,我看重你,卻見你疑心於我,故而口不擇言,也是氣頭上話趕話,你寬心就是了,你誠以待我,我自不會虧待你。」

魏紫鬆了口氣,被王徽這麼時雨時晴時甜時苦地一折騰,再不敢生出什麼心思,只道:「婢子萬不敢疑心少夫人,只是少夫人究竟勢弱,縱有太太夢中指點,恐一時間也難以斗過夫人。少夫人今日這般,就不怕夫人另出新招磋磨您嗎?」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王徽淡淡回一句,現在有更加火燒眉毛的事情等著她去解決,一個蠢笨如牛的蘇氏,實在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說話間,兩人已回到東院。進了房,姚黃已張羅好凈水巾帕,和魏紫兩人一起服侍著王徽擦了臉,換上輕便涼快的衣衫,姚黃就皺著眉抱怨:「那趙粉真是懶進了骨頭裡,你們前腳才走,她就回自己房裡躺著了,什麼事都不幹,當自己是主子呢?」

魏紫一面拾掇王徽換下來的衣物首飾,一面道:「行啦行啦,她不添亂不就好得很么?躺著坐著,由她去。」

王徽抿了一口烏梅甘草茶,甘涼之意直沁心底,舒爽了幾分,就對兩丫鬟道:「我當初過門時的嫁妝冊子可還在?」

兩妹子頓時又尷尬了,對視一眼,還是魏紫開口說:「在是在的,只是……」只是上面一大半東西都被國公夫人吞了啊主子。

後面這話雖沒說出口,王徽卻也猜到了,不以為意:「我知道很多東西都在蘇氏那裡,你們且把冊子拿來我看看,還剩些什麼,我得心裡有數才是。」

魏紫屈膝應下,就要出門,王徽又叫住她:「姚黃也一道去,剛好路上,魏紫可以把那事情與她分說分說。」

姚黃一臉訝異,伸出手指著自己的鼻子。

魏紫卻躊躇,想了想,問:「我們兩人一道進庫房,趙粉必會發現的,到時肯定也會溜達過來,那事能讓她知曉?」

「她要聽,便說與她聽,不必隱瞞,倒顯得我們心中有鬼。」王徽微笑,「讓她知道原委也好,免得她又胡謅些什麼鬼話,去蘇氏面前嚼舌根子。」

「是。」魏紫應了,和姚黃一道出了門。姚黃性急,尚未走遠就傳來她「什麼事什麼事啊,快告訴我啊」的吵嚷聲,還有魏紫讓她噤聲的輕斥。

王徽聽著妹子們嬌脆的聲音漸漸遠去,屋裡只剩她一個人,便起身坐到床上,兩腿伸直,開始用上輩子在軍隊學過的推拿方法按揉身上傷處。

這身體底子太弱,只能將養著,待好些了,才能開始鍛煉身手,慢慢才能恢復到她當初在銀河帝國體術全軍第一的水平。

決不可一蹴而就,否則只會對身體造成更大傷害。

但問題也就來了,不管是調養身體,還是籠絡人脈,以及之後的各種事業,都需要一個東西,那就是錢。

跬步至千里,小流成江海,可她現在手上擁有的東西、所處的環境,社會地位,若說把稱帝量化成100,跬步和小流則是1,而現在的她么,估計得是負數。

不過王徽並沒有氣餒,當初她從帝國貧民窟爬出來,白手起家,最後也成了跺跺腳帝國都要抖三抖的金字塔頂端人物,這種從負數開始蓋高樓的景況,她不是沒經歷過。

然而銀河帝國到底男女平等,成功的路子更多更廣,根本不是古代封建社會能比得了的……

說白了,當務之急還是要賺錢,至少能支撐她離開定國公府的錢。

原主對於自己的嫁妝賬務一直懵懵懂懂,被蘇氏吞沒了多少、手頭還剩多少,腦中全無概念,更是從沒看過妝冊和賬簿,所以王徽必須自己親眼看過,才能了解情況。

按揉了一會傷處,王徽覺得身體隱隱發熱,各處瘀傷疼痛也減輕了些,於是下床在房中慢慢踱步。

這時魏紫姚黃也回來了,魏紫手裡拿著本薄薄的冊子,姚黃手裡捧了個木匣子,趙粉則跟在她們後面,空著兩手,探頭探腦,一雙眼一直偷覷王徽,臉上神色古怪。

姚黃眼圈紅紅的,看著自家少夫人的眼神里有一種異樣的——憐愛,搞得王徽心裡毛了一下。

看來魏紫是把事情跟她們說過了。

王徽到桌旁坐定,魏紫就把手上的冊子捧過來:「少夫人,一應妝奩什物備冊都在這裡了。」

姚黃也把木匣子打開放在桌上,「這些是少夫人名下的田產和房契。」一邊說一邊白了趙粉一眼,道:「少夫人久不看這些東西,上麵灰積得一厚層,我跟魏紫打理了好一陣,可偏就有人以為自個是大小姐,除了乾瞪眼什麼都不做,這會兒還巴巴跟過來,都不知道幫把手拿東西的,不知安的什麼心思。」

趙粉眼一瞪,毫不示弱:「攏共就一本冊子一個盒子,你們都拿了,我拿什麼?我是少夫人身邊大丫鬟,本就該時時在這處聽候吩咐,倒是有些人,攔著不讓我近少夫人的身,我可也想問問她們安的什麼心思呢。」

姚黃怒了,反唇相譏:「我家故去的太太託夢顯靈,那是少夫人洪福齊天才有的事,我勸你趁早消停點,收了那些看西洋景順便給溶翠山房打小報告的心!」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魏紫也勸不住,王徽皺了眉,在桌上不輕不重拍了一記,沉聲道:「都給我住了。」

姚黃趙粉兩個小姑娘同時住了口,姚黃一臉懊惱,趙粉忍不住又偷偷瞄了王徽一眼,恰看進那雙黑沉無波的眼睛里,心下莫名一激靈,趕緊撇開眼,垂首不語。

王徽先翻開冊子,不過二十來頁,上面細細登記了各類物事,大到傢具珠玉,小到螺黛水粉,又有各類書冊墨寶林林總總一大堆,看著東西不少,但並沒有多少值錢的。後半部分則是物品出庫入庫的登記賬目,嫁進門一年,除去新婚時公婆給的見面禮,竟無一樣入庫,反倒是大部分東西都已出庫,有的孝敬了定國公孫敏,有的孝敬了蘇氏,還有些珠玉首飾後面寫了孫浩銘的名字,不知是他拿去討好了哪個美人。

王徽面不改色,心下卻有點沉重,東西越少,就說明她手頭的動產越少,能變現的銀錢也就更少了。

又打開木匣子,裡面只有四張紙,一張是六十畝田的地契,可惜全是鹽鹼田;一張是三十畝田的地契,然而儘是山坡荒地;還余兩張,其一是房契,乃是一座位於城東梧桐巷的一進宅院,另一張則是租賃合同,一戶姓童的人家半年前租住了這套院子,租金每月五兩紋銀,年底到期。

王徽心情更是沉重,眉毛也微微擰了起來,雖說明知道答案,但還是忍不住追問一句:「就只有這些?」

魏紫小心翼翼答道:「什物就只有那些,至於田產,本來還有二十畝中等水田並一座莊子、兩間店鋪隨少夫人過門的,但……但三月里,夫人來拿走了那些契約,說、說是借用……」

王徽挑眉,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原主才好,珠寶翡翠被奪也倒罷了,這田產鋪子,安身立命的東西都——

算了。

王徽揉揉額角,頗有幾分頭疼地看著那兩張田契。房子暫且不論,每月五兩租金也是一筆進項,可這田地……鹽鹼田、山坡荒地,該怎麼用?該種什麼?能有什麼收成?怎樣才能快點來錢?賣地?可是賣了地之後又能得多少錢?得了錢該做什麼生意?萬一搞成殺雞取卵怎麼辦?

帝國五星上將軍部統帥王徽閣下犯了難,上輩子叱吒星海所向披靡,卻從來不事稼穡農桑,甚至連一個眼角的關心都欠奉,眼下遇到這樣的問題,就頗有點一籌莫展的感覺。

沉吟片刻,她還是開口吩咐:「這兩塊地,一為鹽鹼二為山地,都不好種,暫且擱著罷,你們平日也多留意,如有精於耕作、鹽鹼墾荒的農人,便帶來見我,若見面不便,就向人家打聽打聽也是可以的。」

魏紫姚黃都應承下來,趙粉卻愣了愣,朝田契瞟了一眼,神色微動,張了張嘴,卻還是什麼都沒說。

不過這點變化卻還是被王徽捕捉到了。

「趙粉,你有話想說嗎?」她和顏悅色問道。

趙粉一驚,有點慌,但她發現只要不直視王徽的眼睛,壓力就會小很多,於是低著頭囁嚅道:「不,沒……沒什麼,婢子沒什麼想說的。」

姚黃眼珠一轉,大聲道:「你裝什麼蒜!你小時候不是在鄉下住過好一陣的嗎?到了十二歲才被你娘趙嬤嬤接進府里,就近伺候夫人。」而後又轉向王徽:「少夫人別被她蒙了,這丫頭油滑著呢,定是知道些什麼,卻又不肯說。」

王徽眯了眯眼,剛想說什麼,卻未料趙粉也是脾氣上來,梗著脖子道:「我是在鄉下長大又如何?叔父嬸母都視我如己出,從不曾讓我下地,少夫人恕罪,種地之事,婢子一概不知!」

說罷她草草行了一禮,快步出門,幾乎小跑起來,生怕少夫人出聲叫住自己:若是往日,她還可無視少夫人的命令直接跑路,可眼下……她可完全拿不準自己還敢不敢直接抗命啊。

眼見趙粉跑遠,姚黃氣得頓足,就要去追,王徽卻道:「罷了,不必追了。」

魏紫也道:「姚黃就是性急,也不想想,就算趙粉真知道些東西,她現在這樣子,難道還會誠心幫我們不成?萬一佯作熟稔耕種之事,卻暗地裡使壞,豈不折了少夫人幾十畝田地?」

姚黃這才恍然大悟,不由后怕,捂住嘴喘氣連連,又跟王徽請罪。

王徽讚許地看了魏紫一眼,又沉了語氣對姚黃道:「魏紫說的就是我想說的,你性子太躁,不經幾場大事,難以磨礪。平日要多跟著魏紫學學。」

姚黃臉帶羞愧,喏喏稱是。

「你們還知道趙粉什麼事,都說與我聽聽。」王徽又道。

魏紫想了想,道:「她雖在鄉下長大,卻是家生子,爹是府里大總管趙守德,極得國公爺信任,很有權勢;娘是夫人手下第一得用的管事婆子趙嬤嬤,裁定府內各項人事變動、銀錢出納,也是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有個胞兄叫趙大,在世子爺跟前行走,也不少人討好的。」

姚黃連連點頭:「說的是!她這家世在府里下人中也是頭一份,老實講,當初她被夫人派到我們院里,我還吃了一驚呢。」

王徽微微皺眉,趙粉家世不錯,若沒犯什麼過錯,她就完全捏不到趙粉的把柄,更無從拉攏她,於是又問:「可知道她為何被指到東院?」

魏姚兩人都搖頭,面露茫然之色,魏紫又回想了片刻道:「內情我們都不知道,但婢子記得,當日是趙嬤嬤親自送她過來的,她自個雖然臉上不情願,但趙嬤嬤卻一直帶著笑,沒什麼不高興的,那日之前也未曾聽說她犯了什麼錯或受了什麼責罰。」

姚黃又補充:「是呀,白露和霜降她們還常來看她呢,少夫人你忘了,前幾日夫人見過她,也是噓寒問暖,還拉著她手說她瘦了呢。」

王徽緩緩點頭,心下卻暗嘆,可見趙粉應該不是犯了錯被發配到自己身邊,那究竟是為了什麼?莫非是蘇氏特別信重她,所以把監視自己這種重任特意委託給了她?也不像啊,看趙粉的性子並非那種縝密周全的,倒跟姚黃這炮筒子有幾分相似……

目前看來,趙粉還真是無從下手,暫時是沒什麼好辦法收為己用,只能再觀望看了。

「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我一個人再歇息一會。」王徽起身,走到床邊坐下。

兩丫鬟應了,又幫王徽放下紗窗,這才離開。

王徽把妝奩冊子和田產房契一同放進木匣子里,鎖進了小櫃,心想原主也是心大,這般緊要的物事,居然也放在庫房裡吃灰。

一邊就繼續按摩推拿自己的身體,揉了一陣,又在屋子裡活動了一番,做做上輩子基礎體術的準備活動,又循著記憶打了套軍體拳,當然是慢動作版的。

做完了這些,也把這孱弱的身子折騰出一身汗,王徽就招呼丫鬟們進來準備洗澡水,痛痛快快泡了個熱水浴,一身清爽躺在床上,才覺得身體鬆快了好些。

到底是年輕啊,受了不輕的傷,恢復還挺快。

估摸著也到了晚飯時間,王徽起身,讓姚黃服侍著穿上件闊袖寬袍,一把黑髮直接扎個馬尾,剛收拾好,魏紫卻走了進來,臉上神情十分古怪。

「何事?」王徽問。

魏紫眨眨眼,調整下面部表情,才道:「少夫人,四姨娘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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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稱帝紀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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